浴室的水声很大，房间里显得是更加安静了。
裔谣爬起，倚在浴室的门边，说“漾，我放了你。”
水声停了，却没有走出来。裔谣抱膝坐在浴室门外，说“漾，我一直不知道你爱我什么？我很自私，我害怕一无所有，所以我不愿放开你。可是现在，我发现自己竟然不忍心再伤害你。所以，漾，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
浴室内仍旧没有动静，裔谣咬唇，站起身，对着门说“漾，我决定要回去了。”
门在一瞬间大开，四目相对，裔谣的无措在此刻却加剧了张漾的愤怒。他双手扣住裔谣的肩膀，猛烈摇晃“你说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家了。”裔谣说。
张漾扣在她肩膀上的手更加用力，“裔谣，你能不能公平一点。你说要离开，我从南京一刻不停地赶过来。现在你一声要回家，你就要我放过你。你会不会太不公平了。既然你不愿和我离开，那为什么还要打那个电话给我。”
裔谣不语，任凭他的摇晃。她能解释什么？是告诉他，她只记得他的电话号码。还是告诉他，她就吃定他一定会来救她。她做不到，她说不出口。
张漾的手突然松开，笑得张狂，笑得讽刺。“裔谣，你不仅自私，而且残忍。你对我说‘漾，我们在一起吧。’我们理所当然地在一起。你害怕我离开，我就一直跟在你的身后。现在你告诉我，‘漾，我放了你。你自由了。’一句话，你就要我消失在你面前。你有没有想过，我张漾也有自尊，更是一个人，一个有感觉的人。”
裔谣慌乱摇头，她从来不知道他有这样痛苦。她只看到自己的痛，却从来看不见别人的伤。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裔谣的言语支离破碎。
“不是这样的？那是怎样的，你告诉我。”
裔谣被逼迫到无路可退，蹲在地上捂住脸“我想要弥补的，我也不想这样。可是…”
张漾甚至没有听完裔谣的话，转身走了出去。在门外恰巧碰到了林姨，他说“林姨，帮我好好照看好谣，不要让她乱跑。我出去再想想救棒子的方法。”
“好的，小心一点啊。”林姨嘱咐。
待张漾出了门，推开了裔谣的门。裔谣正颓废地跪坐在地上，精致的脸此刻苍白到令人心痛，林月芯走到裔谣面前站定，俯视着裔谣说“你应该已经决定好了吧，需要我的帮忙吗？”
裔谣优雅地拭去脸上的残泪，站起抚平衣服的褶皱，用哭红的双眼瞪向林月芯“放心，棒子也是我朋友，我不会让他因为我受到牵连。”
“你知道你的苦都是自找的，单凭你的身世就会有一个很好的归宿，何必要自寻烦恼？你是个聪明女人，你该知道怎么做。”林月芯开始同情起这个女孩来。
“谢谢你的忠告！不过我的事还用不着外人来说三道四。”裔谣是骄傲的，就算是失败也要挺起胸膛。
“慢走不送。再见就不说了，希望以后永不相见的好。”林月芯说。
裔谣踏着骄傲的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在看不到尽头的路上，看不到出口。夜黑了，昏黄的路灯做伴，现在的她是真的一无所有了吧。她从来是不受欢迎的，无论在哪里，她终究只是一个不速之客。
不知走了多久，脚酸了，腿麻了，可是家在哪里？在喷泉广场上坐下，她相信裔耀可以找到他。环视周围，偌大的广场，竟都是情侣。中央的她显得是这样的格格不入，裔谣讪笑。
裔谣坐久了，百无聊赖之下决定数广场上的情侣。“一对，两对，三对，四，五，…二十七。”裔谣顿了顿，感叹“好多啊。”
这么多人，独独她自己一人俯视着众生，她只是一个旁观者。看着周围的爱侣一对对来，再一对对离开。最后漆黑的广场只剩下自己一人。灯灭了，喷泉也停了，她该去哪里？
“你还忘了我们，第二十八对！”
裔谣闻声抬头，她该是高兴还是悲哀。他还是来了，他找到了自己，当然也意味着她要回去了。“哥哥”裔谣的声音有些干涩。
“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骗我！”
“哥…”裔谣喊得无力，她真的不愿和他争论了。
“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连最后的希望也不给我！”裔耀咆哮。
裔谣闭了闭眼，他们一定要这样沟通吗？“哥，放了棒子吧。”裔谣扯开话题。
裔耀突然走上前，双手扣住她的脖子，目露凶狠“你就是为了这个可笑的理由？我站在这里一直等，我在等你什么时候回家！你就那么讨厌我！小谣，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裔谣想要说话，却呼吸不过来。脖子被卡得生疼，呼吸也变得困难。
裔耀看着裔谣憋红的脸，方才清醒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突然松开手，裔谣瞬间获得了氧气。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大口大口地活着。
裔耀拥住裔谣，脸埋在她的颈侧低语“对不起，小谣。我说过我回改的，我说过的，再给我一次机会。为什么连一次机会也不给我，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丢下我！我是那样爱你啊…”
裔谣的手无力垂下。哥哥，你已经变不回来了。
*
他们浑浑噩噩回到家，又是永无止境的“惩罚”。原来不是他一个人不正常，经过上次张漾的事件。裔谣发现自己也不正常了，原来是他们都疯了。
裔谣直到隔天下午才醒来，床头摆放着中餐。她也没有心思吃饭，起身去浴室洗去她一身的污秽。
裔谣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手颤抖得抚上镜子。这是自己吗？这样的她究竟还剩下什么？用力擦拭身体，吻痕却依然顽固地印在身上。再冰的水也冲刷不了他的味道，那残留在她身体内的味道令她恶心。心里无比烦躁，她用手狠狠击在水面，溅起无数的水花。
裔谣洗漱好，走出浴室。房间里依然充斥他们昨夜疯狂的痕迹，秀眉不由皱起。她屏住呼吸，手握上门把，旋转，再转，门竟然打不开。裔谣睁大了眼，满是不可置信。她拼命地敲门，开门，呼喊，依然没有回应。
裔谣呆呆滑下，依靠着门坐下。这就是这次逃离的惩罚吗，囚在这个只有四十平米的房间里？她自嘲地笑，直到眼泪流下，她再也不能伪装，抱住膝盖，脸埋在双腿间大声哭了起来。哭累了，倒在地上沉沉睡了过去。
门突然被打开，裔谣颤抖醒来。她不自觉背过身，摸了摸脸上，确定没有眼泪了再抬起头来。
“怎么睡在地上？天冷了，小心着凉了。”裔耀说得小心翼翼。
这样的话语在裔谣听来却失去了原有的味道，她本能得向后退了一步。
裔耀看到心里一痛，垂下手臂，眼里已经染成血红。“你就这么怕我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吗？都是骗我的吗！”
“不是的，不是的。”裔谣摇头，她开始害怕了。对，是害怕，她害怕这个疯狂的哥哥。
“那就证明给我看，你是怎样爱我的！证明给我看啊！”
证明？裔谣脑子里突然想到他们之间每次像是末日般的纠缠。她害怕了，甚至觉得那是对自己的侮辱，她做不到。
“不能证明吗？做不到吗？那你告诉我，你不是骗我的！告诉我！”裔耀已经失去控制，他快步上前，想要抓住小谣。
裔谣拼命摇头，最终看向开着的门。她躲开了裔耀的手臂，从身侧钻了过去，直往门口跑。可是终究是无用的，裔谣的手臂被哥哥死命地拉住。裔谣努力挣扎，一切力量在和哥哥对比起来却是显得那样无力。
裔耀狠狠拉着她进入屋内，重重一扔将她扔在了床上。
在碰到床的一瞬间，裔谣放弃了挣扎。她乖顺的闭上眼，她绝望地认为她是逃不过的。可是预期的重量并没有落下，手上的禁锢也解除了。裔谣抬头，看见哥哥竟然走出了房间。
她坐在床上，却并没有为哥哥反常的举动而感到开心。她记得哥哥离开时的那张脸，是绝望中最后的挣扎。她害怕了，一个人在房间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门口有脚步声，裔谣的心被提了上来。进来的是哥哥，他的笑容带着圣洁的光环，却再也透不出温暖。她没有站起，只是直直地盯着哥哥向自己走来。他每一步的靠近，就像是一把火烧尽周围的所有生命烧成灰烬。
裔谣已经动弹不了。裔耀轻轻托起她的脚掌，反复摸索后，轻吻起她的脚来。从脚背一直到脚踝停下。他优雅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金属样的链子，抬头对着裔谣微笑，说“这样你就逃不掉了，我觉得你的建议不错。”
裔谣几乎是呆滞地看着他。她还记得上次吃饭的时候，自己曾讽刺他说，拿条狗链子拴住自己，她就跑不掉了。她的话竟然成真了，就像是诅咒，对自己最疯狂的诅咒。
冰冷的链子与自己的皮肤完美地贴合，精美的雕刻，耀眼的钻石镶嵌在上，此时竟然显得如此的可笑。
“我是按照你的尺寸定做的，应该不会觉得很不舒服。花纹是你喜欢的蔷薇，钻石也是德比尓斯的。链子长度可以容许你去阳台，浴室，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但是却踏不出这个房间。”裔耀陈述着，最后他低头吻上她脚上的金属环说“对不起，我还是放不开你。”
裔谣看着哥哥的一举一动，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他疯了，彻底疯了。是她带着他堕入了黑暗，却没有人可以救出他了。
哥，是她错了。她的生命就是一个诅咒，一个没有明天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