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云并没有往宫里走,因此我猜想凝幽应该回王爷府了。
却没想到走到凝幽的房门前之时,便看见那许久不见的小厮晓岩,站在门口处不停地张望,见是我们来了,嘴角抽动了几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出来,却又不敢开口。
博云几步靠近他问:“又是什么样的事,你怎么守在门口?"
晓岩拱手道:“王爷,请小声些说话。”
博云往四周一看,才压低声音问道:“何人在此处?”
晓岩侧身反手将那木板后门推开一些。
博云微愣,见他此举,只摆手道:“凝幽难得有见外人的时候,在下改日再来便是。”
晓岩却闭上眼睛轻摇了摇头,作势往里一带:“王爷和林姑娘请。”
博云不知其中关节,见他如此,便撩起素衣跨阶而入。而我随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
走进去的时候,看这庭院,竟然让人感觉有几分萧索,那两间厢房之内,许久未有人打点,也显得破落积尘,却不见得有人身影。
刚过回廊,便听得是一少年声音:“大王爷,你今日来此处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能不能再容在下想一想。”
我与博云听了这句话,互相看了一眼,随即快步上前,那回廊尽头豁然开朗,入眼便是凝幽被大王爷徒瑞用宝剑抵在了树干上,他一身银缎素云衣,怒视着凝幽。
混蛋男人,竟然敢欺负我的美男,我不由自主上前两步,对那司徒瑞说:“请问,凝幽与你有什么关系,竟然被你如此责难,你莫要忘记这里可是博云的府邸,你敢动他的下属可有经过他的同意?”
司徒瑞回过头来,一双眸子微微扫过两人,寒谭雁影般不见一丝波澜,只开口道:“我只是教训一个不知趣的人而已,哪容得你如此教训,别忘记你只是寄住在博云府里的一个女人而已!?”
我看着他说:“可你莫要忘记,我可是华云人,就算是你家皇上站到我面前来,我也是一样的教训,毕竟你要是得罪,可是得罪了华云国!”
说到这里的,司徒瑞的面上冷了冷,他是知道这样的情况,毕竟我爹在华云可是数一数二的重臣,要不然每次派遣出使别国的大臣都是爹爹呢?
凝幽笑了笑,一把推开大王爷的剑,不管自己手上被剑划出了几道伤口。.
司徒瑞收回手里的剑说道:“林姑娘所说的,我倒是真听进去几分,蓝公子果然聪惠的很,懂得拖延时间。”
凝幽一咬唇,不作声。
博云面上挂不住,毕竟这大王爷欺负的是自己人,他正打算走近凝幽,却不想他却喊了一声:"王爷,慢!"
博云看着凝幽,半晌开口问道:“我还记得早年间你曾经效命与我皇兄,难道如今皇兄找上门来,就是要让你兑现当初你许下的承诺?”
凝幽咬着唇,半晌才哑道:“我并没有说与他一起回去,只是这最后一次与他见面竟然被主子您看见了,也是我的为难,只是我答应主子您,我心里再也没有回去的心思。”
博云抬头看天,碧蓝无痕,不见雁过,凝目转回,看着凝幽说:“难道你如今这么说,就是你自从一开始,便不过是寻他做个避风港,从来也未坦诚相待过么。”
凝幽脸色煞白:“当初我与他之间相处也不过一月之间,并没有主子你的长久。”
司徒瑞听到这里,冷笑了一声:"原来蓝公子竟然如此效忠我的皇弟,把与我相处那个月忘得个干净了吗?"
博云听着这些话思量着,竟是笑出声来:“山高水远,笑看红尘呵。只是我这人,最忌恨的便是被人欺瞒。凝幽你话说到这里,我也念在你与我相处至少有五年了,并没有不轨的心思,索性也就相信你了把!不过我现在想安静一下!”
博云说完拉着我就走,凝幽情急出手相留,只不过拉扯一下,竟就对峙打开来。博云看着凝幽,那目光已经不如往日的平静。.
司徒瑞看着这情状,脸上有几丝嘲讽。.
走到凝幽身后,那双手伸出来,似乎要抱住他,把他抢回来似的.博云本来想走,现下看见凝幽受欺负了,心里头火起,索性就与大王爷对抢着。
我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有几分好奇,难道凝幽是那大王爷的旧情人吗?但是看起来又不像啊,凝幽应该不是这样特殊喜好的人才是!
我只见得面前一片衣衫风动,还不过十几招,就见得凝幽被甩在地上。大王爷已经被撞到树干上,喘息着。
博云负手立着,言语间情意淡薄至极:“我都给不了他什么,皇兄认为自己能作得到吗。”
两人闻言皆是一震,大王爷调气不稳,张口喷出血来。
凝幽转向博云一笑,凄惨得很,言语却不乱:“王爷见笑了。”说完爬起身来,掩着心口一纵身立在墙头。
博云一身月白衣袍站在荒芜的园中,仰头看那老枝穹虬的花树。立春早过,却还一芽未发,完全光秃狰狞的苍老,独自竖在花间,像是守护什么,完全不动。
慢慢走过去,伸手抚上粗糙的树干。
干和龟裂的表面,好像还残留着过去的温度。
我看着这样的博云,徒然间感觉自己似乎有些不能理解他,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轻轻地喊他的名字:“博云!”
博云一颤,回过身,只盯着我,半晌没有说话。
回神垂眼朝着大王爷一揖:“烦请皇兄把此日的事情忘记把,你我争斗了多年也分不出胜负,如今你自己也看到了,我的武功比以前还进步了许多呢,若是皇兄把今日的事情传出去,面子上也挂不住不是。”
司徒瑞听了,沉思了一番,淡淡地施了一礼:“今天的事情要此结束,皇弟说的话我记住了。”也不抬头,兀自转身走了。
博云看着他的背影,一直走出院门去,摇了摇头,面上的笑转淡。又再回头看那荒废多久的庭院。
有些东西只能捧在手心里护着,即便这样还会变了,也可以珍惜不是。
立身起来,踩过一地的落英,从那衰破的后西门走了出去。
我并没有跟上去,只是把已经有些站不稳的凝幽,扶进房里,刚才大王爷来过,他身上多少带了一些剑伤,需要休息。
我走回东厢,见着铭儿在等我。
他一见我就两眼放光地跳起来。
我便笑着迎过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风?”
他一听就嘟起嘴来:“小姐不是才刚从皇宫里出来吗,之后又见了王爷与蓝公子,有这么多人陪着哪里,还记得我在这里吃那些残冷的。”
笑嘻嘻地捏捏他的嫩脸:“铭儿什么时候学会这些没大没小的,还知道撒娇了不是,难道真是饿极了,哪个人竟然如此大胆,竟克扣我们铭儿的晚膳。”
旁站了两个丫鬟,听得这么说脸上颜色都没了。
我赶忙吩咐道:"公子还饿着呢,你们下去准备几个小吃,端上来!"
不一会儿等丫鬟端了热菜上来,椒盐皮皮虾一只只都油光光的,背上一条暗紫的籽带一直连到尾部。
我拿筷子戳了戳:“快吃吧,去头剥了壳就行。”
铭儿见我的话虽然说得利索,但是平日不见我有这么大的胃口,这么好的心情,陪他吃饭,马上就觉出什么不对来:“小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笑着夹了块海带:“这王爷府邸富贵得很,我住在这里应该是什么都有的,能有什么事?”
他脸上一闪:“真是有脸说……亏得我还想安慰你来着。”
我嘻嘻地笑:“怎么不能说?若不是有些本事,怎么拐得你这个美人在身边?”
他撇撇嘴:“小姐若是真把铭儿放在心里也就好了。”
“小样还嫌弃我?那敢情好,我今晚让你出门一个人吹风去,让你一个人哭去。”
我满面挂笑嘻嘻哈哈地说出来,铭儿却是手一抖掉了筷子,面上的颜色也褪得差不多了。他刷得站起身来,夺过我的手攥着,嘴唇都有些抖:“怎么又说上这回事了,难道小姐把铭儿的几句玩笑话都当真了,若是铭儿真在外头被冻死了,小姐难道不心疼。”
笑得眯眼看他,心中却是一惊,铭儿的话儿透着伶俐劲,是我之前把他看轻了,还是他本性如此吗?
“若不心疼呢?”我笑说。
“你倒也真舍得。”他闷闷地顿了一会,面上的表情是说不尽的哀怨。
我嘻嘻地笑,觉着他一阵阵地抖,还不知是什么事呢,侧身却见他在笑,急忙说:“什么事情逗成这样?”
他满脸的笑意,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的:“小姐若是感觉最近铭儿变化太大,不习惯把,可小姐若是知道这王爷府里的都是什么样的气候,怕也是能体谅一下铭儿的,铭儿不是争辩,只是心里头想着若是不乖巧些,到时候得罪王爷府上的人,给小姐添了麻烦,终究是不好的,到时候还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我本来以为铭儿是个弱小需要照顾之人,没想到你的变化如此大,是有些让我不习惯了。”我说。
"若是小姐不喜欢,那么铭儿就变回去!"他皱着眉头,打算作回原来那个饱受欺凌的样子.。
我何时见过有小受变化如此快过,不过想一想也是好,我并不给自己拖着个麻烦,若是铭儿真变成熟了,聪明了也是好的,只是我少了一个乐趣而已。
“若是你一直乖巧着,陪我说话。那不变回去也是好的!”我说。
“小姐喜欢就好。”铭儿的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是放下来了。
我心下一黯:“明早博云还不知道怎么恼我呢。”
“小姐,这说的又是什么意思呢?我看着王爷心里是有你的,难道小姐又是哪里招惹他了?”
“哪里唬他了,今天也就是见着那个不知趣的大王爷,坏了心情!?”
"王爷是个明事理的人,他是知道小姐的意思!"
“怎么道?和他抱着头哭一场?也是,博云是知道我的,他最多恼我一阵就是,我其实并不用想那么多。”这句话说得分明是自我安慰,自圆其说,我说出口的时候,心里头也转了几个来回。
铭儿嘟了嘟嘴:“真是被人宠惯了,也只有他们由着你这样来,若是王爷是个冷酷的人,小姐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我伸手捏捏他:“我是被宠惯了,你好得到哪里去?现今只剩了我们两个,可不会让你日子好过。”
“从遇了你,日子哪里好过了?”
我又捏他:“我是饿着你了还是冻着你了?没心没肺的说这种话。”
他看我一眼,又默了半晌:“小姐没亏待铭儿,铭儿也只是乱想。”
“那以后就别多想了,记得我会保护你的,还有以后你要多听听我的话才是,不要一个人乱想。”
铭儿没再接话,我心中闷闷地,也不想多说。
侧头朝窗外看,本来漆黑的夜幕,被月光照得三分惨淡七分荒凉,什么东西都失了颜色似的。地上铺着一片一片的月光,苍白惨淡,只有那些投下的影子,被风吹得摇摆。
我看得心下发紧,有些喘不过气来。
铭儿见着这样子,几口吃完饭,从外头拿来梳洗用具,陪着我梳洗完,一起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