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未亮,雨淅淅沥沥地停了。积郁在树叶上的雨水缓缓坠落,净地似乎可以看穿人的心。燕国的雨永远是那样的寒彻骨,哪怕是雨后,依然透露着凄寒。刷的一下风吹过,惹得一地繁花落寞,雨霎时间犹如水帘般倾泻而下,声音清脆悦耳。
高渐离艰难的睁开了眼,只觉得浑身没一处不痛。不知是谁在身边生了堆火,是雪女么?艰难的起身,借着火光,看到雪女正闭眼,毫无知觉的躺在自己身边。身下的枯叶衬托着美丽的她,是怎样的伊人连枯叶都会收起腐败的一面,露出美好为她装扮。呼吸均匀,显然没有受很重的伤,想来是累了吧,高渐离的忧虑心渐渐平了下来。先前跳下来时,高渐离是将雪女搂在怀中的。自己没事,雪女应当也不会有大碍。
可,生火的人是谁。
高渐离警惕地转身,只见人坐在火堆旁,看着自己。身着黑色斗篷,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高渐离微皱眉头,是谁?应当不是敌人,否则他和雪女就不会活到现在。高渐离起身,一拱手道:“敢问阁下何人?”
那人也起身,声音中含着威严,让人肃然起敬:“燕国太子丹。”
高渐离倒抽了一口气。燕国太子丹?难道他不该在皇宫里,难道他该身着黑色斗篷站立在自己面前?高渐离向太子丹行礼,然后道:“不知太子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丹转过身去,背对着高渐离:“见你们从崖上跳下来,便拉了你们一把,免得摔得粉碎。”
高渐离有些不明白了,毕竟雁春君是大王的叔叔,太子怎会不顾及亲人来就自己和雪女。况且这悬崖如此之高,是怎样的武功才可以从这么高的悬崖摔下来不受任何伤。何况,还拉着两个人。可高渐离没有问,性格所致,对万事都没有什么太强的好奇心。但终究是救命恩人,男子汉行走江湖,知恩图报是理所当然的。
高渐离跪下,手拱过头:“殿下救命之恩,高渐离无以为报。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殿下以后若有事,高渐离自当赴汤蹈火。”
太子丹将高渐离扶起,缓缓道:“大难不死,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依然看不清太子丹的面容,但语气中皆是王室气概,“我当真有事要烦劳足下。”
高渐离脱口而出:“请殿下示下。”
“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谁?”
“荆轲。”
荆轲?就是当年那个犹如活宝般却大名鼎鼎的荆轲?“好,可是殿下手下人手那么多,为何要叫我这么一个琴师去找?”
太子丹微微抬起了头:“荆轲是秦国刺杀的对象,当然,你也是。我若叫一大帮子人去,岂不是目标太大了?我相信你可以。”
高渐离点了点头:“那么,他在哪?”
太子丹道:“他那么活泼,天涯海角都有可能。”
人海中寻人同大海里捞针有什么不同?这难度可大了。但高渐离依然点了点头,救命之恩,终身难忘,定要报答。太子丹又道:“要快。”
高渐离依然点头,太子丹与高渐离对视了一会,一挥长袖,飘然离开。身形之快,令高渐离大吃一惊。回眸再看雪女时,雪女已抱腿蜷缩在火边。高渐离道:“你醒了。”
雪女嫣然一笑:“早醒了,见你和殿下聊的开心就装睡了。”
高渐离坐到雪女身边,望着篝火,火印入双眸之中。只要有你在身边就行,哪怕不说一句话。
过了良久,高渐离转过头,看雪女的脸在火的照映下明灭,篝火同样在她眼中闪烁。
——如此宁静,真的不忍心打破。
——真的想这样坐下去,到世界毁灭的那一天。
——可,现实不容许这样。
“阿雪,我们走吧。他们天亮后说不定会来检查这里有没有我们的尸体。”
雪女淡淡的笑了一下:“去哪?哪里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高渐离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们要去找荆轲。”
雪女的神情变得异常倔强:“那是你答应的,我可没有。”
高渐离愣了一下,还是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吗?似乎眼前的火熄灭了,天永远不会亮起来。沉默了片刻,高渐离起身:“那,你保重吧,我走了。”
“等等,你就这么走了?”雪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声音就似天籁。
高渐离停住,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要去找荆轲,你不是不愿吗?”
雪女走过来,轻盈,似乎风都可以将她吹走:“我是不愿。”
高渐离微微皱起了眉头:“那你……”
雪女抬头望着他,不再是冷漠,嘴角微微上扬:“落花凋零了便会在风中回旋寻找归宿。归宿去哪,她便去哪。”
高渐离的眉头渐渐舒展,语气试探:“你是说,你跟我一起去?”
雪女的笑容带着些许的神秘,但却很容易看出答案。高渐离微微摇了摇头,有时女孩子真是奇怪。
又是良久的沉默,雪女发话:“殿下也真是的,要你找荆轲,却告诉你他在天涯海角。哎~我雪女这一生恐怕要在寻人中度过了,无趣。”
易水的水很清澈,河面也很宽,似乎看不到彼岸。只觉得水天一色,仿佛水和天间的距离就在那一线之间。沙鸥点着水从河面越过,夕阳倒映在河中。鱼儿在水中嬉戏,互相追着互相的尾巴。高渐离和雪女站在河畔,遥望着无尽的河面。眼眸望着同一个方向,交汇在欲落的夕阳。
雪女走向河边,伸手触摸河水,淡淡笑开。高渐离也走来,看着玩水的雪女,沉默不语。
雪女起身,再次望向远方,道:“小高,你知道吗?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与水有关的我都喜欢。像现在,一见到这横无际涯的河水,心情就无比畅快。”
高渐离道:“这应当也是你喜欢雨的原因吧。”
雪女点了点头:“嗯。我总觉得水就似女子一般善变,当她化为燕国的雨时,她是忧郁的,她是凄美的。当她化为此刻易水的水时,她就是广阔,胸怀天下的。有什么东西能够像水一般善变?”
高渐离发现此刻雪女的神情中多了几丝忧伤,这便是触物生情么?
——两人在一起总是不需要太多的言语。
——只要眼神在某一点交汇,体会对方的感觉。
——夕阳下二人矗立,风吹起他们的衣衫,就仿佛两只蝴蝶,翩翩起舞。
突然雪女指着一块大石道:“咦,小高,你看,那是什么?”
高渐离微微皱起了眉头。大石上刻着字,有些龙飞凤舞。
雪女轻声读起:“冷脸,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喝光了我两天的酒,定会回来把酒赔我。嘻嘻,没事,我不在乎的了。当然如果你硬要赔我的话,可以沿着我箭头所指的方向一直走下去,总会找到我的了!唔……就这样了,快来找我啊!”
字后面还有一个画的稀奇古怪的脸,舌头吐得老长,一副俏皮的样子。
雪女挑起了眉毛,看向高渐离,然后不禁笑了一下:“嘻~小高,他说的冷脸不会是你吧?”
高渐离点了点头,有些尴尬。
雪女又指着那张刻在石上的脸道:“这人不会就是荆轲了吧?”
高渐离还是点了点头。
雪女板下了脸,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苦笑道:“这荆轲和殿下真有的一拼。一个让你寻遍天涯海角,一个让你走到世界尽头。算了,我认命了。”
高渐离听了非但没有像雪女那样唉声叹气,反而还微微笑了一下。动作微小,以至于雪女没有注意到。
——携手走遍天涯海角。
——携手走到世界尽头。
——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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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燕国最秀美清丽的歌舞姬,墨家五首领之一。善吹箫,美妙的歌喉吹出一曲“白雪”,据说能让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她精习琴棋书画,一支赵舞独步天下,十年前只是和高渐离做搭档在妃雪阁表演。
白雪孤傲,只不过是衬托了她倾倒一世的容貌,脂粉含香,只不过是点缀了她颠倒众生的美颜。春秋乱世,谁能让她有所依托,终生不嫁,谁读得懂这誓言中的无奈与哀伤。迷茫的眼眸是沉沦的深渊,高渐离当年可是为了这双眼眸而拼死决战?飞雪玉花台的华丽,正衬了雪女清美的气质,却也看出这个女子在繁华中迷失了自己,女卫悦己者容,而你,是为了谁容呢?
模“一舞倾城,终为谁,这一世,只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