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那魁梧硬朗、满身正气，笑声如洪钟的老爸吗？
她的死显然摧垮了这个钢铁一般的男人！
夏长歌的泪水盈满眼眶，心痛得几乎喘不过气，她一低头，擦去流淌满脸的泪水，顺势把胳膊搭在钱丽的肩头，借着她喘了口气。
钱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扶住了她。
听得细微的衣服簌簌声，夏悟清看向了她们。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红肿的眼皮，眼白布满血丝，目光如同困兽一样的焦躁和绝望！
他就那样冷冷地看着夏长歌，一股寒意从她的脚底升起。
——就是这个女人，女儿是去救她一去不回的！
夏长歌镇定地看着他，走到他身边不远处，看了看他，把手中的食物袋子放在供桌上，一个小菜一个小菜地拿出来，解开，最后，她把江米小油条的袋子也展开了。
夏悟清不解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孩子，站在自己身边动作从容地拿出食物。
一阵阵熟悉的香味飘到他的鼻端，酱香鸭脖、麻辣鸭杂、泡椒鸭爪、怪味苦瓜，这些分明是自己最爱吃的下酒小菜，也是女儿见天都要给他捎的下酒小菜，一样不多，一样不少，根本不可能有这么碰巧的事情。
这些食物当做祭品，恐怕谁都不可能想出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这些食物是专门给他带的。
可是，他们父女俩熟稔的生活琐碎习惯，她一个外人怎么可能知道？
他缓缓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灵堂的陌生来客，粗鲁地一把推开她，伸手一个袋子一个袋子地打开确认，终于，他回过头，转身，低头，瞪着夏长歌，双手突然握住她的双肩：“你怎么知道？知道——长歌喜欢吃——这些食物？”
夏长歌嘴唇颤抖着，努力地抑制住哽咽，说：“她——不喜欢这些食物，而且从不吃——苦瓜。”
“你——你还知道什么？”夏悟清的声音变轻了，紧张地问，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隐隐有簇火苗在闪烁着。
夏长歌努力地抿抿嘴，却扯不出一丝笑意：“还知道你吃饭一贯坚持‘原汤化原食’，喏——你吃江米小油条的时候，还能坚持这个原则吗？”
她一只手指托在下巴上，两眼故作蔑视地向上微微一斜，很自然地做出夏长歌常做的那个挑衅父亲权威的姿势。
夏悟清的头一阵晕眩，他面部松弛的肌肉突然抽搐了一下，这是他们父女俩偶尔斗嘴时候，女儿用来嘲笑他饮食原则的最有效的矛盾论；而且，这个动作太熟悉了。
他缓缓地放松了手掌，后退两步看着她，又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些——都是她告诉你的？”
夏长歌缓缓地摇摇头，坚定地看着他，几不可闻地动了动唇：“我本来就清楚。”
夏悟清的脸诡异地颤抖了一下，他抬头看看镜框里女儿的遗照，再看看面前的这个明显柔弱年轻许多的女孩子，他忽然发现竟然的一个共同点——她们俩的目光都是一样的坚定熟悉。
太诡异了！
夏悟清下意识地侧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钱丽，钱丽一脸困惑，不知道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
“你是长歌——很好的朋友吗？”
他终于镇定下来，现在不是谈话能继续下去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荒唐透顶，想女儿想得魔怔了，竟然会有这种可笑的幻想，她的女儿早就成了思之心碎的过去了，而且明天就会变成一抹冰冷的骨灰。
“是换命的朋友，呃——夏——伯伯，我希望您以后允许我能经常来看望您。”
夏长歌虽然知道他老爸依然满心疑虑，可是，他显然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让她很欣慰，至于他信不信，不能强求，就像她自己现在也觉得恍如梦中一般，有谁能顶着别人的皮囊，站在自己的灵堂前和亲生父亲打哑谜呢？
这经历太恐怖了！
“我很——欣慰长歌有你这样的朋友，你随时可以过来看我，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吗？你看起来也很不好。”
夏悟清打量着她的倦色，想到刚刚她在门口时候，小李和她的谈话。
夏长歌尽力放松地露出牙齿对他呲了一下，怎么都做不出笑意来：“我的那个绑架案，其实是一起恶性勒索，那个交给警方的勒索录像，只允许我——不——是只允许夏警官一个人过问，所以，那个案子是查出真凶的关键，只是，那录像如果泄露，我的名誉就完了——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还有，我想，能不能请您亲自确定可靠的人过问此事？”
夏悟清想了想，善意地努力让自己脸部的线条显得柔和，然后有些艰难涩然地对夏长歌说：
“我明白，你的绑架案和用于勒索的录像，是破解害死长歌凶手的关键，我尽力保密，这几天我脑子太乱，请你等明天葬礼完毕之后，再和我谈其他的一些细节；
在此期间，你的处境还很危险，可以向警局申请特别保护。”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多保重！”
夏长歌说完，松了口气，因为他很知趣地打住了今天地谈话，没有继续盘问下去地意思。
她已经精疲力尽了。
她怅然地仰头看看墙上自己的那张黑框遗照，心底钝痛到麻木，从此之后，她夏长歌将消失在户籍上，她要用于茜茜的身份生活，可是，于茜茜却真的死去了。
是她的判断出了失误，才导致危险，也导致了被救的人质死亡。
她是不是别无选择地只能接受于茜茜曾经的一切，代替她好好地活下去。
她还能看到自己地父亲，虽然对面不识，只要活着她就有机会看到他，照顾他。
可是，于茜茜呢？她的家人连她李代桃僵都不知道，这又是多么的可悲。
“夏伯伯，请问，今晚我能不能在这里给夏警官守一夜灵，我欠她的，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夏长歌看看熟悉地家，看看这么多自己曾经亲爱过的同事和亲人，她真的舍不得离开。
夏悟清闭上眼，退回坐在床上，想着她地话。
空调机发出低沉地嗡嗡声，从她进了这个房间开始，外边地人都静了下来。
夏长歌耐心地等着。
“给长歌烧上一炷香，她在那边就能领会到你的心意，守灵就不必了。”
他没精打采地说着，双手抱住头，揉着砰砰跳得难受地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