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万籁俱寂,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像一位丹青妙手,把一切都涂上了神秘的色彩。于是,凝重的夜便产生了一种激动人心的魅力。
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高耸入云的磅礴气势。月光洒在红瓦砖墙上,透着点点柔和的光泽。白衣飘飞,发丝飞扬,眉若杨柳,眼若星辰,唇若樱桃,娇姿艳质,如仙如画。对月叹息,似是惆然怅惘…
不远处,同样一身白衣,身姿颀长,俊眸温润,似孱孱流水。风吹起他的长衫,带着点点萧索和寂寥。他看着前方那道白影,眼中满是痛楚哀伤。如玉的手指紧紧握着碧绿玉笛,指节微微泛着白光,看起来有些森冷。
突然,如狂风乍起,白影如离弦的箭飞向房顶那雪白的身影。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似平静的海面要惊起滔天巨浪。
他静静凝视眼前的女子,眸底是难掩的深情
“清儿…”他再次呼唤着她的名字,像无数次午夜梦回那样,温柔缠绵,带着数不尽的哀伤痛楚和无奈。
她低头叹了口气:“你还是来了”苦涩、无奈又带着了然。她轻轻转头,看着如谪仙般的男子,本是潇洒俊逸的男子,如今竟有些憔悴。是因为她吗?
再次仰头闭上眼睛,任月光的清辉洒在如玉的面容上,任夜风顽皮的撩动如墨的发丝
“你不该来的”她没有睁眼,平淡又带着叹息的说着
月清痕苦笑,他知道他不该来打扰她,可是…心之所系,如何逃脱?
“你想告诉我什么?”她睁开眼,看着他。如黑曜石的瞳仁一如既往的平静纯净,又带着深深的蛊惑,让人,不自觉的沉沦…他有些痴了,直到风吹过她的发丝,扫过他的面容上,淡淡的发香入鼻,眼中痴迷慢慢散去。
“你好吗?”本来有千言万语,如今却只有这麽一句‘你好吗?’看似随意的问候,却包含了数不尽的浓情蜜意。
星眸晃动“我很好”
“是吗?”他低低道,似在问她,又似在自言自语。
半晌,他抬起头,重新凝视着她:“清儿,我带你离开吧,这里不适合你”他再次提出了这个请求
洛冰侧过脸不在看他“我的答案,你已经知道了”
他自嘲一笑:“这里,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他不明白,难道就因为那个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的男人?值得吗?就像瑶瑶一样,值得吗?
“不是留恋,而是…。”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来,月清痕不会明白的…
“只是什么?”他固执的追问,如果她不爱风凌皓,又为什么不肯跟他离开呢?
洛冰回过头来,直视他:“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顿了一下“你曾救过我,我放过你妹妹一命,也算还了你的恩了,以后不要再到皇宫来了”
月清痕一惊,她知道?“你…。”她怎会知道
“是的,我知道,很早就知道”洛冰垂下眼睑:“所以,如今我们两不相欠”
月清痕怔住,她放过瑶瑶,竟然是为了报恩“我没想过要你报答”他不要她对他有所亏欠,她没有求他救她,所以她不欠他。不欠他…
“我知道”洛冰抬眼看他“清痕,你根本不了解我,我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善良宽厚,相反我很自私。你所看到的都只是表象而已,有很多事情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她叹了口气“你是个好人,不要让这肮脏龌蹉的皇宫玷污了你纯净美好的心灵,你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你应该是那自由翱翔的鸟雀,不应该沾惹这许多的红尘俗物,更不要有什么牵挂,你应该淡看风云,笑看红尘。尘世的跌宕起伏,浮沉喧嚣也不适合你,所以,离开吧。有些事情放下,你才会解脱”她看着他,眼眸璀璨如星辰,真诚不含一丝杂质。
月清痕愕然当场,她竟然…从没有一个人如此了解他,就连他最亲近的亲人都不曾如此了解他。
‘淡看风云,笑看红尘!’呵!他不禁苦笑,以前他也是这麽认为的,他以为他可以无欲无求,笑看世间繁华,恩怨纠葛。可是他却遇上了她啊,这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子,只一面就牢刻在他心上的女子,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女子…。
‘放下?’呵!谈何容易?有时候并非他可以执着,而是…。心呐。是谁说过的心是自己的,却不由自己操控。果然…呵呵…
再次深深凝视眼前的女子“清儿有执念吗?”他问
洛冰一愣,风凌皓也问过这个问题:“或许,不是执念”她这样回答“没有结果的执着何不放下?”她笑看着他,语气柔和清凉。
没有结果的执着?他思索着这句话。“没、有、结、果?”心,似被针扎般的痛。他转头,不想她看见他的脆弱:“夜黑风大,小心保重”白影跃下,急速飞掠,那背影看起来竟似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步伐也有些不稳。
一声低低的叹息声从红唇溢出。身后,绝代风华的男子看着逐渐消失的月清痕,蓝眸波光微闪。“想不到月清痕还是个痴情之人”他话语中有着淡淡的赞赏和一丝莫名的惆怅。
洛冰回头看着他“你同情他?”
雾景辰微笑看她“我不会同情情敌”他说的理所当然,蓝眸笑意盈盈。
洛冰挑眉“那你替他可惜什么?”
“我是觉得”他蓝眸光色流转,带着些迷离的诱惑“冰儿,你好像很了解他”他话语中有些疑问,亦是不解,冰儿好像…。
洛冰突然沉默,星眸似暗淡了许多。半晌,她长长吐了口气,看着皎洁的月色,有些自嘲有些悲哀…“因为我和他,同病相怜”她闭上眼睛,因为,她,也是私生女。
雾景辰一愣,有些震惊有些诧异,更多的是怜惜…。
她长叹一口气,坐在房顶上。雾景辰坐在她旁边,等着她开口,讲述她的故事
“我是一个私生女,我的父亲是豪爵太子,我的母亲是一个平民百姓。一次偶然,我父亲邂逅了我母亲,很快,他们就坠入了爱河…”她望向无边的黑夜“可是,我的爷爷,反对他们的恋情,使用各种手段拆散了他们,逼迫父亲回去,娶另一个他青梅竹马的豪门公主。那时,我母亲已经怀了我”
…。
“母亲未婚先孕,不容于亲友,被家人赶了出来。然后租了一间破旧的小屋子,到处找零活做,维持生计”
……。
“后来,母亲在一个寒冬雪夜里把我生了下来,所以我的名字里有一个‘冰’字,冰天雪地,冰凉刺骨,正如母亲那时的心情…。”
雾景辰有些怔忪,蓝眸晃动,荡起一波又一波涟漪…。
“我出生后就有意识,虽然不会说话,但我能听得懂母亲在说什么。她的表情从来都是哀伤无奈,还有隐隐的悲愤…。记忆里,母亲是个很美丽的女子”她眼神有些茫然飘忽,似在回忆什么,找寻什么…。
“可是,长年累月的劳作,让她本来美丽的容颜变得苍老…。”
“犹记得,在我还未满一岁的时候,母亲常常抱着我在门前的小院,坐在粗糙的藤椅上,看星星。”
…。
“母亲是个温柔勤劳的女子,为了养活我,她白天给人做粗活,打扫清洁、洗碗、抹地…晚上还要给人洗衣服,缝缝补补,补贴家用…。”
“在长期的奔波,心灵的创伤以及不堪入耳的谣言下,母亲病倒了,到后来甚至神志不清,经常摔东西”
……
“其实,母亲身体本就娇弱,在生我的时候,又在寒冬季节。早已落下病根。只是,母亲没有钱,不能治病,以至于到最后积劳成疾”她的神情很平淡,就像在说一个和她无关的故事。
“后来,母亲终于不堪重负,倒下了…每天,她都在和病魔做斗争,每一次,她都会痛的晕过去,每一次,她发病的时候都会把我关到门外,因为她怕她会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伤害到我…。”
她神情有些自嘲,还有压抑的痛楚沧桑。说道这儿,她的声音变得很低,甚至有些哽咽“直到我三岁那年,在我生日那天,母亲再一次被病魔折磨得晕倒在地。我推开门,走了进去,我看着躺在床边脸色苍白的母亲,看着她在沉睡时候依然痛苦的容颜。我做了一件丧心病狂的事”雾景辰有不好的预感,他觉得洛冰接下来说的事会是她一生的噩梦,于是他制止了她“别再说了,冰儿…”他扳过她双肩,却突然怔住了。
蓝眸内清晰的映着她的容颜,原本淡然的面容满是痛楚,眼眶聚集着泪珠,似要夺眶而出。心,顿时犹如被大石堵住,闷闷的,说不出话来
她却又继续开口了:“我把母亲拖到墙边…然后…”她嘴唇颤抖“然后,抱着她的头…。狠狠的撞在墙上…”泪终于夺眶而出,落在一双震惊的蓝眸里,是满满的痛楚与悔恨。闭上眼睛“那血鲜红刺目,就如妖冶的罂粟…母亲死了,被我亲手杀死了”她低下头,声音低哑。
雾景辰猛地抱住她,蓝眸满是怜惜和心疼。三岁,才三岁,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她该有多么恐惧和痛苦,多麽无助和愤懑。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会让她更自责,更内疚。只得紧紧的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别怕,冰儿,我在。我永远都在你身边…。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不会有人来伤害你了,不会了…”他不断的说着,不断的用温柔的话语安抚她,终于明白,为何,初次见她,她眼里会有化不开的悲痛和苍凉,一个十七岁的女孩,为何会有一颗苍老的心?初次见她,他便明白,她身上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却没想到她会有这般痛苦的经历。他紧紧的抱着她,不断的消除她内心的恐惧。
或许是因为他温柔的话语,也或许是他怀里传来的温暖,渐渐的洛冰颤抖的身体安静下来,才继续说道:“母亲就这麽死了,‘自杀’死了。因为没有人会怀疑一个三岁的女孩儿会杀人,再加上母亲犯病时经常会自残,所以没有人怀疑是他杀…”她唇边勾起一抹自嘲“后来,我被送去的孤儿院,然后认识了萱儿。”她目光渐渐柔和“五岁的时候,父亲才终于知道他在外面还有一颗‘沧海遗珠’”她唇边噙起一丝讥讽
“后来,他把我接回了家,那个美得如城堡的‘家’。—国内外颇具声威的洛氏家族”
……
“一个月后,我被爷爷安排出国。十年以后,我再次回来。我用了半年,把洛氏家族所有企业全部掌控…”星眸里闪过一丝冷光“后来,我继承了家业…。十七岁,被一场奇怪的龙卷风刮到星和大陆,附身在林若清身上…。”
雾景辰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十年。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儿,独自流落他国,这十年的艰辛,她虽未说出口,但他明白。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儿,不谙世事,本应在父母膝下承欢撒娇。她却背负着家族的使命,在异国他乡闯荡十年。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坚持得下来的,就算她是天才神童,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孩儿。这中间的酸甜苦辣,波折艰辛又岂是常人能够明白的?但他明白,他可以感受到她内心的痛苦与沧桑。就和他一样。终于明白,为何她能一眼看懂他,原来。呵呵…他们才是真真的同病相怜喝!蓝眸泛起苦涩和怜惜。
“冰儿,以后我就是你的双翅,你想到哪儿,我都带你去”他在她耳边轻轻道。
洛冰全身一怔,他?他竟然知道她想要什么?眼眶泛起泪珠,十几年来,她从未掉过一滴泪,杀死母亲的时候她没有哭;在孤儿院被人欺负的时候她没有哭;十年艰辛,面对重重磨难她没有哭;几次徘徊在生死边缘,她没有哭;从小练武,日晒雨林、满身是伤,她没有哭…。而现在,因为这个男人的一句话,她哭了,幸福的哭了。
“好,这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她有些撒娇的说着
“不反悔”他在她耳边温柔道
她不知道,前世的他,为了困住她,折断了她的双翅,伤得他痛彻心扉。才换得今世无怨无悔的等待,所以今世他才甘愿做她的双翅,带领她翱翔蓝天。
屋顶月下,一对绝世男女紧紧相拥,此时无声、胜有声。
此情,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