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上三竿,杜云廷才脑袋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看着头顶上斑驳的阳光,他忽然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因为睡了一晚上的硬石板,整个人像散了架一样,看着身上搭着的粗布短袍,他这才想起了昨晚的事情。那个女人居然趁自己不注意偷了他的玉骢马跑了!
这才瞥见旁边地上有一把短刃及一块树皮,他认得,那正是她随身携带的短刃,他执起那块树皮,只见上面是她用短刃刻着的歪歪扭扭的字体:杜云廷,今日受之恩惠,若有机会再见,来日必报。以此短刃为证,宋兰绣。
许多年后的杜云廷一袭黄袍立于案前,细细端详着画中女子满是笑意的眉眼,忽然忆起了这日的初相见,才明白,原来所有的事情都已命中注定。就像眼前的女子,永远只需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甚至是一个微笑一句话,便能将自己的生活带进万劫不复的深渊。然后笑得如世外仙子,对他说:杜云廷,我该走了。
是他一意孤行的硬要闯进她编织的美妙梦境里来。
宋兰绣驾着那匹宝马,一路上走走停停,历尽波折,总算是来到了这传说中繁华无比的帝都广陵。果然是好马!二十天的路程老兄你十天就跑完了!宋兰绣拍着玉骢的头,边打量这广陵城边说。
街道宽敞整齐,两边商铺小摊密集连成一片,路上行人摩肩接踵,果然是盛世帝都!
接下来便是找自己在这广陵城的栖身之所——春月楼。如果这家春院真的经营得那么昌盛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这位大哥,你可知这广陵城的春月楼怎么走?”宋兰绣随便拦下一个路人问道。
“小哥要去春月楼作甚?那里可不是寻常小民能消受得起的哩。”那人将宋兰绣上下打量了一番。
“自是有事,大哥可否告知?”宋兰绣稍一作揖道。
“好说得很,诺,小哥看到没,你直走在那前面拐个弯,转角那家顶大的双层阁楼就是了。”那人指了指前面的街道。
“明白了,多谢这位大哥。”宋兰绣又是一作揖答谢道。
按照那人所指,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装饰得异常繁盛的双层花楼,上面一块镀金匾里裱着:春月楼。
楼身皆是以红锦装饰,四周檐角各挂上一顶五彩灯笼,上面嵌满琉璃玉珠,阁楼正中间是两根环臂粗的木柱,巍峨非凡。楼上露台以及大门口倒不若寻常春院那般站满莺莺燕燕花枝招展,而是几名俊俏的小生在迎来送往。乍一看,倒不像春院,却像寻常女儿家的闺阁。
一名小生眼尖,见有人在楼外打量,且身着的锦袍华美,样貌不凡,便跑上前拱了拱手,笑道:不知这位公子贵姓?是哪位府台的少爷?小的好进去通秉,也好给公子安排雅座。“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生,明明是打探自己的身份,却说得如此滑溜!一个看门小生都这般精明,可见这春月楼果真是好经营!
”劳烦进去通秉丽娘,就说宋明城来访。“宋兰绣对那小生说道。为求妥当,宋兰绣没有报出自己的女儿名,而是报的自己大哥的名字。
那人见面前这人却是直接找里面的掌事丽娘,稍稍愣了一下,便说:麻烦宋公子稍候,小的这就前去通秉!”
绣站在春月楼外等了半刻钟,从屋里就迎出了一名女子。那女子约摸三十岁上下,着一袭秋香色软烟罗罩衫,面容描得精致得体,粉口红腮,发髻高挽,耳后斜叉一支碧绿嵌金花步摇,她几步走到宋兰绣身前,笑得甚是开心:“可是宋兰绣?我几天前就收到宋寨主的飞鸽传书,信里道这几日大小姐许会寻到我这春月楼来,果不其然!”许是出于习惯,尽管还只是初次见面,但这宋丽娘待她却是极为热情。
“正是,夫人可是丽娘?”宋兰绣问道。
“就是丽娘就是丽娘,来来来,兰绣快到里边儿来。”她一边拉着宋兰绣往进去,一边对着旁边的小生吩咐道:“快去准备一间清静的上房,另外让厨子好生备几碗酒菜,送到房里。”
一路被丽娘环着上了二楼一间雅致安静的偏阁,直到酒菜上桌,二人才坐下来边吃饭边交谈。通过一番言说,宋兰绣才知道,这宋丽娘原本姓徐,她本是自己娘亲的陪嫁丫鬟,后来随着爹爹娘亲上了青山寨之后,因为见其聪明伶俐,就被爹爹派到这广陵城来做春月楼的掌事。“唉!丽娘也是从寨主的书信里才得知了夫人的事,大小姐也莫再伤怀了。只是此番大小姐伤了家奴兀自一人逃了出来,实在是不明之举。好在你现如今安然来了这里,否则又要叫宋寨主难过了!”那宋丽娘放下筷子,神色悲戚道。
“丽娘不必介怀,如今到了这春月楼,万事好商量。”宋兰绣见这丽娘是真实伤心难受,想来跟自己的娘亲尚有几分情谊,便宽慰她道。
“大小姐此番进帝都,当真是想进宫刺杀那惠嫔妃子?”丽娘皱眉望着宋兰绣。
“却是自然!否则我不远千里辛苦至此,岂不是徒劳无功?”宋兰绣知道此事不易,但心意已决。
“小姐可知那广陵宫非常人能进?此事凶险得很,非得从长计议,小姐莫要意气用事啊!”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况且丽娘道从长计议,兰绣敢问怎么个从长计议法子?若我们不进广陵宫,难道还能等着那沈惠芙出宫给我们杀?”宋兰绣立即反驳道。
“丽娘并非它意,只是夫人膝下也就你和大公子一双儿女,小姐就算报仇心切,也要为他人思虑啊。”丽娘知道劝不住她,唯有迂回。
“丽娘的心意我明白,您也是为我们着想,来这春月楼,丽娘就不必一口一个小姐的叫我了,不如就叫我兰儿吧。”宋兰绣从碗里挑出一块鱼夹给丽娘,微笑道。她知道想劝这丽娘相助自己恐怕不易,现下只有靠自己了,而这春月楼,就全当后盾吧。
“嗯,兰儿明白就好。”丽娘轻点点头说。
这天宋兰绣扮成寻常男子的模样,随身带了把短刀就出门了。无论如何,自己得先熟悉这广陵城,顺便看看能否打探打探广陵宫的情况。
宋兰绣随便寻了一处街边阴凉的茶棚便坐下来,人说茶余饭后,这茶棚酒馆是最好打探消息的消遣地。
只不过今日的街道上人流甚少,全然没有了往日车马川流人声鼎沸的样貌,连路边叫卖的商贩也少了很多。
“这位大哥,今日的街道似是异常清冷,不知是何缘故?”宋兰绣随便朝旁边坐着纳凉的人问道。
“小哥一看就是近日才来咱广陵城吧?”那汉子咽了一口茶,开始打开了话匣子。
“是啊,我前日才来,那日见这街上可是繁盛无比,与今日的清冷可谓大不同。”
“小哥有所不知,这几日正逢广陵宫挑选宫婢,各家各户都在忙着应付官差哩,哪有闲情逛集市。”那人说道。
“挑选宫婢?”宋兰绣反问道。
“正是。”那人又说:“据说咱们广陵宫里的君帝不近女色,所以选秀女是五年才一轮。但这宫婢不同,则是每年一轮,算来正是每年的这个时候。”
一年一轮?错过了这次机会,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了!宋兰绣想了想又问:“听大哥这样说,想来那挑选宫婢的流程该是极为麻烦的吧?”
“也算简单,就是地方官员按照户头清理名册,凡是祖上三代清白无牢狱之灾的,家有两子以上的,样貌端正的,皆可入选待筛。”那人清晰明了的说。
家族清白……。就这一条自己就没戏了!况且自己现在人在青院,估计一时根本寻不到清白人家做假。看来正常的入选程序是不可能的了。
正想着,街道上忽然热闹起来,路上多了许多穿官服腰配长刀的士兵,他们把路上的行人纷纷往后推,清出一条道路,那些行人也乖乖的退后到路边的商铺旁,只是一个二个的都伸长脖子向前观望。
“小哥你看,是咱们北齐王府二公子的车架来了,这排场够大吧?”刚刚那喝茶的汉子坐到宋兰绣的对面,也看热闹的对她说。
“你说谁?王府二公子?唐邵黎?”宋兰绣一听到这几个字眼整个人愣了一下,居然是他?不过一想也是,毕竟这里是帝都广陵,是人家的地盘,遇到也是正常的。
“诶,二公子的名讳可不许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乱叫,听闻那二公子性格乖张,小哥说话可要仔细着点哩。”那人瞪了宋兰绣一眼,好心的提醒她。
“呵呵,大哥说得极是。”宋兰绣干笑了笑,没想到那个窝囊废在这些百姓眼中是瘟神!不过,若此事真的是他在负责,这次自己想要浑水摸鱼进广陵宫,有了上次青山寨一事,不知道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