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临水阁里,宋兰绣独自一人跪在园子里的桂花树下。她半耷拉着脑袋,气鼓鼓的用手撑着膝盖,头上的日头正毒,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看样子是巳时已过,头顶的桂树稀稀拉拉,压根儿挡不住这正午的太阳。
“吼…。我不会真的要在这里跪上一整天吧?要是再不来人,估计我不被那女人折磨死,也得被这日头晒成黑鱼干儿!要不是为了能顺利进宫,本小姐早就掀了你的临水阁!呼呼……”她皱着眉头盯着不远处的临水阁舒了口气,嘟囔道。
正郁闷着,不远处的阁楼吱呀一声开了,只见沈临雪当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众丫头小厮,她手里摇着折扇,慢悠悠的行至桂花树一旁的石亭子里坐下,对着身后的丫头轻笑着吩咐道:“小翠,去端些果子来。这大热的天儿,渴得很。”
“是,夫人。”小翠的脸上依旧是红肿一片,她不敢抬头看前面跪着的人,只是低头应答之后,朝临水阁走去。
宋兰绣抬起头来,刚好对上那那桀骜嗤笑的目光,沈临雪放下手里的扇子,嘴角稍稍上扬:“妹妹可是在怨我?这初来王府的,总要知道些规矩和分寸,免得日后吃苦头,姐姐这也是为了你好。”
宋兰绣亦是一笑:“大夫人可真是好心,您的大恩大德兰绣可是记在心里,没齿难忘!”
“妹妹过奖了,这是姐姐应该做的。”沈临雪只手挑起一只熟透了的葡萄,慢慢的品尝。
忽听得身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是他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说你怎么还没前去书房呢,原是来了这里。”宋兰绣听到这里,忙抬起头来,就看见唐邵黎一袭素白衣衫从树荫下朝自己走来,面上带着和煦的笑,仿佛没有看见自己被罚跪在地的狼狈模样一般。
“宛瑢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将六夫人扶起来。”他走近之后,对身后不知所措的宛瑢说道。
“是,六夫人,您快起来吧。”宛瑢连忙上前几步,就要将仍旧跪在地上的宋兰绣挽起来。
“住手!我看你这小丫头是反了是吧?没有看见六夫人正在跪家法么?王爷,就算您心疼这兰儿妹妹,也要问问缘由不是?我代为掌管这王府里的大小事宜,自是奖惩分明。如今这六夫人犯了错,我若是不罚,带了坏头,恐日后难服众哇!”沈临雪站了起来,依旧是笑得满面春风,朝身旁的男子走了过去,不怒不火的说道。
“哦?那临雪倒是说说看,六夫人是触犯了咱们北齐王府哪一条家规?若是有错,自是该罚。”唐邵黎转过头,似笑非笑的问道。
“王爷自己瞧瞧,我这园子里的花惨败不堪,便是六妹妹所为,她也亲口承认了此事。若是此事不罚,日后恐怕是这整个王府里的人都无法无天了不是?临雪也是念着六妹妹是新进王府,有诸多规矩不甚熟悉,此次只是略施小戒而已。王爷您说呢?”沈临雪用手指了指周围的花草,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那副凌厉嘴脸,娇声答道。
“原来是为这事,那临雪就多虑了。这临水阁里的花儿,是本王让六夫人摘的。临雪有所不知,这六夫人的厨艺了得,特别是她做的花糕,口味更是独特,所以本王就命她摘了些新鲜花卉,来做糕点。若这事也要惩戒,莫不是连本王也要罚?”
“对呀对呀,这鲜花入菜,口味最是独特好闻,只是昨日忙着抄写女诫,花糕还没有制成而已。”宋兰绣听他这么说,忙点头附和道。虽然这还只是她第一次见他们二人的相处,却明白为什么吟月要那样叮嘱自己了。没想到这堂堂的一国王爷,从自家夫人手里救个妾也要如此多的说辞,想到这里,她不禁为自己以后在王府里的命运担忧了,先是这美男子王爷自己本就看不透,整天的一副高深莫测又风流不羁的样子,再加上眼前一只母老虎,时不时的冲自己发发神经,想想就觉得郁闷。
“呵呵…。王爷何不早说,没想到临雪还误会六妹妹了!宛瑢,快去将你家夫人扶起来吧。”沈临雪咯咯的笑,对着站在那里的宛瑢吩咐道。
宛瑢忙下去将还在神游的宋兰绣扶起来,“夫人,您没事吧?腿疼不疼?奴婢扶您回房歇息吧?”
“啊?哦,我没事儿,你不用担心了。”她轻揉了揉膝盖,又掸了掸裙角的灰尘,冲着担忧的宛瑢微微一笑说道。
“今日姐姐错怪六妹妹了,还望妹妹莫要见怪,也体谅体谅姐姐治理府邸的难处。”沈临雪清哼一声,不便情绪的对宋兰绣说道。
“大夫人想多了。”宋兰绣随口答道。哼,有仇不报我还有脸回家见爹娘嘛?现在先放你一马,日后等本小姐大仇得报,再来跟你算账!宋兰绣冲着她远去的背影瞪了几下,气鼓鼓的碎碎念道。
等到她们都走远了,园子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宋兰绣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猛灌了几口茶水,才缓过来。
“宛瑢,你先下去吧。”唐邵黎对李在一旁的宛瑢说道。
宛瑢对着亭子里的二人福身行礼之后,便退了下去。
唐邵黎看着一旁猛灌茶水的女子,笑着也坐了下来。拿起一只杯子,也给自己斟了杯,端在手里,刚要喝,却发现宋兰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你看什么?我让你抄写的女诫呢?还不呈与我看?”他放下手里的杯盏,对她说道。
“哦。”宋兰绣嘟囔了一声,走到一旁捡起地上被自己当做护膝的的一摞纸,一把递给了他。
唐邵黎皱眉接过那一堆被她蹂躏得不成样子的纸张,一脸嫌弃的推倒了一旁的桌子上,“诶你这女人,我刚刚可救了你你一命呢!你就这个态度对我?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现在估计就被晒成臭鱼干儿了!”说完这话,他不可自抑的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刚刚那个和沈临雪阴郁的说着话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宋兰绣白了他一眼:“你也好意思说我?我不忤逆她,可不丢脸,我这叫尊老爱幼!你呢?想不到你一堂堂王爷,居然怕老婆耶!”
听完宋兰绣这句话,唐邵黎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厉害,“尊老爱幼?宋兰绣你这话可千万不要传到她的耳朵里去了,不然我可救不了你!对了,你做的花糕呢?经你刚刚那么一说,我还真想尝尝了!”
宋兰绣放下手里的杯子,扬起双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臭鱼干儿的手可只会舞刀弄枪,不过你要是真想吃,我也不介意去试试!只要你不治我个谋杀亲夫的罪名!”
“唉,刚刚被大老婆欺负,现在又被小老婆嫌弃,真是想不通我堂堂唐邵黎是怎样活到现在而且生得这么帅的!”他双手托腮,好像在认真思考这个很难的难题。
宛瑢站在不远处,看着亭子里打闹的二人,对一旁的人说道:“寒冰,你说二公子不会真的喜欢上六夫人了吧?”
隐在暗处的寒冰微微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看不像,二公子向来如此。”
“怎么会呢?我看二公子平日里和其他几位夫人相处倒不似这般愉悦。总是一副冷冷的表情,你看他跟六夫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能笑得这么开心呢。”宛瑢充分将爱八卦是女人的天性这条真理实践到底。
“我也不知道,二公子一向是跟什么人,说什么话。可能是六夫人比较呆,二公子只是在逗她玩儿吧!”寒冰依旧是那副语气,丝毫不觉得他这句话有多越矩。
宛瑢回过身来,瞪了他一眼,“寒冰你不会是天天跟着二公子,整个人也变呆了吧?还敢说六夫人的坏话?我觉得她挺好的,不像其他夫人那么多的心眼,我觉得二公子应该还是喜欢她的。”
“你才跟着她两天就被她收买了?难为你还跟着王爷这么久了,可不能轻易投敌叛国!”
宛瑢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远处石亭里二人的身影,笑笑道:“你看着吧,六夫人到最后肯定是咱们一伙儿的!所以我这不叫叛变,而是身先士卒!”
寒冰白了前面的女子一眼,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林子里。
到了午时,宋兰绣终于和宛瑢一起回到了兰堤阁。吩咐她布置了几个简单的饭菜之后,好好的吃了个午饭,便将兰堤阁附近的丫鬟小厮都以自己要午休怕吵为由支走了。经过今日上午沈临雪对自己的刁难,终于让她下定决心,要尽早摸清楚这王府西苑到底筑在何处,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细心谋划进宫事宜,才能早日摆脱这王府里的众多夫人,以及那个整日里看似放荡不羁却教人捉摸不透的王爷。
她躺在床上,仔细的计算时间。过了一会儿,估计那些人也都该回去各自午休了,她才轻悄悄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赤着脚打开窗户,从里面探出头来,宋兰绣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四周,见庭院前空无一人,这才双手撑在窗台上,轻身一跃,便出了房间。
按照自己暗自从唐邵黎书房里偷来的地图上的指示,她轻而易举就绕过府里的侍卫,来到了府院后门,抬头一看,这王府庭院还真是深深几尺高!无奈她只得蹑手蹑脚的从旁边一棵树上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