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相面容悲切,似是有着极为不得以的苦衷。天枢慵懒的神态间浮上几丝恨意。此时手中的剑并未收回,仍架在虞相的脖子上。
这时,却从外面传来一阵媚笑,依着声音看去,便见到一个大红衣裳的银发男子正斜坐在院墙上,大红的衣裳垂下两侧,有着阳光的照射,显得更为耀眼。蓝色的瞳孔在大红与银白之间,显得更为突出,犹似两颗发光的蓝宝石。
兰逸轻拂了一下额前的银丝,唇边挂着一抹妖媚的笑,缓缓地道:"宰相大人!你就别再假惺惺的了,谁不知道韩家灭族惨案,是你直接参与了的,若不是你,本宫用得着背上偷盗佛经的罪名么?梨花宫虽不像八大世家一样,以正直护国自居,但亦不像有些人一样,面上慈悲,背里却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他轻甩了甩衣袖,"本宫除了喜欢些美女,也不再有些其他的爱好了。什么佛经,什么宝藏?见鬼去吧!但如今,你却让本宫背上这一罪名,本宫岂能如此便让你安然离去。若是他们杀了你便罢,若不然,你也休想逃过本宫的掌下!"
塞云躲在里间暗处,未曾见到兰逸,却把他的话听得真切。天枢亦知道他便是梨花宫宫主,忆起三年前汴城官道上的绝杀,亦有一批碧衣女子出现,慵懒的面容上不觉乏起几丝狠辣。
他狭长的眸子盯上兰逸的桃花眼,冰冷地道:"你便是梨花宫宫主兰逸?"
"正是!"
天枢慵懒的唇边眠出一抹冷笑,道:"本公子未曾找你算账,你倒先找上门来了!三年前汴城官道上的绝杀,你可记得?"
兰逸唇边的笑意不减,曲指弹了弹袖子,道:"公子记得可清楚,但本宫不曾参与过那次的绝杀,本宫也听说了那次出现有一批碧衣女子,但本宫从未曾发出过任何命令。本宫正为彻查此事寻找线索,公子若有何线索,不防提供于本宫,待本宫查出,也好向公子报告佛经去向。"
天枢清楚,三年前汴城官道上的绝杀,虽有梨花宫人参与,却并未抢到佛经,前日又听塞云说到与梨花宫情况,暗觉其中另有隐情,若兰逸能查出真相,又有何不可?如若不是,他就算到了天崖海角也定不放过他。
天枢慵懒地抬起双眸,淡淡一笑,"他既是小姐的父亲,我不杀他,也绝不允许别人来动他!他死,也只能死在我的剑下!"
兰逸眯起桃花眼,漾出一个绝美的媚笑,"很好,本宫可以不杀他,作为条件,你必须为本宫寻找到三年前汴城官道绝杀的线索。"
天枢冷哼一声,"你还不够资格和本公子谈条件!"
"够不够格谈条件,比试一番便知!"兰逸轻甩大红的衣袖,拂了拂。
"本公子除了听命于小姐,其他人等,本公子当他是放屁!"天枢毫不给面子地说出脏话来,手中的力道却并未放松。
兰逸微眯起的桃花眼只剩下一条线。
两人正在进行着舌战,忽然,从院子两侧跃进来十几名黑衣蒙面人,他们脚未着地,手中的剑已是向着院墙上的兰逸与门外的天枢刺去。
天枢微皱眉毛,看这黑衣蒙面人的装扮,似是传言中的汲血楼中人。黑衣蒙面人,不正是韩家灭族的杀手么?他的心里升起一股怒火,慵懒的面庞间有着微微的怒气,等了这么久,终于送上门来了!
他的剑还架在虞相的脖子上,却在黑衣蒙面人剑尖就要到达他身后之际,迅速地收剑,同时一个侧推,把虞相推在一个青衣男子身边,高唤一句:"照顾好他!"手中的剑却同时往着身后的黑衣蒙面男子身上刺去。顿时,那名黑衣蒙面男子中了一剑,胸前流下鲜艳的红色。
那名青衣男子把虞相护着到了一个角落处。
其他的黑衣蒙面人则与其他青衣男子较上了。一时间,只闻刀剑相碰的声音响起,便见阵阵刀光剑影。
兰逸甩动着大红衣袖,曲指弹了弹身上的衣裳,微皱起眉头,道:"坐一会都不让人安生,为何总要打打杀杀的呢?"
一名黑衣蒙面人对着兰逸刺出一剑,红衣男子轻甩衣摆,桃花眼微眯起,却透出缕缕利芒。他只身子一个轻跃,巧妙地避过了黑衣蒙面人一剑。身子却立于院墙上另一角落,大红的衣裳在风中翩翩起舞,犹似大红蝴蝶。
外面战声连连,里面的塞云唇角却眠过一抹笑意,管你是什么人,你们爱打便打去,本小姐乐得清闲。
她正在为着自己的杰作暗自自喜,却忽见上方一阵剧响,便见从屋顶上徐徐飞下几名黑衣蒙面人,塞云只看一眼,便知定是汲血楼的人寻来了。她不觉又是一丝冷笑,兵分两路,一路引去其他人的注意,另一路却直直往着灵堂而来,可谓计划得周到。归柏云,你既不是善人,也休怪我官塞云狠辣!
那几个黑衣蒙面人因只顾着灵堂里的棺材,并未留意到塞云的藏身之处。他们手中握着剑,直直往着棺材而去。待得离着棺材近了,几人手中的剑便齐往着棺材刺去,只听闻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棺材已经四散。其中一名黑衣蒙面人抱起尸体,一个冲天,已经飞身出了灵堂,站在屋顶上。
暗外的舒亦轻看到,急得眉眼倒竖,被点了穴位不能动弹,却咬着银牙,深蹙眉头,眸中满着焦急。塞云好笑地看着他,那又不是真的虞蕊,急个什么劲?
天枢看到尸体被抢,知道这些黑衣蒙面人定是为了验证虞蕊死亡的真相而来,少主估计得没错,一切都在预计之内。他知道塞云在里面,又未得到她的召唤,只得在外继续抵挡着黑衣蒙面人。
屋顶上的黑衣蒙面人发出一声响亮的哨声,其他正在交手的黑衣蒙面人得到信号,均虚晃了两招,便往着屋顶汇合,准备离去。
待得他们上到屋顶,不觉傻了眼。屋顶上,不知何时起,已在四周围着一圈武士,武士手里的弓箭已经蓄势待发。发出幽光的剑头上,很显然已经沾着剧毒。一袭墨绿色长袍的男子霸气凛然地看着黑衣蒙面人,只轻挥手,武士手中的箭便飞一般地射向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也不是纸做的老虎,箭来刀挡,射出的箭便纷纷被挥落屋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然而,武士显然是有备而来,一批射箭完毕,又有另一批持箭者上前射出,如此更换,黑衣蒙面人终于支撑不住,已有几人倒在屋面上。
又是一阵箭雨,只剩下最后一名抱着尸体的黑衣蒙面人。而倒在地上的黑衣蒙面人,除了中箭所中之毒外,也已纷纷咬破口中毒丸,口中流下的猩红液体,染红了黑色的蒙面巾。
兰逸看到上方的墨绿色长袍男子,扬起一抹妖媚的笑,早就知道他不简单,竟不知还有着这一手,眸子不觉露出几丝欣赏来。
虞相看着黑衣蒙面人被拦截住,紧张的心里稍稍放松了下。
身着墨绿色长袍的男子,正是慕容夜歌。此时,他的剑眉挑了挑,一股霸气自他眉宇间尽显无疑,"把她放下,本殿下可以放你走,让你带句话给你们楼主,不然,他们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黑衣蒙面人忽然哈哈地大笑,眉目间尽是不屑,"我回去也是死,与其死得痛苦不堪,不如你射我一箭,给我一个痛快!"
夜歌霸气深沉的瞳眸微眯,"如此,本殿下便成全你!"微一抬手,旁边一个武士已经射出一箭,黑衣蒙面人自知逃不过死,未做任何反抗,只来得及睁大双眼,箭尖便已进入他的额前,穿过大脑。夜歌一个飞跃,抱走了他手中的尸体,轰的一声,他的身子倒在屋面上,额前流下猩红。
夜歌把尸体轻放下来,霸气深邃的目光中,紧紧锁定尸体的面容。像,太像了!尽管她是中毒身亡,面容间是紫黑的一片,其他的地方也是紫黑,但依然可以判断出她与三年前他看到的画像有着八分相像。他心里道,这便是虞蕊!只是虞蕊!
他不觉又想起前一日在万花楼与塞云见面时兰逸所说的话,"官公子的手怎么这么软呀?这么滑,像一个女子的手!"那声音当时听来何其刺耳,此时再细细回味,竟有着其他的情愫,希望他真是女子。他微微地叹了口气,利目扫向夜卫,道:"把所有尸体清除干净!"他抱着尸体,一个飞身下去,立在虞相面前。
塞云听着顶上一声声轰轰的声音,便知外面又是一场恶斗。她本欲对这一切均不予理会,以后,她便脱离虞蕊的身份,真正做她自己了。此时她却愣征了一下,听声音便知屋顶之人是夜歌,可他为何称自己为本殿下?
她忆起离开裥谷之时,归柏云曾告诉自己,夜歌本复姓慕容,当时自己得以离开裥谷,正满怀兴奋,未曾理会,如今看来,他竟是大蒙国皇子!那么,归柏云在汲血楼中所说,韩家灭门惨案,与当朝王皇后有关,他是否应清楚此事?
她黛眉轻蹙,若真是如此,蓝城之事,定也与王皇后脱离不了干系。而不管是韩家灭族惨案,还是蓝府所受重大灾祸,均是大蒙国举国上下人人皆知之事,夜歌没有理由不知道。而归柏云,他又是基于什么原因,要听命于王皇后?此时的夜歌,明显是与汲血楼敌对的一方,否则,便不会前来阻止汲血楼的行径。
如此说来,夜歌与王皇后,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自古以来,内戚欲掌权者,大有人在。王皇后,莫非是想学武则天?
塞云心里生出这个想法,自己都禁不住吓了一跳。她若真要学武则天,又是想通过什么途径登基?逼宫?直接挑起内战?若如此,当朝宰相又处于何种境地?他毕竟是虞蕊的父亲,不知天枢为何对他如此敌视,但问题既然摆了出来,便要弄个明白。
她提出了一大串的问号,活跃的好奇细胞在做怪,她忽然间很想弄清楚这些问题。不为什么,就算为了曾护她在怀的女子,虞蕊的母亲;或者为了自己身体的原主人虞蕊;甚至为了那些追随在她身边的七星阁成员。不管基于哪个理由,自己都应该去一探究竟。
她微微地皱起眉头,脸色凝重,已经下了决心。
舒亦轻本就为"虞蕊"担心个没完没了,此时又看到塞云轻蹙秀眉,不知她心里作何想法,以为她也是为"虞蕊"担心,不觉有些担忧地看向她。
塞云觉察到舒亦轻的目光,转过头去,向他射出一抹利芒。他心里一惊,忙收回目光,看向外面。
她看着这个有些一根筋的男子,在心里犯了难。他可是虞蕊的未婚夫呀,虽不知道人家是否真有婚配,但好歹他们都互订过终身。并且,虞蕊实际上在三年前已死,如今,寄宿在她身体里的,可是自己。但不管如何,总得给人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正在想着如何向呆子解释,却见夜歌已经落到院子里,便又把目光投到外面。
此时,青衣人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余下三个青衣人护在虞相面前。虞相先前看到黑衣人抢走了"虞蕊"的尸体,心里正在着急,如今看到五皇子居然为他截下了尸体,感激的情绪溢满他的心间。他尊敬地向夜歌行了礼,声音颇有点哽咽地道:"臣参见殿下!"
"起来吧!"夜歌霸气的眸子间含着冰冷与凌厉,他只轻瞟了一眼虞相,便把"虞蕊"放在地上,"尸体已夺回,如何处置,你们看着办吧!"说罢,再也不看虞相一眼,似是极为厌恶,身子一个轻跃,随同着众夜卫消失了。
兰逸看着消失在远方的慕容夜歌,桃花眼微眯起,喃喃地道:"皇子,难怪乎有着一种王者霸气!"
虞相在夜歌离开后才爬起身子,他看着夜歌离去的方向,眸眼中有着一股不明的情绪。良久,他终于把目光投到"虞蕊"身上,显得有些苍老的双手颤抖着,缓缓地伸到"虞蕊"脸庞上,轻轻地抚摸着她,他的眼里含着泪花,喉间有着哽咽的声音传出。他的神情很是悲切,似乎一下子便苍老了几岁。
天枢看到尸体被夺了回来,慵懒的眸间目露哀伤,神情悲痛不已,他并非因为眼前"虞蕊"的死,实是为了众多冤死的韩家人。他从几步远处走到尸体旁边,紧盯住虞相,咬牙道:"如今你看也看了,小姐就由我来安排下葬,你且走吧!"
虞相再次跪下,轻轻地把"虞蕊"抱起,搂进怀里,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子里一样。
天枢看着他,忽然有些不忍。他的表现,完全就是一个失去女儿的悲痛父亲。若说他是在演戏,但他看起来何其真切,没有一丝虚假。他慵懒却冰冷地问道:"三年前韩家灭族,你到底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虞相从悲痛中抬起头来,通红的眸子有着明显的血丝,目光深邃地看着天枢,似是忆起了很多的往事,天枢看到他的眸子中闪过懊悔,无奈,悲痛,最后是一股坚定。
坚定!他在坚持什么?
虞相就用那一股悲痛却坚定的目光看着天枢,却未开口说出一个字。
天枢也不指望他会回答这个问题,他一旦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不需自己出手,朝庭便不会放过他。他只是为少主心痛,她只是一个少女,应该像其他的少女一样,拥有完整的爱。
他向虞相射去一抹凌厉的光芒,慵懒地抬起手,指向他怀里的"虞蕊",道:"把她放下!自此之后,不要再在我的视线内出现,否则,决饶不了你!"
虞相却不轻易放手,似是在其中权衡了一番,良久,终于把"虞蕊"放下。又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院门,随行的三个青衣男子,随在他的身后,一起离开了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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