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愈加地浓厚,天慢慢地沉了下来,起风了。
紫衣男子停在一条小巷中,幽深的双眸中有着嗜血的光芒。
汲血罗刹随在他的身后,只能看到他高大的身影,他的紫衣随风飘逸,一头墨发倾泻在脑后,显得愈加俊俏。但是汲血罗刹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好小心翼翼地唤道:"殿下!"
归柏云身形未动,背着汲血罗刹冷冷地问道:"你使了五花散?"他的声音有着微微的怒气,虽说是疑问句,却已经是肯定之意。
此时的他,浑身上下向外透露出冰冷的气息,却只要稍一加热,就可能会引起火山爆发!
汲血罗刹一时间摸不清状况,微微低头说道:"属下若不使出五花散,死的人就会是属下!"
归柏云还是那样冷冷的语调:"本殿下不让她死!她也不能死!"
汲血罗刹疑惑:"殿下?"
"本殿下的话没听明白么?她不能死!--不能死!本殿下不让她死!"归柏云忽地转过头来,语调亦是提高了八分,很有一种她若死了便要汲血罗刹陪葬的意味。
汲血罗刹虽说与塞云交过锋,却并没想到她便是虞蕊,她与他曾见过的虞蕊相差着十万八千里,一个胆小怕事,懦弱无能;一个技高胆大。他更没想到她会以男装示人。此时,他只知道她是官塞云,一个武功高强的少年。但是不管她的身份是谁,只要影响到复仇大业,结果只能是一个,便是死!
"是!属下不会让她死!"汲血罗刹咬着牙,亦是冷冷地答应着,深邃的眸子中一缕精光闪过,心里已打起另一番主意。
归柏云发觉自己已是失了理智,但是他不想她死!不管她与夜歌的关系发展到如何,他不想她死,也不会让她死。
然而,他不知道,正是由于他此时表现出来的过份在乎,让汲血罗刹对她动了杀心。汲血罗刹不会让右堰国的未来葬送在一个无关的人手上!
归柏云得到了汲血罗刹的承诺,终于支持不住,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猩红的液体染红了他的紫衣。白色面具遮挡住他的神色,但可以想像此时的他面色一定是灰白异常。
"殿下!"汲血罗刹扶住他,担忧地叫道。
"本殿下无碍!"归柏云避过汲血罗刹的搀扶,随地闭目盘坐,运气调神。
他的旧伤未痊愈,此时又怒火攻心,加之与玄机公子交手,耗费了大量的内力。在塞云与汲血罗刹交锋之时,他已是在极力支撑不让自己倒下,若再与玄机交上十招,他恐怕就会中了玄机的掌风,到时只怕不是只吐一口鲜血的事了。
良久,他终于调理完毕,缓缓地睁开双眸。
他向汲血罗刹吩咐道:"把五花散的解药给官塞云送去!"微一犹豫,他又改口道:"算了,还是本殿下去!你速与汴城后宫那位联系,谈妥出兵之事,本殿下已经等不及了!"
汲血罗刹抱拳应道:"是!老夫先走一步,殿下可一定要小心!"
归柏云轻挥手,汲血罗刹便提起身子,上了屋面,消失在小巷里。
他抬起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有着几丝雨丝落下,滴在他的紫衣上,荡开一朵朵小花。
塞云收到五花散的解药,是在两个时辰后。
管家李伯正从院子中经过,却忽地从院外抛进来一个包裹,覆得严严实实。他抬起头来看,哪里能看到人影,抛包裹之人已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疑惑间,正想要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却忽感觉身后被硬物击中,便失了知觉,昏睡过去。
塞云正在书房中准备着她的资料,忽闻丫环来报:"公子,公子,不好了,不好了,管家昏过去了!"
她微皱秀眉,便放下手中狼毫出了书房门:"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
丫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跑得通红:"管家,管家在院子里昏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丫环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划着。
塞云不等丫环说完,已是施起轻功出到院子外。水蓝色的衣裳在风中飞舞,犹如飞翔在百花中的蝶。
她来到院子里,院子里早已围着星辰居里的丫环及下人,众人看到塞云到来,连忙为她让出一条路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去,探向李伯的脉搏。一会儿,她在李伯的身上啪啪地解开两个穴位,李伯便悠悠地醒来。
"发生了什么事?"塞云心知李伯被点了昏睡穴,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李伯看到塞云到来,周围还围着众多的下人,连忙爬了起来,把手中的包裹递给塞云:"公子,奴才只是在院中拾了个包裹,正想要打开来看看是什么东西,便被硬物击中了,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塞云终于注意到李伯手中的包裹,轻手挥退了旁边的下人,这才把包裹打开来。
名贵的丝绸把里面的东西里三层外三层地层层包裹着。打开最里层,却见是一个白底青花的小瓷瓶,旁边还折叠着一张宣纸。
她顿时明白了!李伯之所以被人点了昏睡穴,完全是因为送包裹之人不想让他看到。或是根本就是想让李伯晕倒,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好把自己引来。显然,这包裹所送之人,正是自己。
她把宣纸打开来,却见是一张类似于使用说明书的纸,字迹浑厚有力,力透纸背,显然是出自男子之手。里面详细介绍了此解药的使用方法及用次用量。
塞云唇边有着一丝冷笑,对于这样的一份礼物,她并未放在心上。甚至说,她根本就是不屑一顾。收到此解药,只能令她想起打了两巴掌再赏一颗糖的说法,此种行径,不是极为类似么?
但此解药乃是五花散的解药,虽说此时自己并未中毒,然而却不能排除以后也不中此毒的可能性。她微一犹豫,便把解药踹到怀里。
"都下去忙吧!"她向李伯轻挥手,淡淡地吩咐道。
"是!公子!"
塞云看着灰蒙蒙的天,眸中有着几丝迷茫。那个紫衣男子,真要致自己于死地么?若是如此,又为何送此解药给她?
零星的雨丝落在少年的身上,沾湿了她的发丝。
紫衣男子躲在一角,看着身着男装的她,心里涌过不可名状的情愫。
天,愈加灰沉了。
翌日,塞云梳洗用膳完毕,便随着天玑带着一个丫环前往铅笔与玻璃工厂视察。
经过长时间的充分准备,铅笔与玻璃工厂已初步成形。由于一切尚处于试验阶段,规模相对较小,工人亦只有几十人。
得知塞云要对工人进行培训,天枢一早便集中了工人在院子里等候着。
工人知道自己的老板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并当得之铅笔与玻璃还是她发明之时,心里不觉升起钦佩、欣赏之感。塞云走进工厂门口,迎接着她的,便是敬佩、欣赏的目光。
天枢看到塞云到来,慵懒的脸庞上漾出一抹邪魅的笑,懒懒地抬起手来抱拳道:"少主!"
塞云轻点头,却并未坐到天枢早已为她准备好的椅子上,而是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工人们。
工厂们亦是向塞云行了一礼,整齐地说道:"见过公子!"
塞云微皱秀眉,随即露出淡淡的笑容来,轻抬手,示意大家免礼,道:"大家辛苦了!本次会议时间较长,大家可席地而坐。本公子还指望着大家一起工作,可不能还没工作便倒下了!"
短短的几句话,立刻拉近了工人与她的距离。大家便都席地而坐,底下鸦雀无声,众人都静静地看着她。
天枢看着塞云的举动,狭长的眸子中闪过慵懒的神色,唇边亦是漾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塞云缓缓地开口道:"工人们,今日我们集聚在一起,是为了大蒙国的发展而做出自己的一分贡献。我们所生产的产品,是别人所没有的。我们的工作,就是向其他人推广我们的好产品。我们的目标,就是人人用上我们的产品!"
天枢轻点头,带头鼓起掌来,接着,工人下面便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塞云在讲话中用了一个词"我们!"这个词令工人们找到了一种归属感,感觉自己与老板就是一体的,老板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他们第一次感觉自己得到了重视。
塞云打了个手势,掌声便停了下来。
"工人们,来到这里的,都是兄弟姐妹,大家若有什么困难,可以与你们的掌柜反映。"她转身指向了天枢,"他便是你们的掌柜,以后工厂里的一切事务将由他来掌管。"
工人们便把目光转而投到了天枢的身上。天枢扬了扬眉,慵懒的面庞上有着邪气凛然的笑意。
接下来,又是一番激动人心的演说,最后,塞云有些严厉地说道: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工厂里亦是制订了一系列严格的厂规,并有较为完善的考核制度,实行奖罚并重的原则。对有特出贡献的,予以奖励。对不能遵守厂规或出现严重差错的,将予以扣薪甚至是开除处理。一旦开除,将不再予以采用,希望大家都能遵守。"
塞云的话,无疑是给了大家一个忠告。她向丫环轻挥手,丫环便抱着一包东西过来,打开,却是一堆资料。
"下面是培训时间,内容极为重要,关系到大家能否正式成为工厂的一员,因此请大家都能认真细听,中间若有不懂,可以提问,现在培训开始!"
接着,便对工人进行了各种培训,从生产原理,到选材,生产步骤,材料及成品的保管等等。待得培训结束,已是临近黄昏。
灰白的天,有着朵朵乌云。
由于有丫环随同,因此不得不驾着一辆马车。外表看起来很质朴的马车内里却装修得舒适自然,铺着滑亮的毛皮,有着软软的垫子。一般的马车经过凹凸不平的路面,车厢亦会随着左右摇摆,极不稳定。但这辆马车经过塞云的改装,增加了防震装置,坐在里面便感觉平稳许多。
马车内,天玑独自一人坐一侧,塞云与丫环坐在另一侧。塞云自住在星辰居,便不让丫环在房中侍候着。此丫环,长得眉清目秀,颇有几分灵气,又稍懂些字,因此塞云才决定对她加以培养,使她熟识工厂事务,便于人员差遣。
此时,丫环大概未曾与主子坐得这么近,又想着她是男子,心里便生出几分紧张来,双颊微红,一付娇羞的样子。
塞云轻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小桃,工厂日后的事,便交予你与天玑了,若有事,可向本公子请教!"
小桃微低着头,灵巧地应道:"是!小桃一定不负公子所望!"丫环说着,却偷偷地瞄了一眼塞云。
天玑目无表情的脸庞上有着冰冷的神色。
这时,响起车夫的声音:"公子,我们是要回星辰居么?"
塞云微一犹豫,说道:"不,前往万花楼!"
"是!"车夫扬起马鞭,马儿便欢快地跑起来。
华灯初上,万花楼里亦是莺歌燕舞,灯火辉煌。
马车停在万花楼前,却并未有姑娘过来相迎,原因很简单,这马车看起来普通异常,还能坐个什么样的主?
天玑率先从马车上下来,然后才是塞云。丫环小桃则留在马车上等候着。
待得众人看清楚马车上下来之人真是塞云,不觉暗骂自己真是狗眼看人低,如此贵客,怎可能与常人一样。甚至连她坐的马车也要赞上两句,瞧瞧,人家官公子就是不一样,连马车也是特别的。别人外表装饰得豪华气派,她却偏要与普通百姓无异。
塞云已算是万花楼的老顾客了,虽说上次樱儿姑娘拍卖初夜,众人未曾见到她的影子,但近日来塞云化解八大世家与五殿下相冲突之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此时她的出现便立刻引得万花楼里的姑娘向她连抛媚眼。
一个穿着光鲜艳丽的姑娘扭着水蛇腰过来,娇声说道:"哎哟,官公子,你可来了!可想死奴家了!"
塞云闻着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深蹙剑眉,双眸向她射去一缕利芒。那姑娘却丝毫未知自己不讨人喜,扭着身子就要贴到塞云身上。
天玑的冷眸闪了闪,抬起剑柄快速地点了那姑娘的穴道,姑娘一时间动弹不得,又无法说话,只好睁着一双大眼,露出惊恐、哀求之色。
天玑冷冷地说道:"少主不是你能碰的!"
姑娘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着,却苦于不能开口说话。
塞云的眉头微微地皱起,冷瞥了一眼那姑娘,又瞪了一眼天玑,天玑只得又啪啪两下给那姑娘解了穴。
姑娘得以解脱,再不敢造次,
塞云轻扯唇角,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让姑娘受惊了!"
"官公子,对不起,是小女子痴心妄想了!"姑娘微微福了福身,脸上梨花带雨,轻声地说道。
塞云不理会她,径直穿过她的身边,朝万花楼大门走去,留下那位姑娘立在当场,羞愧难当。
她没有注意到,万花楼中一个姑娘看到她的到来,已是立刻往着另一个方向匆匆而去。
此时,对于塞云的到来,已有姑娘禀报了老鸨,老鸨便从屋内迎了出来,满脸笑容。
"哎哟,官公子,许久不见,长得愈加俊俏了。"老鸨一边迎着塞云,一边向其他姑娘吩咐道:"快,去请樱儿姑娘出来侍候!"
"是!"便有姑娘连忙去了。
塞云扬了扬眉头,冷冷地说道:"给本公子来一间雅间,再来两壶酒!"
"好,好!"老鸨连忙答应着,对于此等贵客,自然不能怠慢了。
于是便把她领着到了上一次的雅间内,又去招揽其他的客人去了。
高台上的烛光被挑高了,雅间里缭绕着淡淡的檀香味。
塞云与天玑都落了坐,便有丫环送进来两壶上等好酒。醇酒的芳香飘荡在雅间内,进入鼻间,滑入肺腑。
"公子!"
塞云闻声一看,樱儿身着粉色抹胸,底绣浅绿小花,外着一件蓝色丝质长裙,灵秀雅致的小脸上桃腮泛红、檀口粉嫩,不免引入遐思。她盈盈一笑,缓缓而来。
"姑娘今日看起来可真是赏心悦目呀!"塞云禁不住赞叹道。同为万花楼女子,怎的有些俗不可耐,而又有些偏是天生尤物呢?
樱儿脸庞上忽的爬上两朵红云,显出娇羞之状。
"樱儿让两位公子久等了!自罚酒一杯!"樱儿坐到塞云身侧,伸手拿过酒壶倒了三杯酒,独自端起一杯,一干而尽。
她又倒了一杯,纤细的手指握着酒杯举起,说道:"这杯,是樱儿敬两位的,以谢两位公子知遇之恩!樱儿先干为敬!"于是,又是一干而尽。
塞云与天玑便也喝了一杯酒。
酒过三旬,塞云看向樱儿,说道:"本公子此次前来,只为一事,只是不知樱儿姑娘做何想法。"
樱儿抬起美眸,大胆地迎着塞云的目光,回道:"公子但说无妨!"
"本公子想为姑娘赎身,不知姑娘可愿意?"
"赎身?"樱儿不相信地反问道:"真的赎身么?"
塞云轻点头:"没错,姑娘琴棋书画样样了得,若是留在万花楼,岂不埋没了你的才华?本公子兴办的学堂正缺教书先生,姑娘若愿意,本公子便为姑娘赎身,再聘请姑娘担任学堂里的先生,以教授其他女子们琴棋书画,如此一来,姑娘亦可觅到良人,与姑娘共度一生,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樱儿因上次塞云拍到她的初夜,却不曾与她共渡良宵,令她心里对塞云生出几丝企盼来。樱儿初时以为塞云为她赎身,乃是有要娶她为妻之意,此时听塞云如此细说,不免有丝微的失落。
但转念一想,塞云如此说法,亦是有理。自己乃一个青楼女子,有何资格去计较?公子既然如此信任她,愿意为自己赎身,理应应了她。她微一思索,便回道:"只要公子不嫌弃,樱儿自然愿意!只是自古以来,没有女子当先生,公子此举……"
塞云微微皱了皱眉,打断了樱儿的话:"姑娘哪里话,姑娘有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要是见过姑娘的男子,想必没有不心动的!见过姑娘的女子,也没有不欣赏的!又怎会嫌弃姑娘呢?至于女先生之事,凡事总有第一次,有人打开先河,后面必有效仿,姑娘不必忧虑!"
樱儿面若桃花,露出羞答答的样子,心道原来公子是喜欢自己的,只是表达得较为婉转罢了,当下心里甜滋滋的。
天玑冷着面孔不说话,对于请女先生之事,他并未觉得不妥。少主既然能收女学生,自然也可以请女先生。
这时,进来另一个姑娘,长着樱桃小嘴,身着淡绿色轻纱衣裳,手托一个托盘,里面放置着一个酒壶。她进入雅间,便来到樱儿旁边,亲切地唤道:"姐姐,妈妈让妹妹送一壶酒给两位公子。"说着,便自顾自地把刚带来的酒给塞云及天玑满上。
樱儿本来就沉浸在塞云对她所说的话上,此时听绿衣姑娘唤自己为姐姐,又听说是老鸨之意,只以为她是新来的青楼女子,并未对她过分在意。
"姐姐,两位公子,请喝酒!"绿衣姑娘倒好了酒,便招呼着三人快喝。
因万花楼内往日亦有其他姑娘进来倒酒之事,此时塞云不疑有它,便与樱儿及天玑干了杯中酒。
绿衣姑娘看到塞云喝干了酒,眸子中露出一抹精光,唇边有着一丝冷笑。
"姐姐,你们慢喝,妹妹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樱儿轻点头,绿衣姑娘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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