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诧异地看着,这样的举动说得好听是不拘小节,是豪爽,说得不好听实在是,实在是……这哪里是一个女子会有的举动?!
“在这里我人生地不熟的,什么地儿也不知道……”说着想到了那夜偷听到的地名,乌云镇南府,“请问,这附近是不是有一个乌云镇?”到了有人的地方,也许就会有新的方向。
“乌云镇?”疑惑着,几个人交换了眼神,不是不认识,他们便是从那里过来的,但是,她去哪里做什么?
“乌云镇的确是离这里最近的镇子,但现在,逢了这地怒,怕也是毁了,姑娘若是避难,还是不用去了。”书生谨慎地说着,眉心也涌上了焦虑,乌云镇被毁,他们若要返回烟雨楼怕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绕道而行了。
“也是,震后多有余震,又易发瘟疫,还是不去为好,虽不知是几级地震,但这种普通的砖瓦房肯定是不抗震,浮云庄不也毁了么?如此看来,还不如郊野之地安全些……”南烟自言自语着,却不料这话被书生听了个满耳。
眼中惊诧之色愈浓,“姑娘是说这之后还会有地怒么?姑娘又是怎么知道会有瘟疫的发生?”书生追问着,他平生就是求知欲重。
玉姐那边已经收拾停当,一个侍卫背起了公子,准备动身离开,回头却看到书生还在和南烟纠缠,心里有些不悦,瞪了一眼,却没有言语,率先走开了,倒是大灰熊吆喝了一声。
“这样,如果姑娘暂时无处可去,不妨与我们同行,到了平安处再分开,路上还请姑娘给我讲讲刚才所述原有!”料想南烟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书生更是求知若渴。
南烟点了点头,若是一个人走,路途不熟,难保没有什么意外,即便书生不说,她也有搭伴而行的意思,只不过顾虑到那随时可能的刀剑相向,所以才没有开口,难得书生开口,顺坡而下有什么不好?
“你所说的地怒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地震,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一般来说就是由板块挤压,逆冲引起的,刚才的地震时主震,在它之后应该还有一两次余震,但一般不会超过主震震级,哦,震级就是形容地震程度,人为划分的一种级别,震级越高,损毁越严重!……”南烟侃侃而谈,却也是所知不多的地理知识,多年不用,几乎都交还给了老师,也只能是如此泛谈了。
书生半懂不懂地听着,这些太过新鲜的知识让他感慨万分,许多名词都不甚理解,但还是耐心听着记着,等到南烟说完一段,方才一一问出,再听南烟一一解答,一教一学,两人互动良好。
“明明还说别人不正经,一会儿却又这么黏糊!”大灰熊看看身后两人,满心的不理解,什么震不震的,听得他头都大了,偏那两人还是津津有味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妈了?!”玉姐瞪了大灰熊一眼让他闭嘴,余光看到那满面笑容的两人,心里也很是不舒服,却不说话,只是冷哼一声,又加快了脚步。
我怎么了?不解玉姐的脾气从何而来,大灰熊摸摸脑袋,听话地住嘴不言。
两个侍卫在前面开道,一人身上还背着中毒不醒的公子,他们关心的是要及时到达烟雨楼的联络地点,全然未觉身后人的各种心思。
一路所见,瓦砾废墟处处,被毁的村落更是数不胜数,幸存者哭天抹泪地乞求救助,被压在废墟之下,掩埋在瓦砾之中的人更是不停地乞求着,用目光,用伸出的手,那充满希望与绝望的目光,那满是血痕与泥土的手,都让人难以置之不理,可是……
玉姐的脚步并没有停留,对拉住自己裙角的手也是不管不顾,冷眼走过,裙角被生生扯下,若不是她裙子里还穿有裤子,此时怕也与南烟一样双腿裸露了。
“不是玉儿狠心不救,而是此时力所不及,再迟一些,官府的人就会赶来救灾的。”书生解释着,生怕南烟产生误解的样子。
那时候,也许人早就死了!南烟这样想着却还是保持了沉默,她没有能力提供帮助,无论多么不忍心,她还是会先顾及自己这时日无多的小命,将刚才摘下的朱果放到了另一只伸开的手中,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大灰熊别开了头,不去看眼前的场景,他是个孤儿,从小便受尽欺凌,对于孤儿有一种由己及人的怜惜。
偏偏,这一场天怒,无数的孩子都会沦为孤儿,那一张张挤着眼哭泣的小脸,那一声声肝肠寸断的哭泣都让他于心不忍。
脚步缓了又缓,身上本已不多的干粮也陆续散尽,他再也无力做什么了,而等待救助的人又是这么多,他不忍心,也不能再看,走得远了些,不去听,也不去看,哪怕心,依然狠狠地抽动着。
“为什么不绕路走?”南烟也无法再保持冷漠的面容,即便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她也无法平静地看着他们在废墟中痛苦地哀嚎,何况,眼前的这些会让她想到浮云庄,那里应该也有等待救助的人,南轲,也许还有清歌,可是自己却这样逃开了,良心仿佛在承受着煎熬,分外难受。
“这是最近的路,穿过这两个村子,便到辛集镇了,公子急需草药解毒,不能再拖延了!”书生舔了舔微干的嘴唇,他的水袋已经送给了别人。
解毒!这两个字让南烟低落许久的情绪一震,“你会解毒?!”拉住了书生的手臂,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希望在眼中冒出了小小的火苗,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那当然,毒仙圣手的弟子哪个不会解毒,不止解毒,我最拿手的还是制毒!”书生一时得意,又摇起扇子来。
“那,点绛唇你可会解?”有些犹豫地问着,实在是太害怕失望,那个不好的打算在脑中徘徊不去,成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竟还有毒叫做点绛唇,想来这制毒之人必也是风雅之士。”书生摇头晃脑地说着,言语中有了不少惺惺相惜之意。
听到书生那初次听闻的口气,南烟心头似被泼了一盆冷水,早知道的,先前的预感成了现实,却因那预感,此时还不至于沮丧,只是失望罢了。
“我便中了此毒,算来也不过是几天的命数了。”算上死前那咳血的十天,也就是是六七天而已。
平静地说着,这是个事实,而南烟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所以再没了什么大喜大悲。
书生突然一把扣住了难言的手腕,切住脉门,那跳动的脉搏并没有什么特别异于常人的地方,但那微微的不同……书生的眉头皱得紧了,往往越是平静越是凶险,这应该是一种慢性的毒,又狡猾异常,应该会不动声色地致人于死地,放开了手。
“若是我师傅在,也许还有办法,而我……”那残忍的话还是不忍心说出,“不如你找我师哥试试,他入门比我早,应该会有些办法,不过,他现在在山中清修,比较……”
“没关系的,不用费神了,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有人说,人生来就是要受苦的,若是早早去了,想必就可以得到解脱了。”微微一笑,打断了书生的话,本来想要看看这个世界的念头此时突然没有了,就算看得更多,又能怎么样呢?终究是要死的,只怕那时候还会有更多的不舍,何必呢?!
“好了,你们走吧,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就不跟你们去辛集镇了。”停下了脚步,大声说着,决定一下,心里的愧疚也就没有了,也许迟了些,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得多,她要回去看看,找找,最后,最后那几天还要去云山,毕竟,那是她最初也是最终要去的地方。
冲着大家挥了挥手,看看将要西坠的太阳,那一片灿烂的晚霞并没有因为地震而有所不同,不,也许更加不同了,那晚霞下的废墟,哭喊的人,静止的树,这样的场景更加地震撼人心,传递着深深的悲凉。
是个有主见的女孩儿,也很乐观,可惜,时日无多,书生叹息着,看着她逐渐远去,那欢快的脚步似乎没有什么烦恼。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也听到了南烟说的话,大灰熊却不明所以,不是说要一起走的么?怎么辛集镇还没有到,她就回去了?!
“还走不走了?!”走在前面的玉姐一声唤,这个队伍又开始向前移动着,安静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