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上下的细胞仿佛处于休眠状态,灵魂游离于肉体之外。身边发生的林林总总我都能看得到听得到,却惟独不能触及,也无力改变。当我看到千玠冥司为了我和赛巴斯钦大打出手的时候,我真想立刻坐起身来将他俩臭骂一顿。却惊讶的发现,我的身体呈半透明状态,伸手去阻拦他们的时候,双手竟生生穿透了他们的身体,而他们却丝毫没有异样。
见到这种状况,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蔓延开来。我明明还能感知外界的事物,脑子也还能思考,肉体和灵魂却是脱了结,怎么也无法合一。换句话说也就是,我现在既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而是孤零零无人发现的游魂。
意识到这最坏结果中最坏的一种,我整个人都懵了。浑浑噩噩的跟着赛巴斯钦他们飘移,直到来到范多姆海威家的别墅,我的大脑还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幸运的是,我虽然震惊恐慌,灵魂离开肉体不久便会死的道理我还是铭记于心的。这点,我还要归功于从小爷爷对我的斯巴达式铁血教育。
游魂,是三界中最脆弱的生灵。和怨灵不同的是,怨灵因为死者生前强大的怨气,本身就具有使人致命的邪恶力量。但游魂是由于客观非人力的原因变成了灵魂状态。这种情况下的游魂,稍不小心,就有可能成为魑魅魍魉和山林野兽的晚餐。
就如我现在这样,即使是最低级的妖魔鬼怪,只要他们愿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我整个吞噬掉。
更悲哀的是,现在的我,因为是游魂状态,既不能施展法术,也不能做出防御。如果没有高人相助,为我招魂,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我就会灰飞烟灭,永远消失于天地之间,就连六道轮回转世成人也只能是我的奢望。
世上还有比这更悲哀的事情吗?我不过相当罕见的帮了别人一把,老天就惩罚我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果然,好人还是做不得啊。
在我日复一日的叹息中,两天过去了。这两天,我一直在别墅里苦思冥想。可最后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个什么名堂。
按理说,凭我和千玠冥司来自同一个世界又相处过那么多年的关系来说,想感觉到我的存在,并让我灵体合一,对身为猫又和上神的千玠冥司来说,应该是易如反掌的。再怎么说,守护安倍家这么多年的守护神,这点水平还是有的吧。
但事实往往就是这么让人大跌眼镜的。
重复着这几日相似的枯燥生活,此刻,我正唉声叹气的飘在半空中,从上至下的俯视赛巴斯钦他们三个大男人手忙脚乱的忙来忙去。我有预感,这么久我都无法回到本体,不是有神秘力量阻挠千玠冥司施法,就是有人在背后捣乱。
而从我最近的经历来看,后者的可能性居大。如此想来,除却恨我入骨的安洁拉,应该就没有别人了。
不用说她有明确的作案动机,就冲她那毁灭性的力量,就足以骗过千玠冥司千年的道行。
但真正令我在意的是,千玠冥司和雷伏诺不知道我在身边、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也就算了,能在短短数秒钟就把虐杀天使安洁拉化为灰烬的赛巴斯钦,为什么他也一副懵懵懂懂若有所思的表情呢?
他不能感知我,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故意装出来的:不过,凭我这几天一天二十四小时轮番监视的盯梢,他的心急、憔悴、忧虑,我都有看在眼里。再精湛的演技,也不可能达到这种境界吧。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他确确实实是感觉不到我。
思及此,我再次陷入了沉思。赛巴斯钦的力量远远高于安洁拉,这一点我从很早以前(穿越之前)就知道。但此时,我天天在他身边晃荡来晃荡去的,他愣是没有任何反应。难道说,安洁拉的实力比赛巴斯钦还厉害?
但那也说不通啊,如果安洁拉真有这么厉害,她干嘛不一鼓作气把我打得元神尽散灰飞烟灭,还任由我整日在赛巴斯钦眼前晃来晃去的。她会有这么好心看我逍遥快活?我百思不得其解。
两天了,我想个幽魂一样(其实就是幽魂)生活了整整两天,安洁拉却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唯一一个知晓我身份的家伙,那只害我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恶狗普鲁托,大概是出于心虚心理,竟也假装看不到我,把我当成空气无视。
这种没人说话没人倾听没有好吃的没有好玩的无聊到极点的生活,本小姐已经受够了!
就在我数了一百万只羊,发现自己还是睡意全无的时候,我终于下定决心,决定主动出击了。
可惜,事情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在我尝试了:跳到身体里,却什么也有发生;看自杀能不能撞回去,结果忘了自己其实就是个幽灵,所以,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甚至差点因为穿墙掉到墙外的排水坑里当化肥;跳到花园的水池里,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却忽略了灵魂没有浮力对水却很有吸力的真理,因此,很不幸的,我险些被刚没膝盖的池水活活淹死。就这样,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的试验后,我终于决定放弃了。
以我现在与普通人无异,不,应该说比普通人还脆弱的身体来说,想依靠自己的能力回归本体,那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于是,我只得退而求其次,继续唏嘘不已的看着赛巴斯钦他们瞎忙活。
时间就这样在我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的等待中偷偷溜过。一眨眼,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先是莉西遇险,无故失踪,夏尔忙作一团,和赛巴斯钦产生了或深或浅的隔阂。接着是自称是孟加拉藩王王国王子的索玛和阿格尼来到伦敦,和赛巴斯钦进行了一场惊世骇俗震惊全英伦的咖喱大比拼。
然而,接踵而来的事情并未冲淡人们的哀伤。每个人的脸上虽然是笑着的,但我看得出,他们的眼底或多或少都有些淡淡的伤感。
巴鲁多因为之前对我的误会,每天变换着花样为我准备爱心料理,却每每弄巧成拙,好心办坏事,把窗明几净的厨房变成了乌漆吗黑的火药试验基地;菲尼常常的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半夜三更的时候,又偷偷跑到我床边,说一大堆让我也忍不住潸然泪下的傻话。
赛巴斯钦是一如既往的发号施令总揽大局,独处时却习惯了发呆,眼神也是掩饰不住的失意与落寞;千玠冥司自是不用说,整天没日没夜的懊悔自责,恨不得拿自己的命来换回我的清醒。每次见到他和自虐无异的行为,我都有种想上去扇他两耳光的冲动。但想到自己是灵魂状态,最后只得无奈作罢。
雷伏诺是所有人中让我感到最歉疚的一个,三人中就数他最细心,往往连赛巴斯钦也无法考虑到的地方,他都一一考虑周全,面面俱到,分外仔细。衣不解带的日夜照料,让我发自内心的感激与愧疚。他明知道我无法回应他的感情,却还是全心全意毫无怨言的照顾我,这份情谊我是无论如何也报答不清了。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仍旧没有半点头绪。我的心情由最初的坐立不安慢慢趋于平静。
算算日子,再有三天就到七七四十九天整了。也就是说,三天后,我就要完完全全消失在这个世上了。三天后,地球上将再不会有苏菲这个人,也不会有清子天天对着狐狸爷爷张牙舞爪,被吸血鬼外婆戏称为小疯子假小子。更不会有笨笨的女仆莉莉丝没事找事专门给赛巴斯钦制造许许多多的麻烦,让他来收拾烂摊子。三天后,所有与我有关的一切都会消失不见了。三天后,我就彻底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我的身体却是丝毫不见起色,赛巴斯钦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千玠冥司有气没地方发,动不动就找庭院里的花草树木发泄,如今已荣誉升为继菲尼后对植物杀伤力最强的勇者之一。雷伏诺则是更加不要命的照顾我,一双星光般闪耀的美丽银眸现如今已是通红通红,布满了血丝的瞳孔看起来既苍白又无神。整个范多姆海威宅邸笼罩着一种低沉压抑的气氛。
看到这种情况,我心里非常难受,很想告诉他们,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虽然死得不伟大,但为救人而牺牲,也算是功德一件。下辈子能投胎转世的话,说不定还能托个好人家。但我自己心里也清楚,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
三天后,我就会无声无息的飘散,随风而逝,再无踪迹可寻。
想到那必然的结果,我苦涩的笑笑,伸出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双手,陷入深深的思索。我的身体现在已经像空气一样透明了。灵魂也一日比一日脆弱,估计用不了多久,我就会陷入昏迷,然后悄无声息的消失。
其实,那样也好,至少我不用等道白发苍苍面如枯槁、自己看着都觉得恶心的时候再慢慢老死,也不用等身体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形让人心不甘情不愿地服侍的时候在痛苦中死去。比起那样可怕的死法,我这样顺其自然没有痛苦的死去,何尝不是种幸福?
怀着这样的想法,在经历了一段时期的彷徨和无措后,我冷静下来,开始平淡的看待并直面死亡。不就是死亡嘛,有什么可怕的?
最后我只希望,那些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在我死后,能抹去脑海中对我的所有记忆,然后抱着我对他们的思念与祝福幸福快乐的活下去。
就把我,当作他们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好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样,于他们于我,都好。
胡思乱想了很久,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身体也开始头重脚轻。恍惚中,我的心脏部位突突的剧烈跳动起来,而且越跳越快,跳到最后,连我都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了,宅邸里的那帮子人却还在不慌不忙的为出门做准备。
无奈之下,我费力的撑开眼皮,努力坐直身子,正好听到夏尔和赛巴斯钦讨论最近兴起的神秘集会和末日之书的事情。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直觉告诉我,他们此行是凶多吉少。
看着强打起精神帮我活动四肢的千玠冥司和雷伏诺,再看看已穿戴整齐准备出发的夏尔和赛巴斯钦,我抖擞精神,决定孤注一掷。
横竖都是死,我还不如趁临死前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从小,我的预感就从未出过差错。上次有这种感觉的结果,是我变成了植物人。这次,我实在不敢妄加猜测。
最后,我分外不舍的回头看了眼面容憔悴神情沮丧的千玠冥司和雷伏诺,在心中默念了句“别过”,就跟上赛巴斯钦和夏尔的步伐,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