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佳人,一舞倾城呐!颜氏无双,谁说浪得虚名来的,就凭今夜此舞,这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也当得起啊!告诉朕,这支舞可有名字?”
“有,红尘劫。”
“红尘劫?红尘劫!好一个红尘劫啊,身入红尘,步步为劫,妄朕高居庙堂那么多年,竟不如你一个小丫头看得清楚,真是,真是……它,可是你自编的?”
“呃,是我自己编的没错。”话音刚落,四周嗡嗡之声便是响彻而起,这支舞就像是一个奇迹,颠覆了他们所有的认知,那种动与静的结合,那些悲与喜的感知,那一刻淡漠天下的无情,带给他们的不仅仅是美的享受,而是那种深入灵魂的纪念,抑或者是祭奠,祭奠曾经岁月里那些消失的隐藏的,痛彻心扉。没有人不对这一舞的境界感到震惊,但也没有人能够相信这样一支艳惊天下的舞蹈,会是不到双十的颜无双创造出来的!
颜无双若无其事的低下头,仿佛没有听见周围震破耳膜的惊疑声,也没有感受到那些投注在她身上越来越火热灼人的视线,她当然不会告诉他们,红尘劫的雏形,她已整整思考准备了不下10年!她曾经很用心很用心的学过几年舞蹈,而后她曾想创造出一支真正属于自己的舞蹈,一支震惊世人的舞蹈,为此她查阅了无数关于舞蹈起源和延续的资料,也观看了无数经典舞蹈的视频,但直到她死,她也只是给出了这个舞的雏形,掺杂了无数种舞蹈的雏形。这场莫名其妙的穿越,以及心底那些不肯愈合的伤痛给了她灵魂,于是她才真正赋予了红尘劫灵魂,然后她剔除掉大部分其他种类的舞蹈因素,以古舞为主体将其完善。
可是她始终觉得那时的红尘劫太过单调而苍白,直到她略略明白了从地底带出来的那本乐谱的意境,仗着痊愈后身体里莫名留下的那么一点点怪异的内力学会了忘忧谷的轻功凌云步,才开始有了红尘劫的完整雏形。
忘忧谷有两套绝妙的轻功,一是凌云步,二是疾风步,凌云步取凌云之意,它重在凌云的优雅自如以及所能到达的,无可比拟的高度;而疾风步则重在如同疾风奔驰的速度,狂猛而迅疾,而独孤璃月虽说身兼其二,但还是以疾风步为主。当然,颜无双修凌云步,凌云步本身并不能在空中拾阶而上,纵独孤璃月修为远远高于颜无双不知道多少倍,他可以一瞬上升到颜无双触摸不到的高度,但他却极难做到颜无双的地步,倒不是完全做不到,起码他得花好大一番功夫去琢磨去练习才行,毕竟颜无双为此也是下了不少苦工的,最后还是依仗于体内内力高人一等的奇怪性质才得以成功的。
其实她一开始决定来参加这无聊的宫宴,倒是没有什么大出风头的想法,只不过想与独孤璃月一起去面对,刁难也好责怪也罢,陪在他身边,她给不了他全部,但会试着和他一起去经营,经营他们有可能的未来。直到聂云裳姐妹的无视暗讽,直到云帝贬低漠视,直到,独孤璃月不留转圜之地的忤逆,她才真正决定站出来,或者在她心里,她并不想将自己辛苦多年才诞生的舞蹈跳给这些无聊的人看,但既然要跳,她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好了,起吧,今夜你也辛苦了。”又好气又好笑的看了一眼颜无双身后面无表情的充当门神的独孤璃月,云帝笑得格外无奈。
在云帝眼里,独孤璃月的脾气十分古怪,这家伙无论是笑或者不笑,大多数时候都弥漫着一股妖气,那种邪肆进骨子里的妖邪,不是那种吸引人的魅,反而是让人望而止步的危险,相同的面容,与他母亲一样冠绝天下的雍容,却完全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温柔典雅。眸色淡淡,却总是深沉难测,他说话的时候也大多是淡淡的,一字一字的吐出来,听不出喜怒,只能本能的从里面感觉出危险,他很难动怒,哪怕他总是翻手之间要人性命,可是就是这样的独孤璃月,却仅仅因为那么几句认真说起来无关痛痒的话而大怒,他的在乎也就可想而知了。
刚刚在所有人都沉醉在那一舞的风情中时,是独孤璃月第一时间将已然力竭的一颜无双抱回地面,那一刻脸上小心翼翼的神情告诉了云帝他有多认真!
云帝拨弄着手上的墨翡扳指,他承认自己的确是被挑拨了,可那也是因为独孤璃月在他心中占着极大的分量,那种分量连他自己也难以去衡量,若是哪一天独孤璃月遇到什么危险,就算要用他的性命去换其安危,他也一定会去做!然而眼睁睁看着那个就连他这个皇帝也深感惊讶的无情冷血的独孤璃月尽付深情,他心中也一时有些不是滋味,不过既然明白了一些事,那么他当然不会再插手,不说他现在也明白颜无双才是最有可能配得上独孤璃月的女子,就算她真是一无是处,他也绝不会再干预,因为只有真正爱过的人,才明白爱有多决绝。
在经历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歌舞升平外加惊心动魄之后,缓慢捱过莫名其妙的酒足饭饱,云帝与臣同乐的中秋晚宴就这样草草收场,结果也不过大家各怀鬼胎罢了,徒留眸色深沉的长孙玥望着相携而去的那双背影气息阴郁。
——
只是颜无双阔别已久的回程路却显得格外热闹,撩开窗帘,望着延无殇自早上启程便是几乎没有停下过的红唇,颜无双在额上无语的挂了好几条黑线,她算是终于觉悟,就算是没有了某个唐僧嘴的书呆子,她也可以尽情“享受”那鸡飞狗跳的“热闹”,难道是因为和某书生呆久了,都近墨者黑了?
“小姐,大少爷这是,和独孤公子有仇?”
颜无双苦笑着看了菀萱一眼,再瞟了一眼白色骏马上完全一副冷眼旁观模样的颜昊,心想不止大少爷和他有仇,连大庄主都和他有仇呢!
“没有的事,只是大哥最近心情不太好,想找个人出出气而已。”默然的叹了一口气,颜无双只能暗自祈祷,但愿颜无殇能在独孤璃月惨死在他那又臭又长的颜大少裹脚布下之前消气,要不然她就真不知道该帮谁了。
回想这一路以来,颜无殇可谓是极尽冷嘲热讽,热嘲冷讽之能事了,人家独孤璃月想陪着颜无双坐马车,他就说人家娇贵,跟个女人似的娘娘腔,他的宝贝妹妹绝不会交给这种没本事的二世祖;好嘛,坐车不行,和他们一样骑马总没问题了吧?可是他倒好,前脚把人“请”下马车,后脚他自个儿就爬上去了,还一个劲儿笑人家五大三粗没情趣,暗骂别人不懂审时度势,整一个死脑筋!后来似乎又觉得不过瘾,下了马车继续骑马,有事没事就出言挤兑。
有江湖女子上来搭讪,他自己可以不理睬,但是独孤璃月不理睬就有问题,说什么傲慢没教养,长得跟朵花似的就以为了不起了,跟个狐狸精一样就知道勾引别人,一个男人做到这地步也就没脸见人啦!吃个饭他又得说别人铺张浪费不知节俭为何物,要不是有个还不错的身份,早不知道上哪里讨饭去了;客栈住上房他还是有意见,骄奢淫逸,一个只知道贪图享乐的人哪里会知道心疼别人,最讨厌这样高傲自大不在民间疾苦的家伙了,他也不想想他什么时候住过下房知道什么民间疾苦了,再说人独孤璃月不是就在心疼颜无双么?最令人无奈的是独孤璃月让清风明月为颜无双买了东西他都有意见,就知道指使别人,自己却什么都不会做,就是个废人……
只是,颜无双无奈,她却没有资格责怪任何人,因为她,她的父兄才对独孤璃月恨之入骨,也同样是因为她,他们纵是再怎么气愤也没有拔剑杀个你死我活,只能这样憋屈着刻薄,亦是对颜无双选择独孤璃月飞愤懑和不满,只是因为知道了结局所以更加难以释怀。而独孤璃月,大概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才能抱着极大的耐心去容忍颜无殇的无理取闹,否则真不知道得热闹成什么样子。
暮色下的雪月山庄,一如她去年她第一次见时那样宁静而安详,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那些令人心寒的喧嚣,她庆幸她来到的是这里,而不是落在深宫大院里担惊受怕或是街头巷尾忍饥挨饿,只是,只是,请等等,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站在她家大门口的女人是谁?那个一身白衣跟个仙女似的女人是谁?
就算有人在这里翘首以待,那也应该是某个神经不正常的书生吧?怎么滴,那家伙原本是女扮男装的?
眼睁睁看着女子快步走来,一一打过招呼,庄主,少爷,无双小姐?然后安静的站到了颜无殇的身后?等等,请再等等,这位,这位丫鬟不像丫鬟,小姐不像小姐的伪仙女是谁?怎么无论爹爹还是大哥都是一副熟稔且宠溺的模样?不会,不会是大哥终于“情窦初开”了,要准备给她找个嫂子了吧?咳咳,容不得她不去乱想,而是那女子看她哥哥的眼神里,那种深沉的爱恋太过浓烈,她真的没办法去忽略啊。
似乎看出颜无双表现得不太明显的疑惑,颜昊在她耳畔轻声解释到:“这就是我们上次误以为是你儿救出来的女子水柔,具体的情况待会儿再告诉你。”
看来在细心这方面,颜无殇还是远远比不上他老爹颜昊,看似多情的他反而是粗枝大叶了点,少根筋貌似少得有点严重,至少他就从来没觉得水柔眼中那隐匿的深情是怎么回事,倒是真把人家当成亲妹妹般疼爱了。水柔是不久前才被接到雪月山庄来的,在这之前她一直被丢在云阳的的别庄里,甚至已经被颜氏父子忘得一干二净,要不是收到别庄管家的书信,说不定他们会把她丢在那里一辈子也不一定。而今想起来,两人又不得不为那个可怜的女子考虑一番,他们都还能忆起当初抱回水柔时那份刻骨铭心的痛楚,哪怕值得庆幸的是那只是个误会,况且那时她眼中的悲凉和死寂那样深切,如果他们不管的话,说不定她一走出雪月别庄就寻死去了也说不定,最后两个男人决定将她接回山庄,颜昊将其收为义女,给她一个生活的意义,期望能帮她走出那段时间的阴影。
刚开始的时候水柔死活不肯,她觉得这样肮脏的自己根本没资格进入到雪月山庄,没资格走进那样温暖的颜家人之中,最后虽然答应了留在雪月山庄,她却说想要做婢女的工作,要不然她安不下心,于是,她就这样成了偶尔兼职照顾颜无殇的闲散婢女之一,虽然颜无殇根本没拿她当婢女。
只是进了大门,绕过假山,望进赤色的凉亭里,蓝衣的清秀男子静默的立于栏前,一双淡色的眸子深深望着迎面而来的众人,风撩起他安静的长袍,像是蹁跹的,流连的蝴蝶,满心不知所措的彷徨。他朝着颜无双轻轻勾起唇角,那笑淡得如同开败了的花,笑不出风华。颜无双突然觉得喉咙有些痒,那双看着她的眼睛里,那绝望的深情,那刻骨的眷恋,那样安静的沉淀其中,不带一丝浮华,像一把利剑狠狠插*进她的心里,痛得那样明显。
“无双,我来接你。”他说,声音一如往常清越如风,只是不再是啰嗦得让人不忍再听。
然后他转身离去,蓝衣飞扬,单薄的背影如同一幅没有风声的水墨画,安静的悲伤。
颜无殇无所谓的对着颜无双耸了耸肩,最近那书生奇怪着呢,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啰嗦了,不害羞了,也不有趣了,沉闷得都快赶上他家的冰块妹妹了,又没跟他说,他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颜无殇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回到家的颜无双却发现庄里的气氛有点奇怪。
便宜干姐姐水柔总是跟在妖精哥哥身后,在某人看不到的地方,眼中的柔情几乎要凝成实质。而虽说颜无殇根本没把她当做下人,但她对颜无殇的照顾却是无微不至的,已经到了哪怕他身上有根线头她都能注意到的地步。而更奇怪的是书生凤玄羽,现在的他似乎喜欢安静的站在某个同样安静的角落,静静的看着眼睛里只有颜无殇的水柔,眼神里是悲凉的沉沦和不甘。
这关系乱得,难道是水柔喜欢大哥,然后书生又喜欢水柔?嗯,这倒是可以理解,水柔看起来就是那种书生有可能会喜欢的类型,长相虽谈不上倾国倾城,但绝对可以称得上绝色美人,而且她身上那种淡雅,娴柔的气质是最吸引人的,更兼柔软的坚强,喜欢上她不奇怪,可是,可是,他偶尔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的痛苦是怎么回事?!好吧,真心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