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你儿子不好。”沈薇冷冷地看阿岚一眼,“但这个世上不存在谁配不上谁,我从来没说过我会嫁给你儿子。谁跟你说亲的,你跟谁说去,不要来打扰我!”
那个青衣老者忍不住重吭一声,一甩衣袖,将就近的一个瓦罐拂落,向着坐着一脸无措的老妇人:“当初老夫可看不上你们这种人家,要不是杨儿坚持,我哪会应了这门亲事!就算你女儿漂亮,顶多就是一个能供我杨儿玩弄的小妾罢了。现在,我抬举你们,你们竟敢明目张胆地耍我们长弓家!今天,你们不给我们家一个交代,我们长弓家跟你们没完!”
他气喘吁吁地坐下。
那个老妇被吓得呆了呆。
“阿薇,你一向孝顺母亲,怎么这次,你要这样不听话!”那个坐在上首的白发老妇两行清泪落下,“就是我给你说的这门亲事。你年纪都不少了,这次,你就听母亲的话。母亲年纪是大了,但还不糊涂,看得到长弓杨的好,你跟了他,让母亲放心,好不好?答应母亲,阿薇!乖!”
沈薇一脸苍白,扭过头,我知道她心里是怨!为什么,为什么她所爱的母亲会不明白自己?一定要逼迫自己?剥夺自己选择的权利?
她一声不吭。
“沈薇,你不要不识好歹!你以为你是谁!现在这样一个贵人看上贫贱的女子如你,你还不暗自庆幸,还多生事端。平日,你声称自己谨遵孝道,这时却屡屡违逆你母亲的意愿!做人做得如此表里不一的人,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廉耻之心吗?”
我打量了说这番话的女人,她站在沈薇大哥旁边,只是一个长得不错可惜装饰太过的女人。
“你闭嘴!”沈薇不适合玩深沉,“我岂会不知道是你撺掇我母亲主动说这门亲事?岂会不知道你这样做就是置我于难境?你以为你会得逞吗?你也太高估自己了。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嫁给长弓杨!长弓家记恨我,难道就不会顺带记恨你这个始作俑者?就算我誓死不嫁,他们又能将我怎样,我惯于清寒又有能力自保,只可惜你们家的家业势必将来一落千丈!”
长弓杨一身红色的绸衣衬得他身量很长,皮肤格外白净,细细看去,眉目精致顺眼。假如真有造物主造人,那他身上的每一笔一画都费了造物主不少心思。
“阿薇。”长弓杨轻叫她一声,神色沮丧而尴尬,又有怒气和忍隐。
沈薇躲开他的注视,放重语气:“我说过!我不嫁!你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尉缭似乎是站在沈薇的对立面。
“阿薇,我平日待你如何?我岂会害了你?你嫁给长弓杨,对你还有,”尉缭故意停顿一下,“其它人,你喜欢的人,”他又停顿一下,“都大有益处。”
沈薇毕竟是尉缭的学生,岂会不解他的言外,冷冷一笑:“我可不像先生你那般心怀天下,我只做我喜欢的事,管它对谁有好处对谁没有好处!”
端木之和难得地赞同沈薇:“哎啊,这话说得真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你再说,我就先诛灭了你!”那个穿得华贵美艳的女人,“哪里滚来的臭丫头,敢在这里放肆!来人!”
那个女人失了耐性,心里只想找个人出气,端木之和恰好撞在她的枪口上。
几个仆人走进来。
“把这两个不知……”
“沈夫人。”尉缭打断她的话,他不想让事态失控。
“这位姑娘出身非凡,在下受人之托照料她,还望沈夫人不要为难她们。”尉缭指的是我。
阿岚一顿,也认真看了我们几眼,看到我时,眼内又毫不掩饰的艳羡,轻咳一声,终究还是挥挥手让那几个搞不清状况的仆人退下。
端木之和轻哧一声,眼中浓重的不屑。我为那几个没有上来送命的仆人庆幸。
这个小闹剧,另外几个人都注意到我跟端木之和,眼里神色不一。
看着我,青衣老人忽然问:“先生,这位姑娘是哪国王族之后?”
尉缭笑笑,没说话。
青衣老人也不问,却说:“先生,既然这位姑娘是受你照顾,今天既然万事俱备,先生何不主张将这位姑娘许给我的杨儿?想来这位姑娘出身再高贵,我杨儿也配得上。”
我大脑嗡的一声,“躺着也中枪”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满屋子的人都被青衣老人跳跃性建设性的思维震惊。
沈薇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期待:“阿房,你肯……肯嫁么?”
长弓杨看了我一眼,说:“爹爹,我此生非沈薇不娶,就算她是天下第一美人,我也不要。”
“第一美人有什么用!”青衣老人说,“长得美的女人,没有家世,没有见识,没有手段,那只不过是男人的玩物而已。你喜欢一个女人,想将她弄到手有的是时间,但是你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正室,错过了时机,你就永远错过了。”
“名不正言不顺!”长弓杨执拗地,“唯有我心爱的女子才能当我的妻子,无论她的相貌家世才华,我喜欢就行!而我长弓杨平生大幸,得遇阿薇这样卓绝的女子。即使她要错过我,我也不想错过她!”
沈薇有一刹那的动容:“长弓杨,对不起。”
长弓杨脸色苍白,苦笑一声:“是我唐突了。”
长弓杨似乎想清楚了前因后果,有些恨恨地看了阿岚一眼。
阿岚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往沈薇哥哥身上靠了靠。
“杨儿!”青衣老人看了我一眼,不死心,“你看这位姑娘,不似这个沈薇那样落落寡合,相貌端庄高贵,举止文雅大方,显然是出于名门望族之后,确是你的良配。”
我听到他的话,心里吐血一升。相貌真是重要,阿房这副皮囊真是能让人刮目相待!
“爹爹,你喜欢她,又不是我喜欢她,干嘛要我娶她回家,你自己娶她回家好了!”长弓杨也不是呆子一个,说出来的话气得青衣老人眼睛都瞪圆了。
尉缭一脸不悦:“阿房姑娘的双亲嘱托我照顾她,却没有给我支配她亲事的权力。但侯爷你有这个意愿,等在下有机会拜见阿房姑娘的双亲,我定会替你转告!”
他说得很客气,却是毫不犹豫地拒绝青衣老人的建议。
“哼!”青衣老人一拍桌子,却一向敬重尉缭,只将脾气撒在所有人身上,“反正,今天杨儿一定要讨到跟他相衬的妻子,否则,仅仅一天,我们就要成为齐人甚至天下人的笑柄!我们长弓家颜面何存!”
“阿薇,就当母亲求你,答应母亲好不好?母亲受多少罪都没关系,我只想看着你找到依靠,一生安好,你懂吗?答应母亲,乖。”那个老妇人又泣不成声。
沈薇咬咬牙:“母亲,你不用说了。你知道我的脾性!我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迫我!我也并非无能之人!天下之大,我能容身之处太多,我不必用婚姻来保障自己的未来!”
那个老妇人哭得更加伤感,其他人却不为所动,假如眼泪能解决问题,那天下早就太平了。
“阿薇,你过来,我有些话对你说。”尉缭终于忍不住,对沈薇说。
沈薇看了他一眼,表情前所未有的冷淡,或许,尉缭这天也是伤透了她的心。
“先生,我跟随你这么多年,一直认为你是最了解我的人,士为知己者死,我一直忠心耿耿跟随你。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先生你也是不懂我的。先生对我的大恩大德我谨记于心,但我再也不会跟随先生你。”
她说完,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很快就拿了一个包袱出来,拜了她母亲和尉缭:“我生来自有追求,我感恩教养我的人,却更要忠诚于我自己的内心。一个被私恩束缚的人太不自由,我不想这样。”
她说完,起身就走,没人上前拦她,因为没人拦得住她。
在门口,她放倒了几个家丁,消失在门口,然后是一阵渐远的马蹄声。
尉缭有些感慨,更有些无奈,苦笑一声:“阿房,我是不是很过分?其实,她真的不是我圈得住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他顿住,“天意?”
我默然无语。
青衣老人看着事情发展,一脸的不可置信:“一个女子,一个女子!竟敢……如此叛逆!儒学儒学,哎!这门天下显学!究竟多么不堪一击?”
长弓杨苦笑,有些无奈地叹气,扫眼间看见一边悠游的端木之和:“喂!”
没人理他。
“端木之和!”长弓杨叫了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