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根柱子一堆稻草架起的茅屋,简简单单。
晓翊苦巴巴的瞥了几眼,家徒四壁,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形容词。
“爹,娘,你们回来啦。”远远的,跑来一个小男孩,衣衫破旧却干净整洁。晓翊无聊的瞅了瞅一脸热忱的他。
壮汉卸下肩上的锄头,乐呵呵的奔过去,一把将他抱住,亲了一口又一口:“狗子今天乖不乖啊?爹爹可想死你了。”
“有的,狗子每天都很乖很听话。”说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晓翊耸了耸鼻子,乖乖,原来狗子是个人啊。
顿时又无比沮丧,我怎么成童养媳了呢。
“娘,你怀里抱的什么东西啊?可以吃么?”狗子一脸期待,闪亮的双眸清澈如水。
“娘给你带回来一个妹妹,狗子喜欢么?”妇人蹲下身,让儿子可以好好看看怀中的女婴。
狗子拿手戳了戳她粉嫩的脸颊,见她生气的扁嘴,反而开心的一笑,眼中闪烁出奇异的光芒,他突然很懂事的承诺道:“娘,我以后定会好好爱护妹妹。”
晓翊打量了一番这位哥哥小朋友,还穿着开裆裤呢,三岁小屁孩一个,却倒是一副聪明伶俐、少年老成的样子,一点不像他那对憨里吧唧的爹娘。
简单的照了个面,一家人便嘻嘻哈哈的进了屋。也不晓得有啥好笑的,晓翊懒懒的眨眼,好像也只有她是闷闷不乐的。
屋内摆设不言而喻,自是素而又素。说穿了,就是一穷二白。
晓翊现在的年龄,该是伴着母乳长大的时候,可看看这个三十好几的娘,心一下子凉到了底。
当狗子喂她喝粥时,她也只好认命的吞下去。正打算接第二口来吃时,狗子猛的一跳,冲着爹娘惊喜的叫道:“吃了吃了,妹妹吃饭了。”
那对夫妇顿时泪流满面,一遍一遍的念叨着:“多乖巧的娃儿啊。我可怜的娃儿啊......”
晓翊差点气背过去。你们以为我愿意喝粥哦,这不是没办法么,我还不想英年早逝好不好!
日子一天天的过,晓翊最多的时间都是和狗子一起度过的。反正说不得跑不得,她也懒得逞能,干脆任人摆布得了,也省得烦心。唯一期待的,是快些长大,至少可以来去自如。
狗子很义气,时刻守着她,这个妹妹很乖,基本上不用自己操什么心。尽管如此,他还是寸步不离,有时他会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却什么话都不说。晓翊若是觉得太闷,也会一眨不眨的盯着狗子看,两人大眼瞪小眼,一瞪便是一整天。
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他也会偷偷带妹妹出去走走,不会太远,因为他怕有危险。但只要妹妹笑了,他也会跟着笑。
晓翊可没他那么无聊,因为她有很多事要想。譬如说,她是谁,如何来的这里,这是哪,为何自己的思想比年龄要早熟一大截......
可思来想去,总也没个结论。于是她开始留了个心,打算从这对夫妇下手,摸索出一些线索。
日子久了,也颇有所获。
晓翊现在的养父,四十多岁却是个体格魁梧的汉子,叫玉大武。那个朴素贤惠的娘叫花牵牛,据说也是童养媳。这么俗气的称谓,晓翊在知晓的那一刻,差点喷血。
就目前而言,她断定自己生于一个名为罗浮村的地方,村里居民多半务农为生,也有少部分出外经商的大户人家。罗浮村方圆三百里,藏于深山之后的一处峡谷,面积不大却颇有洞天。
村庄虽小,但景致奇美,但凡遇着崖壁所在,皆有清泉瀑布。四季如春,树木繁茂,盛产奇花异草,药材之多堪称一本活生生的本草纲目。晓翊最喜欢早晨的罗浮村,在温和的阳光下,整个村子像是襁褓中的婴儿,静静的安睡在母亲的暖怀,宁静之外还有一种特别的安全感。
与世隔绝的小村庄旷古悠然,株株冷梅桀骜独立,长盛不衰。而这气质卓绝的梅花,渐渐成了她的最爱。
可山外是个怎样的世界,她还真是一点不知。一出世便成了隐士,这一点她并不觉得反感。
四个月大的晓翊,开始练习走路,歪歪倒倒似狗爬样。这点小事竟让年迈的夫妻紧紧相拥,痛痛快快的哭了两个时辰,看上去是乐的。
到了该取名的时候,那一日他们一家齐聚一堂挑灯夜战。
插在羊脂上的芦苇点燃后便是现成的蜡烛,玉大武拨了拨灯芯,突然大有所悟的建议道:“就叫狗娃儿,怎样?”
晓翊一阵恶寒,爹爹啊,你儿子叫狗子也就罢了,咱好端端的一个大姑娘,被叫做狗娃儿,也不怕被人笑话。
“恩,甚好甚好,反正迟早是要给狗子做媳妇的,叫狗娃儿也未尝不妥。老不死的,你还真牛呢。”花牵牛默契的应和着,笑的慈眉善目。
“哇~”晓翊实在受不了,这种耻辱简直闻所未闻。干干脆脆的也就哭了出来。
狗子顿时就急了,慌忙拍着妹妹的肩膀哄道:“不叫狗娃儿,不叫狗娃儿。”抬起头蹙着眉,对玉大武说,“爹,妹妹不喜欢。咱换个名。”
换一个?玉大武若有所思的想了半宿,什么猪崽子,猴宝贝,鸡丫丫,只要是动物都被挪来用了。
晓翊被气得小脸通红,一个劲的哭,到后来嗓子都快哑了。只可惜她还不太会说话,依依呀呀的别人也听不懂。否则她一定自力更生、另立门派,绝不同鸡猫狗猪这些家伙蛇鼠一窝。
最后,玉大武没辙了,脑子实在不够用。瞧着嘴巴快扁上天的晓翊,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愁得眉头紧蹙。
“爹,我们村子叫什么?”狗子伶俐的一笑,玉眸透亮。
“罗浮村啊,咋啦?”玉大武一头雾水。
狗子乖巧的道:“那我们何不让妹妹取名为罗浮呢?村里一共三十二户人家,女娃甚少,若是妹妹取名罗浮,岂不成了我们村子的象征?到哪大家都会认得,以后妹妹也不用怕迷路了。爹认为如何?”
众人沉默,最后都将目光投向晓翊。她甜甜的一笑,两颊霞窝荡漾,然后点头默允。
玉罗浮,听起来似乎还不错,总好过蛇虫鼠蚁,她想。
夜半时分,窗外廉月清朗,斜斜勾起。寂静无声之时,总能惹人相思。
思从何来,为谁而思呢?罗浮久久不能入眠。她究竟是谁,这个世界为何如此陌生,自己是那么的不熟悉。
或许,她从不属于这里,她来自另一个世界。这种念头一上来,便被打消了去,罗浮自嘲的对自己说,哪来的另一个世界啊,不过是自己想多了。
再一转身,一对澄澈的明眸紧紧盯着她看,似乎已有好久。
见狗子也还没睡,她微微翘唇冲他笑笑。对方怔愣了片刻,待回神后,眸线清软带有浓浓的暖意,他回之一笑,方才睡去。
罗浮略略惊奇,这个哥哥......
哭了一天,她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