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村似乎沉睡太久,住在此处的人们差不多都快忘记热闹二字了。或许是由于客人不请自来且数目庞大,也或许是因为他们更多的像是狰狞的侵入者,与罗浮村宁静与不争的气质格格不入,因此总也给人一股莫名的胁迫感。
正如锦哩所言,玉大武所居的那所小茅屋外,拥挤着近百人潮,像是一群留着口水的蜜蜂早早的便来采粉,而被噬者则是一朵尚未待放的苞蕾。
在罗浮看来,用“劳民伤财”四个字来形容的话,似乎更恰当些。
“说,本将要的人呢?”一柄长剑的厉尖抵在了玉君谦的喉咙口,男子立身骑坐于马上,居高临下的傲慢和放肆。望其面目,估计年岁也有三十之余。
君谦默不言语,只坦坦荡荡的抬头看他,目光直视并无半点惧色,唯有眼角隐约浮现着一丝蔑视和讥讽。
男子略微一怔,惊愕于眼前这个一脸英气且胆识过人的翩翩少年郎。嘴角扯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男子掀腿落骑,一步步的朝少年逼近。
周围一片安宁,像是一个沉睡的夜,久久回荡在空气里的,只有数百人的呼气声,有进没出,如此的不平稳。
君谦依然未动,神情安稳而镇定,仔细审视着面前的汉子。此人瞳色殷红,眼神凶狠如同嗜杀的兽。面貌粗犷轮廓深陷,身着玉衣铠甲,头顶铁制盔帽,体形彪悍魁梧,动则起风静则落衫,像是个身经百战的人。
“别费口舌了,再问也是不知道。”喉咙口被割出一道裂缝式的伤口,淡淡的血腥味很快便弥漫到了君谦的鼻孔,令他眉头一皱,十分嫌恶。
“官爷,我们这真的没有您要找的人,您行行好,千万别伤了孩子啊。他还小,不懂事的,您大人有大量,求求您放过我儿子吧。”玉大武爱子心切,眼见着君谦的喉咙活生生被划了一刀,血色残阳,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扯着男子的衣衫嘶吼着哭了出来。
花牵牛立时跑来响应,也噗通一声在丈夫身旁跪下,连连磕头:“官爷,我们二老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可是我们的命根子啊,求求你们不要伤着孩子,我给你们磕头了。”
铠衣男子丝毫没有被打动的征兆,粗眉一挤顿感厌恶,索性一脚踹去,将地上二人踢翻了去。
“爹,娘!”君谦一步上前,脖子上的剑刃刺进肉里,一股从未有过的疼痛感涌上心头,将他逼退在原地,不能动弹。
“你究竟想要怎样?”终是忍无可忍,君谦怒目以对,眸色不善。
“很简单,把人交出来便放了你们。”铠衣男子撕唇哂笑,透着抹得逞后的快感。
“说了没有,你不信我也没辙。”君谦口气坚决,态度倔强。
果不其然,铠衣男子没了耐心,举起手来直接扇了过去,力度不下三成。“啪”的一声,惊得树上稚鸟嗷嗷的叫。
一阵脑鸣似的晕眩,口中血糊越积越多,不由自主的已渐渐溢了出来,从君谦紫青的嘴角缓缓下落。
“对付你们这帮无知的蛮夷,看来只能用鞭子才行了。”面色极其狰狞,那神情像是回到了战场,他已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尝鞭子入体抽出肉浆时那种甜丝丝的鲜血的味道。于是用手轻轻一招,唤来十个兵士,恶狠狠的笑道,“给我打!”
接下来,除了鞭子抽打在皮肉上发出的“噼噼”声,玉大武夫妇痛苦的嗷叫声外,还有铠衣男子时不时的赞叹声。这一切,听在君谦耳里,异常陌生,陌生到心生恐惧。
“给我停手!”一声怒喝气极攻心,以至于震撼力大到让人心生畏意。
铠衣男子咧唇轻笑,如此熟悉的感觉,这与生俱来的威严。
罗浮还在小口小口的喘气,跑的太急却又不想被这帮人看出自己的狼狈,于是努力平复胸腔里那几股乱糟糟的气怒和忐忑。
小小一间茅屋,四周竟然围着五十多名侍卫兵,十几个骑兵。这些人身穿木衣盔甲,目光如月、清冷异常,神情严肃且排列有致,显然是些训练有素的官兵。
未等铠衣男子回眸,罗浮已移步走入人堆,离自己的家人越发的近了。
灼烫的俊眸死死的定在罗浮微微泛白的脸上,君谦心底一抽,恨意猛生,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手指扣进肉里,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此刻的他哪里还顾及的到自己身上的伤,一颗心全不自觉的投到了罗浮这里,生怕她有什么不测,叫自己抱憾终生。
“你们是何人,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犯我家人!”罗浮心中有气,哪管他来者是谁、多大架势,情急之下张口便想训斥。
铠衣男子缓缓转身,动作悠然,却似乎略带颤抖。四目相对,他紧紧盯着罗浮来看。嘴角的笑意忽明忽暗,目光深沉而凌厉,道不明的危险。
好一张峭立绝妍的脸,那如星子镶嵌的眸荧光闪烁,剔透且森寒,透着股逼人的威慑力。这是他对罗浮的第一印象。
铠衣男子露出几分欣赏之色,却又在极短的瞬间,神色转暗,似讥讽状。尔后,沉沉的问道:“你就是玉罗浮?”
“是又如何?你想怎样?”眼前之人面露凶色,罗浮对他无半点好感,于是挺起胸脯气恼的吼了回去。
“像,你现在的神色真真像极了某人。”眉梢上耸,似笑非笑。这小丫头片子,观其模样不过十来岁罢了,胆量倒是不小,竟也不忌惮于他。当下勾唇一讥接着道,“本将乃我朝辅国大将军,肖旭。今特奉当朝吾皇之命,找寻失踪已久的小郡主。故此,上演了这一出好戏。”
罗浮眼珠子一顿,失神了几秒。这人看上去确是一狠角色,身边又拥着六十多名官士,其身份应是所言非虚。但这所谓的小郡主却是怎么一回事?再者,罗浮村遁于外世,很少有人知晓,为何突如其来闯入了这些个人,他们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找到这里的?
这位辅国大将军话里藏锋,且堆满嘲讽和不屑,似是有意为之。难道我罗浮上辈子得罪过他,以至于他连看我的神情里都溢满莫名的愤恨?疑虑重重难寻头绪,罗浮皱眉沉声喝道:“何来的小郡主,谁是你们要找的小郡主?要看戏寻别处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大胆,竟敢对大将军无礼!”骑兵里突兀的响起这么一句威吓,那人提起鞭子却又不敢下手,眼睛朝肖旭瞥去。肖旭朝那人使了个不准动手的眼色,对着罗浮轻漫的道:“小郡主就在这,你就是小郡主。”
瞳孔震了几震,罗浮收起惊讶的表情,反而笑出了声。她走到父母身旁,将他二老搀扶起身。玉大武夫妇又惊又恐,怯生生说不出半个字眼来。
“你后项可是纹有一廉青锋月?那是我朝皇族的标志。别以为本将军闲来无事,跑到这鬼地方来撒泼。”肖旭言语已现不耐,似乎连解释都嫌啰嗦多余,干脆下令道:“来人,将小郡主带走。速回皇城。”
闻听此言,君谦大惊失色,本就失血过多的脸越加苍白如雪。罗浮后项确有枚虹色胎记青锋月,儿时他就见过,只是未曾在意。又因无人提及,就连罗浮本人也不知晓她有此胎记。
此时的罗浮双目无主,只得求救于君谦,望其神色,当下心中便已明了,看来真有此事。莹白如玉的小手悄悄抬起,触到乌木般柔顺的长发,那胎记应是隐没于这片黑色森林之后,都整整五个春秋了,而她,竟全然不知,浑然不察。
眸色清冷,如夜间孤月,寒风料峭中扯出一缕冰霜。罗浮皮笑肉不笑的瞅着周围众人,眼底的讥诮越发的旺盛,几分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