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宫门一声唱诺,我急忙迎了上去,尽管在宝香阁怎样随便都可以,但一旦来到宫中,该有的规矩还是一点都不能马虎。我规规距距地跪在了地上,“千寻恭迎皇上圣驾……”他一把从地上把我扯起来,脸上带着微醉的怒意,“我不是早说了吗,在你面前我不是皇帝,没有这繁琐的规矩……”正想辩解,眼光一瞟,却望见了他身后正紧随着的皇后,她美髻高耸,华服飘带一派端庄高贵,那淡淡的眼眸望着我,虽无波澜却再也不是从前的清润宽厚。我心一动,急忙俯下身去,“千寻见过皇后娘娘……”“妹妹请起,今后你我姐妹相称,不必再拘于这些礼数了……”她一声轻婉,却站着没动,我知道我与她之间再也不是当初那层心照不宣的关系了,以前她唤我一声姐姐,今后我不得不以她为尊。
皇上摇晃着一下子坐在了床榻上,他似有些醉了,两眼迷蒙地望着熟睡的孩子,嘴角挂着倾心笑意,“卓龙焕,卓龙煊,朕的儿子……你们得永远陪在朕的身边……”说完,身子一歪,竟一下子躺倒在孩子的身旁睡着了。我转头望了望程樱,她眼光一闪却把脸转了过去,一声呼唤,清冷而平静,“来人,皇上太累了,快扶皇上回云阳宫休息……”紧接着,她转身望向了我,脸上漾着些微的笑意,淡淡的尴尬,“妹妹今日想必也累了,皇上忙了一天,晚上又多喝了几杯,今日便不宿在妹妹的宫中了……今天早点休息,以后妹妹和孩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对我言一声便好……”说着,轻一点头,高贵地转过身去,那明净的眸子里夹裹了淡淡的冷漠……
我轻叹一声,许久,都站在原地没有动。想着认识她时的果断与大度,没想到这才进宫几天,竟是如此冷漠疏离了。颜晋说得没错,皇上的后宫母以子为贵,如今卓雄又为两个孩子戴上了象征身份的金耳环,她心里反复也属正常,可是,难道她就感觉不出,我根本无意跟她争什么吗?这里根本就不属于我们……
转身望着床榻上熟睡的孩子,心中淡淡的温暖,轻轻走过去坐在床边,手指抚着孩子细腻柔滑胖乎乎的小脸蛋,心里蒸腾起一股满足,“孩子,不管要费尽怎样的周折,我都会把你们带回去,回我们自己真正的家……”
我支走了冬梅和冬菊,睡意全无,心里一丝忐忑,空荡荡的。我转脸望着空旷静寂的宫殿,心中说不出的一股思念。现在才真切地体味到当初他为什么一直执意让我留在琉璃宫而不让我住进皇宫里,宫门一入深似海……此时,方能体会到他的一片苦心,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为我营造着一个轻松自在的家……没有高墙林立,没能冷酷无情,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繁琐的宫规,没有请安跪拜赏赐虚伪担惊受怕……就象普通人家的夫妻那样,平实安稳,相濡以沫……想着,月溪湖上碧叶连天,荷花粉黛如佳人,湖水拍打湖岸的声音,月挂柳枝,泥燕轻飞,孩子在宫中欢快地奔跑,每天我送他出门晚上再静静地迎他回家……曾经一度绝望,其实幸福的沙漏一直都凝固在原地,他的爱从来都没有变……
进宫前,颜晋便告诉了我一切。拙政园洛贵妃和小公主中的毒很蹊跷,不似锦绣常见的毒药,这种毒无色无味,入体并不能马上致人于死,而是间隔反复发作,痛入骨髓,宫中的御医束手无策,无人能配出解药……而洛贵妃的说话和行事都很诡异,种种迹象让人怀疑。如今拙政园其它的嫔妃都已经遣散出去,皇上把园子赐给了她,她的身边早就被洛相换上了自己的人……一个不得宠的妃子,谁会去害她?害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如此境地又有什么动机去害她……若说要害,皇上摒弃整个后宫独宠于我,要害我的人应该比她多吧?
后来,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颜晋支支唔唔的不愿再告诉我。经过我一再地追问,他只是有些哀凄地说,这一切不过是洛贵妃为了挽回皇上的心,自己给自己下的毒……她怕不能打动皇上,便对小公主也下了毒手……她甚至把一份毒药分成了三份,若不能就此唤回皇上的心,她打算连同皇上也一起……那一刻,惊雷乍响,我怎也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是深爱着皇上的,小公主可是她的亲生骨肉,她怎能疯狂如此……
我不知道,真相是如何大白的,只知道,她最后兴许是良心发现,把解药给了自己的女儿,而她却在悲痛绝望地死去了……
皇上封锁了所有的消息,我们去拙政园的那一天,洛贵妃死了,皇上便把小公主接回了皇宫。那一天,他并没有派人到琉璃宫去通报,因为,再晚,他都决定要回去的……可我却没有等到……在路上刺杀我们的人,是洛相指使的,他也疯了,绝望了,以为洛贵妃的死全是因为我造成的,所以他安排了一切,拼尽全力也要杀死我,他要报复,他要让他什么也得不到……
可想而知,洛纪承受了怎样的悲痛打击……
而危难之时,原本早已离去的七王爷卓雄却救了我们……尽管当时,颜晋已经身负重伤,身上又被点了穴道,但他也一路一直处心积虑地留下了暗记。他也的确一直尾随在我们身后,之所以没有救我们,是因为当时我的情绪脆弱悲痛再经不起任何的刺激惊吓……于是,颜晋将计就计,一路留下暗记让龙珏严厉打压北蛮暗势力的同时,他也想知道为什么早已离去的七王又神秘地走而复返?这中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阴谋?他救了我们却又费尽心机不惜把北蛮在锦绣所有的势力都暴光也要把我们掠到北蛮去,究竟是为了什么?洛贵妃手上的毒药明显的不是出自锦绣,若她手中的毒药也出自北蛮,那么这一切似乎有些太可怕了……
一路走来,兴许卓雄只顾赶路,无暇顾及身后。却不知,他所有的暗势力已经被沿路尾随的侍卫全部连根拨起,截杀殆尽……只所以风平浪静,只不过一切都在虚假遮掩之中……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卓雄掠我们去北蛮的真正意图……
只是,没有想到,他如此大费周折,却只因着心中那份不可企及的爱,只为着一份简单而朴实的相守……
颜晋不无感慨,感同身受的同时,他与龙珏商量,消除了北蛮在锦绣的暗势力,救出我之后也就罢了……毕竟两国之间和平一旦破裂,战争势必不可阻挡。到时,水深火热,生灵涂炭,受害的已然是两国的老百姓……
这一切,繁华落幕,洛贵妃害人终害了已……而我,异国他乡,却感受到了另一番的温情际遇……叶落归根,纵使他情再深,也终是留不住我们的……毕竟,洛贵妃的死,洛纪的伤感,让我一直耿在心头沉甸甸……
可今夜,月冷星稀,天地一片清冷空旷,也不知颜晋能不能将我们救出去……
“太后驾到。”宫门一声尖细,我立时从床上跳下来,“这么晚了,太后来这里干什么?”容不得我多想,太后已经疾步走了进来,我扑通一声跪下,“千寻向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吉祥。”她四周环顾一下,望了望低垂的床幔,一声意味,“皇上他……”
“回太后,皇上已随皇后娘娘到云阳殿休息……”我急忙应声道。
她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缓缓走到软榻上坐下,“起了吧,你也辛苦了一天……”
“谢太后。”我轻声地说着,随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为皇上添了子嗣,哀家本该好好地赏你,可如今,新朝刚立,许多事情不能破了规矩……皇后还未诞下龙子,总得顾及着她的面子,希望你能明白哀家的苦衷……”
“太后深谋远虑以大局为重,千寻不敢有任何的怨言,一切遵太后的意思……”
“听说,皇上已为两个小皇子赐了耳环……”她一声淡淡,意味十足。
“是……臣妾本想摘除掉,可皇上说已经把结口拧死了,若是强行,恐怕会伤及孩子……所以臣妾……”
“你一人照顾两个孩子也甚是辛苦,明日便把大皇子卓龙焕抱到皇后的云阳宫让皇后代为抚养吧……”太后阴柔地说着,我心却止不住一抖,急忙抬起头,一声惊恐,“太后,不可……”望到她更加阴霾的目光,我毫不退让地回望着,“太后,臣妾的意思是说,皇后青春年华,正好可以全心全意地照顾皇上……臣妾照顾两个孩子,便不能再伺侯皇上,所以皇后日后会更加地辛苦……若把孩子再交于她抚养,便会增加皇后的负担,臣妾也于心不忍……况且,臣妾自己带孩子,也是皇上当初答应的,臣妾不敢劳烦皇后代为抚养,还望太后谅解……”
“后宫不干政,皇上也不能干预后宫皇后的决定,这是规矩……不管皇上当初答应了你什么,你既然进得这宫中,便一切就由不得你……你也该为皇上省省心,不能持宠而骄,皇上每天日理万机辛苦得很,皇后为皇上分忧照顾皇家子嗣,乃是本份,今日你们母子再团聚一日,明日,我便着人来抱孩子……”说完,凌厉不屑地瞟了我一眼,慢慢地走下软榻,我抬起头,正想再争辩,却瞟见一直恭身站在一旁的小公公却微不可察地对我摇了摇头,我一怔,立马回过神来,到嘴的话便轻轻地咽下了,微一恭身,“臣妾恭送太后……”
话未落,刚走了几步的太后却突地在我面前倒下了。我一惊,瞪着眼正不知所措,那个小公公却一下子奔到我面前,“娘娘,快收拾一下,我们要争取时间离开……”他亮了亮手中的腰牌,我却知道他是自己人,他一把扯掉太后身上的外袍递到我手里,“娘娘,快穿上,事不宜迟,我们要尽快离开……”我心跳加速,知道刻不容缓,急忙接过袍子穿在了身上,转身又抱起熟睡的孩子,他一把将太后抱到床上,盖上被子,佯装成我们母子熟睡的样子,他朝我郑重地点点头,一声唱喝,“太后娘娘起驾回宫。”
夜已然漆黑如墨,整个仙霞殿静谧无声,似乎连虫鸣的低唱都隐去了,静得连我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分外分明。
宫外,一顶软轿,小公公四下一顾,急忙撩起了轿帘,我倏地钻了进去,“太后起轿回宫。”
脚步快如飞,轿子却稳若泰山,不到片刻,太后的紫檀宫便到了。我从轿子里下来,却看到太后的宫外又停了另一辆宽大的马车,他一挥手,马车快速地奔过来,“娘娘,快上车。”来不及细问,我抱着孩子又坐上了马车,稍息,马车里又钻进了一个人,看不清面容,模糊中只知道是个老者模样的人,他深稳一声轻问,“娘娘,一切还好吧?”
“还好。”我急忙应一声,把前面的位置让给了他。他也不客气,官气十足地坐直了身子。“程宰相请慢走……”听这一声喝,我心立马一惊,难道他就是程樱的父亲,当朝的宰相程思远,那么程太后……
“放心。”似是洞察到我的心里活动,他一轻声,“真正的程宰相现在正窝在太后的橱子里睡觉呢……”
心一体味,无声的感激,“谢谢。”
“娘娘不必如此,能助娘娘回锦绣,是小人的福气……”还能再说什么?他如此假冒程宰相,脱得了身还好,若逃不过,此一去便是死了……
今日皇上宴请百官,程宰相又位高权重,我们没有费力便顺利地出了宫。马车急速地向城门掠去,我轻轻地紧了紧怀里的孩子,沉寂的夜,孩子睡得很安稳,我在心中不停地乞求上苍,千万不能让孩子在关键的时候醒来,一定要让我们顺利地离开此地……
到了南门口,城门依然关闭,不期然我们被拦了下来。“放肆,也不看看这是谁的马车,瞎了你们的狗眼,程相大人要出城办事,还不快快打开城门……”
“哟,这位大人对不住了,咱守城有规定,若没有皇上的御牌,这城门是断断不能开的。程相大人有要事,还请明儿一早再来吧!今晚恕小的得罪了……”
“你这个狗东西,耽误了程相大人的事,你小子就是十个狗头也担不起……”此时城门纠葛不清,我心又不由惊跳起来,如此大声的喧哗,我真担心孩子被吵醒哭起来,如此一想,后背隐隐地汗起。
“娘娘不必担心。”他一声低吟,撩开帘子露出了脸,“程江,跟他们费什么口舌,我等奉太后的懿旨出城办事,耽搁了时辰,太后怪罪下来谁也担不起……哼,把这个腰牌给他,让他睁开狗眼好好地看看……”他一边说着,伸手便把一个腰牌丢了出去。我看到了,竟是当初程太后连同懿旨一块给我的那个腰牌。我一直都没弄明白,太后当初为什么要给我这块腰牌?既然她从心里不希望我进宫,那又为何要给我进宫的牌子?而这块腰牌意义又是如此重大……今天她与程樱的态度如此反常,与当初截然不同,这其中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只知道,这块当初连颜晋都疑惑不解的牌子,进宫没用上,今晚到用在此处了。
“哎哟,程相大人对不起,小人得罪了……快快,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打开城门,程相大人要出城为太后办事,耽误了时辰,你们担得起吗……”头目一声粗朗的吆喝,城门便吱嘎嘎地打开了。马车倏地掠出城门,四野外,飞一般地向前急驰。我稍稍松了一口气,看了看怀里的孩子,不管怎样,只要出了皇宫,我们便成功了一半。
马车急驰了五六里,在一个叉路口停了下来,“娘娘,小人只能送到这里了,望娘娘一路平安,保重。”
“谢谢。”我一声真诚,抱着孩子走下了马车。刚下马车,身边便一下子围上来几个人,虽然夜色浓稠,但我却依稀看到了颜晋,他快步走过来,一声急切,“一切都还顺利吗?”
“还好。”我一声认真,他明显松了口气。“以后的路程我们恐怕要骑马跑一夜了,你身体还能坚持吗?”
“没问题。不过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们了呢……”
他轻咳一声,笑声噎在了嘴里。此时,身边突地站出来一个人,昂扬的气势,伸手一下抱过了我怀里的孩子,我一惊,呼道,“你要干什么?”
“千寻,把孩子交给他……”颜晋一声低柔,扯住了我,我看到他抱过孩子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自己胸前的小棉布兜里。我认得出,那是我专门为孩子缝制的小布兜,类似于小背篓的作用,把孩子装在里面靠在心口,用带子在脖子和腰两处系牢,再用披风把孩子裹严实,即使再寒冷的风也不会吹进去……当初,我把两个布兜交给颜晋并说明它作用的时候,他不能不惊叹我的奇思妙想,可只有我知道,这种带孩子的作法在原先的社会是多么的寻常……
当颜晋又要接过我怀里另一个孩子时,我拒绝了。我夺过他手里的布兜挂在了自己的胸前,“我要自己带孩子……别人我信不过……”我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他,他淡淡的扫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裹上披风一下子翻身上了马。
经过一夜的奔驰,天刚微明的时候,我们到达了下一个目标,前方早有人接应,经过一番乔装后,我们顺利进入丰裕城。
在一座静僻的院子里休憩了一整天,黄昏的时候,就着最后一批出城的人,我们又顺利地出了丰裕城。只要再经过一夜的奔驰便能赶上前面的洛纪了。出城的时候,我明显地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若不是接应的人与守城的官员熟悉,又使了大把的银子,我想我们绝不会那么容易就混出城去。看来,卓雄已然发现了我的逃离,他已经在采取行动了……
孩子依然绑在他身上,我发现他一直缄默少语,很机警沉稳,做事当机立断,从不拖泥带水,判断力很准,什么事一个眼神身边的人便心领神会,隐隐中,所有的人都以他马首是瞻。他从不离开我和孩子很远,即使在休息的时候,他也是静静地站在一边,我很别扭,但非常时期,我也不能那么挑剔了……有时候,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他的眼光一直都不曾离开过我和孩子,总是柔柔的,飘忽不定,明净的眸光带着点点眷恋不舍,似乎还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当我扭头仔细去探究的时候,他却倏地又转过了头去。几次,我都想置问颜晋,但当看到颜晋高度集中非常小心警惕的时候,我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既然他没有恶意,我也就算了。但心中一直象缠着一缕丝线般,有些郁闷,每当问及他的身份时,颜晋都绝口不提,只让我相信他便是了。
又行了一夜,我们终于赶上了比我们早行几天的洛纪,由于他身体反复无常时好时坏,路途行走得非常缓慢。待我们深夜赶到他所在的驿馆时,城里为他瞧病的大夫刚刚地离去。洛纪见我们到来,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目光清亮,一点都不象弱不禁风感染风寒的样子。我就知道,以洛纪之阴沉多变,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就被打倒,但是洛贵妃和洛相的死去,毕竟对他触动也很大,谁都没想到一直病弱的洛贵妃能做出如此不可理喻之事……
洛纪见到我,松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对我一揖。我心中一痛,抿了抿嘴,望着他,一缕水润,认真地点了点头。
洛纪住的屋子早被严密地把守了,我放心地到内室的床榻上休息。不能不感谢老天的庇佑,一路走来,孩子安然无恙,不哭也不闹,吃饱了就睡。有时候醒来,也是转动着漆黑如墨的琉璃眼眸四处乱看,一星点的响动,都让他好奇地扭过头去。有一次,我看到他在望着孩子的时候,那深邃灼亮的眼眸里有一股潮汐的润泽,点点的星芒,有股疼爱的东西在流淌。对此,我震动不已,仔细想来,这一路,所有随行人员对他默默的恭敬和守护,连颜晋都对他惟命是从,这一点,让我不得不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在锦绣,能让所有人如此恭敬和守护的能有几人?而冒如此危险来北蛮救我的又能会是谁?隐隐约约,心早已明朗,既然他不愿明示,那我又何必揭破……总之,以后再慢慢算帐吧……
知道他们三人一直守在外间,我安顿好孩子,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昏黄的烛光,微弱的光环,三个男人坐在一起低沉地在交谈。
“今儿早上卓雄便派人前来了,说是探望我的病情,但对随行所有的人员都暗暗做了盘查。知道你们还没有到来,我便索性装聋作哑地让他们搜了遍……虽然没有任何的收获,但我知道卓雄绝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着人跟着我们,所以,此后的行程要更加小心谨慎,不能露出任何的马脚……”洛纪轻声地说着,片刻一声低咳,却也带着病态的痛苦。
“他们是否对马车也进行了搜查?”
“搜查了,但我把暗格拆了,以防万一,就怕他来这一招……显然以后卓雄不会再对马车起疑心了。待今夜马夫喂马时,我再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暗格装上。明日我与驿馆的官员辞行时我会拖住他们片刻,你让娘娘和孩子先上车坐进暗格里,我想,卓雄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为我做的马车竟是如此用途……”
“一切照原计划进行吧,万事小心谨慎……从明天起,我们要改在白天行程,颜晋你多备些汤水吃食在车上,她虽然身体很好,但两个孩子还要吃奶,我已经很对不起她们母子了,总不能再委屈了孩子……”他低沉地说着,那亮若星辰的眼眸蓦地晶莹潮湿,一抹倔强的泪水不由地在眼眶中打转转。颜晋和洛纪望到便也急忙低下头去,凝重的气氛,却氤氲着一丝的温情柔软……到了此时,我还有什么不明白?望着他此时溶入人流再也找寻不到的平凡容颜,若我仔细体味,却已然能感觉到他沉静的外表下依旧疲赖桀骜的性子,一丝凌厉昂扬,淡淡的贵气,遇事不惊的骄傲,让我心终柔软得承不起半点的怨气。
轻轻地转过了屏风,我眸光润泽,静静地向他走来……三人望到我,明显地一惊,颜晋和洛纪不由站了起来,互相看了看,眼中都兜着明了。他依然坐在那里,有些灼痛的眸子望着我,眼里复杂深邃,暗潮涌动,半明半昧的容颜映着昏黄的灯火似旋涡般深深绞着我,直到我走到他面前,他才不由深叹一声,低下头去,手一抹轻轻揭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鼻挺高昂的俊颜一下子展现在我面前……慢慢站起来,修长的身材,温暖的怀抱,一下子抱住了我,“寻儿,对不起,让你和孩子受委屈了……”
我顿时有种窒息感,淡淡的幸福,闭上眼,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都过去了……”
他也一声啜泣,紧紧拥着我,“对不起,总是让你受到伤害,我没能实现对你的承诺,寻儿,你还能原谅我吗?此次回家,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感受着他满满的愧疚和痛惜,我深吸了一口气,“珏,我生了我们的孩子……”
“我知道,长得很像你,我很嫉妒……”
“我自己自作主张为孩子起了名字……”
“我知道,老大龙焕,老二龙煊,这名字起得好,若是让我起,我还想不出这么好听的名字呢!寻儿,你都不知道你有多聪明……”他一声喃喃,带着酸酸的味道。
“扑噗。”一声,转过身去走到一旁的颜晋忍不住笑喷了嘴,“总是想象着你们见面时,会是怎样的惊天动地,没想到却是这样……”
他轻轻放开我,眸光带着不能割舍的爱恋,深情如旧,我望着他,微微笑起,心满意足……
第二天,天未明,我便抱着孩子钻进了洛纪的马车里。暗格中,刚好容下我和孩子。暗格里铺着厚厚的羊毛垫子,四周塞着毡子,密不透风,很暖和。我把孩子放好,轻轻地倦缩地靠在车壁上,望着孩子小小的脸蛋,粉嫩光滑,那眉骨清俊的容颜像极了我,那一刻,直觉得拿全世界的珍宝都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