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天大树稀稀疏疏的在四周延伸,青翠的嫩草,郁郁葱葱,晨间浓雾迟迟未散,溪水潺潺,清澈见底。
躺在巨石上的人,睫毛微颤,秀眉轻蹙,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睫毛缓缓上扬,明眸之中,朦朦胧胧,片刻后才依稀看清了四周的地方,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
刺杀、坠崖……缓缓浮现在脑中,火粟真的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常人?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还保住了一条命……
揉了揉太阳穴,四周环视了一圈,居然没有发现北御翎的身影,火粟双手撑着地面,准备爬起来,只是稍稍一动,左腿便如撕裂般疼痛。
火粟忍着巨疼,摸了摸左腿的膝盖,脸色蹲守变得无比阴沉,她的腿,断了。
修长的身影缓缓走近,火粟抬头看着缓缓而来的北御翎。
一身华服破烂不堪,或许是早已清理过,脸上倒是还算干净,一头乌黑亮的长发用一根布条系在脑后,碎发飘散,颇有天人降世的风范,当然前提是去掉那一身破烂不堪的衣裳。
北御翎手中一捆树枝,在火粟身边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火粟断掉的腿,随即低头开始认真的挑选树枝。
火粟突然有一种想掐死他的冲动,明明他们不用落下悬崖的,他明明是故意的。
越想越气,火粟索性将腿往旁边移了移,侧过头,不理会还没反应过来的北御翎。
北御翎将树枝拿在手上,微楞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笑声充斥着整个山谷,绵延不绝。
火粟瞪了北御翎一眼,侧过头,依旧不语。
北御翎用沾了些泥土的手捏了捏火粟白中泛红的脸蛋,笑道“你知不道你现在的样子是有多像一个赌气的小孩子?”
火粟转过头,看着北御翎的笑颜,皱了皱眉,将腿伸了回来。
北御翎扯下将自己的衣服撕成碎条放在一边,用树枝靠在火粟腿上,随即用树枝绑紧,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火粟凝视着北御翎替自己认真包扎的脸颊,问道。
“因为我喜欢。”北御翎抬眸看着火粟,眼中划过一抹坏笑,说完便继续替火粟包扎。
两人难得有意见一致的时候,一致的觉得现在应该先走出这片林子,再说。
北御翎俯身,一把将火粟的身子抱了起来,火粟反射性的一把勾住北御翎的脖子,愣了片刻,随即一把松开,直视着北御翎,道“放手。”
北御翎挑了挑眉,道“所以你是想摔死在这里?”
“你……”火粟瞪了北御翎一眼,头扭向一边,不在言语。
北御翎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横抱着火粟,在林中穿行。
……
午时,阳光是最为强烈的时候,道路两边的农田层层叠叠,成片的绿色代表着成熟后的硕果累累,穿着粗布麻衣的农民,手持镰刀、锄头,身影在麦田中起伏。
北御翎依旧抱着火粟,居然丝毫没有吃力的意思。两人立在一颗大树下,树荫成片,阳光穿过缝隙洒下。
两人衣衫褴褛,脸上也溅上了一点一点的污泥,汗水润湿衣裳,两人都是青丝凌乱,可谓是狼狈不堪。
这时,一个农民扛着一把铁锄,笑眯眯的朝着两人走近,问道“你们两位应该是……被山贼抢劫了吧?”农民上下打量两人好一会,问道。
“对,我们就是被山贼打劫了,流落此地。”北御翎十分礼貌的笑着答道。
远处的农民渐渐的朝着两人走近,时间已是午时,正是吃中午饭的时间。等到人们都走近了,上上下下将两人打量一番,眼中满是好奇。
一个女孩子突兀的道“要不把他们送到我家吧。”
另外的村民看了看女孩子,先前过来询问两人的农民也点了点头,道“三丫头是村长的女儿,送到村长家也好。”
村民意见一致,名唤三丫头的女孩子对着两人眨了眨眼,一脸俏皮。
于是乎,火粟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一众村民送到了三丫头家,也就是村长家,大家也就各自回家了,不过对于两个人依旧是异常好奇。
两人清清爽爽的洗了个澡,火粟穿了三丫头的衣服,北御翎则穿了村长的衣服。
村长年纪在三十岁左右,身材颇为健硕,人高马大的,却一脸慈祥,脸上的刀疤却还是添出了几分凶相。
午饭只有几碟简单的农家小菜,一锅清粥。火粟和北御翎居然毫无反感,这倒让村长吃了一惊。虽然两人刚来时衣衫褴褛、狼狈不堪,却都是些名贵布料,想来两人也必是贵公子千金小姐的。
北御翎左手拿着一块白花花的馒头,夹了一口菜到嘴里,在咬了一口馒头,笑眯眯的看着村长,问道“不知这里地属南国还是北国?”
火粟斜睨了北御翎一眼,其实北御翎笑眯眯的样子很讨人喜欢。
“我们这里不属于南国也不属于北国,前朝分裂时,我们这片地早已经被大家遗忘了。”村长替北御翎耐心解释道,提到前朝,眼中竟是依依不舍。
北御翎点了点头,吃掉手中最后一块馒头,又喝了一口粥,道“那这里也是一片宁土。”随即又笑眯眯的看着火粟“以后我们也来这里定居好不好?”
北御翎狭长的凤眼微微弯起,如月牙儿一般,明亮的眸子中漾着别样的光芒,那一刻,他便笑的跟个孩子一样。
火粟抿了抿唇,继续低头吃饭,不语。
火粟最先吃完,丢下碗便出了屋门,搬了一条长凳子,随意的坐在凳子上,双眼微微眯起,望向远处的山峦,山峰相连,无边无际。
视线被挡住,火粟将视线落在挡住自己视线的人身上。
三丫头手中捧着一个毽子,公鸡毛在阳光下照耀下不停变幻颜色。三丫头收起手中的毽子,两只眼睛满含期待,问道“姐姐,你会踢毽子吗?”
火粟一愣,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在她的记忆中,只有无边无际的杀戮,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火粟依旧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
那年她才十岁,一个蓝眼睛的外国人把她带到武器库,各式各样的武器琳琅满目,手枪、冲锋枪、匕首、砍刀、尖刀……
蓝眼睛脸色很冷,语气冰寒“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你要是不想死,那就只有让别人死。”
身体瑟瑟发抖,眼中满是恐惧,她不懂。
蓝眼睛一把把她推到刀具前,尖锐的刀片划破皮肤,鲜血缓缓溢出。缓缓的从武器中拿出一把匕首。
蓝眼睛把她待到一片空着的场地,四周都是用铁网围着,瘦小的她在场中更显弱小。两个皮肤黝黑的彪形大汉扭着脖子朝她走近。
除了拿着匕首对着两个人瑟瑟发抖,她再也做不出其他选择,两个大汉缓缓靠近,脸上满是嘲笑,其中一个大汉更是一把扯起她的衣领,将她扔了出去。
身体重重的砸下,浑身如同撕裂般的疼痛,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倔强的小脸上满是灰尘,一双闪亮的眸子中满是愤怒,看着缓缓走来的两人。
愤怒逐渐在眼中凝聚,稚嫩的小手紧握匕首,迅速爬起身,吼叫着朝两名大汉扑去,两个人轻而易举的推倒她,倒下就在爬起来。
脸上、身上尽是血痕,当手中的匕首插进大汉的身体,鲜血喷涌而出,她发狂般的拿着匕首在黝黑的身体狠狠的刺出一个又一个洞,任由鲜红温热的鲜血喷洒在脸上、身上……
朋友、亲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她已忘记自己已经杀过多少人,一双双愤怒、惊恐的眼睛如梦魇般缠绕着她。
从那时起,那双亮而生辉的眸子便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只有杀气、戾气……久而久之,只剩下了冷漠……
……
北御翎在出神的火粟眼前挥了挥手,问道“想什么呢?”随即大咧咧的在火粟身边坐了下来。
火粟敛去思绪,斜睨了北御翎一眼,并没有答话。
火粟看了一眼满是好奇的三丫头,淡漠的道“我不会。”
三丫头隐隐有些失落,拿着毽子进了屋。
“你刚才脑中所想的都是你不愿意再去想起的吧?”北御翎的声音在身旁想起,邪魅中带了一丝漠然。
“你猜的很准。”火粟仰头,轻闭着双眼,任由微风轻拂脸颊。
“有些事,并不是你想忘就能忘掉的。”北御翎眨了眨眼,道。
火粟侧首,明眸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一双褶褶生辉的黑眸,深邃幽远。
鲜艳的红梅在眼角处静立,妖娆邪魅。
收回视线,火粟抬脚进了屋,北御翎虚眯着狭长的凤眼,凝视着火粟的背影,唇边的笑意逐渐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