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地之变,屈伸之力,人情之理,不可不察也。”
“孙子曰: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轻地,有争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泛地,有围地,有死地。诸侯自战……”
“……”
“……”
唔,论的是《孙子兵法》的“九地篇”,千虞点点头,想起了这一段。她身在武将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对兵法国策多少都懂些,但她不爱这些东西,所以就近在院子里的枯树上择了个细枝桠,然后就自顾自的蹲在那枯树下划了纵横十三道线,将子婴前两天差人捎来的残局又布了出来。
她今日还在凝眸深思,自然是章邯昨日也未解开,无功而返了。而千虞随他下楼进晚膳时,她少不得会有些许幸灾乐祸,但好在她是个实诚人,做不来在人家伤口上撒盐的事,于是她只自己在心里乐呵下就罢了。
而章邯也不知是真没发现还是假装没发现,他走在千虞前头,映在她眼中的侧脸一片风轻云淡。
坐在厅中的蒙二见他们下来,便起身憨笑着招呼道:“少爷,小姐,那棋局可参出来了?”
章邯没做声。
千虞“呵呵”轻笑了两声,也没答,竟见前边的侧脸现出喂喂桃花色。
嗯,章家少荣还是个闷骚的性子,千虞如是想,但并未显出什么不妥,除了晚膳时多进了些。
她就这样这样想着,嘴角盈笑,虽老神在在,那布出的棋局倒也是毫厘不差。等布完局的时候,她回过神来,也察觉到腿有些酸了。
千虞回头,望向围坐在石桌边的章邯、韩信和蒙二,见他们都兴趣盎然没停的意思,话头也不知什么时候从“九地”转论起“用间”了。
嗯,这段她也知道些。
用间么,无非就是因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那五间罢了。
她听了会,还是觉得无趣,腿又酸的很,便想找个小板凳来坐。但此时去问他们三要凳子,自己就成了那叫正在打战队的儿子们去打酱油的母亲,所以千虞决定听毛爷爷的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千虞拐进了前厅,先对着韩信父亲的牌位拜了拜,才开始里里外外的找小矮凳。经过她的这一番找寻,亲身证明了韩家凳子确实不少,但小矮凳还真不好找。好在,过程是曲折的,但结局是美好的,最终被她从厨房烧火的灶台边寻到了个。
她也不穷讲究,用帕子拭了拭矮凳上的灰,便搬起它往回走。她一边走着,一边将刚才的事想了遭,人生可不就是找凳子么,为了找个心目中最合适的便不停的寻寻觅觅,勿论经过的曲或折,寻到了便好。千虞在心里又参了参,觉得自己最近又深沉了几分,有些不好向外人道也的喜悦。她便怀着这淡淡的喜悦,从门廊处拐了出来,然后就隐约听见章邯那冽如清泉的声音。
“左东二南十三,十二,十,九。”
“左东三南十二,十一,九,八,六。”
“……”
“……”
千虞闻声望去,便见石桌那里一青衣少年眉目如画,薄唇微勾,一句一顿的说着棋,声音宛若碎玉般落在湖水里溅起些许微凉的水花;另一少年,麻衣如雪,挺直的背脊让人不到相貌也想象得出他眉宇间有着怎样的骄傲与倔强,而他放在石桌上的左手,随着青衣少年的一句一顿也一起一落的点着拍子,如将一颗颗棋子下在虚空的棋盘之上。他们坐在秋光里,融进秋风里,不喧哗却耀眼夺目。
揉了揉眼,收回目光,千虞自顾自的走回枯树下,笑着瞥了眼方才布的棋局,可不就是章邯正在说的么?但蒙二叔都识相的避了开去,她自然也不好巴巴的上前去凑热闹,所以她乖乖的将矮凳放好,背对着那两人静静的坐下,拈起一片模样不错的黄叶。千虞装模作样的观察着手中黄叶的纹路。嗯,她点点头,这是双子叶植物。
“……”
“右西十二南十二,十一,九,七。”
“右西十三南十三,十二,十一,九,八。”
章邯说完棋,那边安静了半饷,才传来一声,“左东五南七,落子。”
千虞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这路数她也试过,想来个传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么,可惜这就是个死地生不了。想归想,她还是撕了小块碎叶,放在了左东五南七处。
“左东五南八,落子。”
“左东六南七,落子。”
“……”
“……”
“右西十二南八,落子。”
一片碎叶随之置在右西十二南八处。
千虞眨了眨眼,看着七十二路棋死而复生,不可置信般的回头望向石桌边的两人,只觉一人淡若流水,一人雅似清风,明媚了静好的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