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林家姐弟说了贾贵嫔的近况后,回房休息了。话说周瑞家的向王夫人回话。谁知王夫人不在上房,问丫鬟们时,方知往薛姨妈那边闲话去了。周瑞家的听说,便转东角门出至东院,往梨香院来。刚至院门前,只见王夫人的丫鬟名金钏儿的,和一个才留了头的小女孩儿站在台矶上玩。见周瑞家的来了,便知有话回,因向内努嘴儿。
周瑞家的轻轻掀帘进去,只见王夫人和薛姨妈长篇大套的说些家务人情等语。周瑞家的不敢惊动,便在外面候着。忽听王夫人问:“谁在外头?”周瑞家的忙进去答应了,趁便回了王夫人吩咐之事。略待半刻,见王夫人无语,方欲退出,薛姨妈忽又笑道:“你且等等,我有一宗东西,你带了去罢。”说着便叫香菱。帘栊响处,方才和金钏玩的那个小女孩子进来了,问:“奶奶有什么吩咐?”薛姨妈乃道:“把匣子里的花儿拿来。”
香菱答应了,向那边捧了个小锦匣来。薛姨妈道:“这是宫里头作的新鲜样法,堆纱花儿十二支。昨儿我想起来,白放着可惜旧了的,何不给他们姊妹们戴去。昨儿要送去,偏又忘了。你今儿来得巧,就带了去罢。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人两枝,下剩六枝,送林姑娘两枝,那四枝给了凤哥罢。”王夫人道:“留着给宝丫头戴罢了,又想着她们!”薛姨妈道:“宝丫头自己留着两支呢,其它的就分给各姊妹吧,白放着也是霉坏了。”说着,周瑞家的拿了匣子,走出房门,到各处送花去了。
周瑞知道王夫人不喜林家姐弟,又听闻林姑娘最是刻薄小性儿、目下无尘的,偏偏还摆着郡主娘娘的款儿。遂饶着路去送宫花,打算最后去流晶水榭。
故周瑞家的顺路先往三春这里来,只见几个小丫头子都在抱厦内听呼唤默坐。迎春的丫鬟司棋与探春的丫鬟待书二人正掀帘子出来,手里都捧着茶钟茶盘,周瑞家的便知她姊妹在一处坐着,遂进入内房,只见迎春、探春二人正在窗下下围棋。周瑞家的将花送上,说明原故。二人忙住了棋,都欠身道谢,命丫鬟们收了。
周瑞家的答应了,因说:“四姑娘不在房里?只怕在老太太那边呢。”丫鬟们道:“那屋里不是?”周瑞家的听了,便往这边屋里来。只见惜春正在画画,见周瑞家的进来,惜春便问她何事。周瑞家的便将花匣打开,说明原故。惜春笑道:“我这里正画着花,可巧又送来了花”说着,大家取笑一回,惜春命丫鬟入画来收了。
那周瑞家的又和丫鬟们唠叨了一会,便绕开黛玉往凤姐儿处来。穿夹道,从李纨后窗下过,越西花墙,出西角门进入凤姐院中。走至堂屋,只见小丫头丰儿坐在凤姐房门槛上,见周瑞家的来了,连忙摆手儿叫她往屋里去。周瑞家的会意,平儿一见了周瑞家的便问:“你老人家怎么来了?”周瑞家的忙起身,拿匣子与她,说送花儿一事。平儿听了,便打开匣子,拿出四枝,转身去了。半刻工夫,出来后方命周瑞家的回去道谢。
周瑞家的这才往贾母这边来。穿过了穿堂,顶头忽见她女儿打扮着才从她婆家来。周瑞家的忙问:“你这会子跑来作什么?”她女儿笑道:“妈一向身上好?我在家里等了这半日,妈竟不出去,什么事情这样忙得不回家?我等烦了,自己先到老太太跟前请了安了,这会子请太太安去。妈还有什么不了的差事?手里是什么东西?”周瑞家的笑道:“嗳!刚去二太太那回话,又帮姨太太送这几枝花儿与姑娘奶奶们。这会子还没送清白呢。你这会子跑来,一定有什么事情的。”
她女儿笑道:“你老人家倒会猜。实对你老人家说,你女婿前儿因多吃了两杯酒,和人分争起来,不知怎的被人放了一把邪火,说他来历不明,告到衙门里,要递解还乡。所以我来和你老人家商议商议,这个情分,求那一个可了事?”周瑞家的听了,道:“我就知道呢。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且家去等我,我送林姑娘的花儿去了就回来。此时,太太、二奶奶都不得闲儿,便回去了,还说:”妈,你好歹快来!“周瑞家的道:”是了,小人家没经过什么事情,就急得你这样子。“说着,便到黛玉房中去了。
此时黛玉不在自己房中,却在墨玉房中,大家解九连环作战。周瑞家的进来笑道:“林姑娘,姨太太着我送花儿来与姑娘戴。”墨玉听说,先便问:“什么花儿?拿来给我!”一面早伸手接过来了。开匣看时,原来是两枝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黛玉只就墨玉手中看了一看,是自己喜欢的花型和颜色必定是三春她们留给自己的,这些姐妹啊到时处处想着自己的,顿时觉得窝心。
便说道:“正巧我这也刚得了新进的纱花,一事不烦二主,麻烦姐姐再与我跑趟腿儿吧。”随手拿起薛家的花道“这两支就送与姐姐罢。”周瑞家的本不耐烦,这时想着,自家的女儿戴着这花也是体面的,遂道:“看郡主说的,我老婆子就跑着一趟,又何妨的。”
黛玉又拿出两支美女樱的纱花给周瑞家的“听说周姐姐家也有位女儿的,这两支就送与她吧。”周瑞家的一看,不得了,这花就和真的一模一样,还有香味儿,再看看手里薛家的,真不是一个档次,还说自己是皇商家的,这种货色还拿得出手,这林郡主还真大方,只怕宫里的娘娘戴的也不过如此吧。自己女儿戴这个才是体面的。
越看越喜欢“谢谢郡主了,我就给姑娘们送花去。”“难为周姐姐跑腿,这些不值当什么的,二姐姐是迎春花,三妹妹是杏花,四妹妹是茶花,凤姐姐是罂粟花,珠大嫂子是绿萼梅,宝姑娘是牡丹,听说还有个叫香菱的送两支并蒂花给她,上面都有笺子。”周瑞家的又是一番感叹,这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