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云下榻在了刘家大宅,诸葛家财力雄厚,再加上代王的帮助,这粮草倒是脱手得很快,这段时间,由于我有孕在身,肚子已经慢慢的鼓起来了,所以馆陶就交给了乳母照顾。有空我就会让慎儿和残月陪我去大宅里走走转转,在宅子里读读书,跟诸葛云说上几句。在交谈的过程中,我发现,原来这诸葛云还真是一个与我趣味相投的人——我喜欢黄老道家,而诸葛云竟也对这方面有所兴趣,于是知己相逢,言语甚欢,心中自然是愉悦的。因为如此,我来刘家大宅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渐渐的,诸葛云对我的称呼也由“窦夫人”变成了“漪房”。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切看在慎儿眼里竟是她上位的大好机遇。
这一日下午我又出宫去找了诸葛云,慎儿说她身子见红不方便走动,所以我就把她留在了宫里,只带了残月出宫。
我出宫后,慎儿便找到了代王。
代王正在批着公文,见到慎儿,心中略带疑问:“是漪房那边出了什么事吗?你怎么不在你主子身边伺候着?”
慎儿低眉顺眼的说:“窦夫人带着残月出宫去刘府大宅了,不准奴婢随行。奴婢觉得夫人现下怀有身孕,出宫去身边没有个得力的人手照顾着总归是不妥的,所以来请示代王。”
“你倒是对漪房挺忠心的,不过这件事你大可不必操心,残月会照顾好漪房的,况且刘府上下家丁也不少,漪房出不了什么事。”代王轻描淡写的应了慎儿一句就接着低头批公文了。
慎儿也不罢休:“代王,奴婢不是觉得残月姑娘照顾不好主子,奴婢只是觉得,照这样下去,代王恐怕会离夫人越来越远。”
代王听到这,刚提起的笔便悬停在空中,香墨顺着笔锋滑下,滴在竹青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慎儿见代王有了重视,便开口问道:“代王,代王有没有觉得夫人最近去刘家大宅的次数比平时多了很多?”
“她有孕在身,宫中气氛沉闷,喜欢出去散心也没什么不对的。”代王理所当然的说道。
“这是没错,可夫人每次出去,都要见那位河内来的诸葛公子,夫人很喜欢与他交谈,两人谈话甚至一谈就是一两个时辰,且夫人与诸葛公子说话的时候,我们这些下人都被打发在了外头,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再加两人都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窦夫人年轻貌美,诸葛公子又风度翩翩,难免……”慎儿欲言又止,上牙齿咬下嘴唇,仔细观察着代王的脸色。
代王略有不怿地质问道:“你是想说漪房怀着我的孩子还能去跟别的男人偷情吗?”
慎儿见代王面露愠色,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连忙辩解道:“奴婢不敢在主子背后嚼舌根,奴婢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妥当,至于夫人与诸葛公子之间的事情,奴婢也不敢妄言,若是代王想要弄清楚,那便请代王亲自前去。”
代王扫了她一眼:“你,跟本王一起出宫。”
慎儿这才如获大赦,眼中露出些许奸计得逞的快意。“诺!”
……
刘家大宅中:
我与诸葛云正好谈到了《庄子与惠子游于梁上》的篇目(庄子和惠子一起在濠水的桥上游玩。庄子说:“鯈鱼在河水中游得多么悠闲自得,这是鱼的快乐啊。”惠子说:“你又不是鱼,哪里知道鱼是快乐的呢?”庄子说:“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儿是快乐的呢?”惠子说:“我不是你,固然就不知道你(的想法);你本来就不是鱼,你不知道鱼的快乐,这是可以完全确定的。”庄子说:“让我们回到最初的话题,你开始问我‘你哪里知道鱼儿的快乐’的话,就说明你很清楚我知道,所以才来问我是从哪里知道的。现在我告诉你,我是在濠水的桥上知道的。”)
诸葛云感叹一句:“庄子诡辩之计甚是高明。”
“是吗?我倒不以为然,庄生固然在道学方面造诣甚高,可这在辩合之术上,倒真是有所欠缺,若我是庄生,我定让惠子哑口无言。”我兴致上了头,说起话来倒有几分轻狂。
“哦?漪房你都既然这样说了,那在下就不得不领教领教,漪房你如何让惠子哑口无言了。”诸葛云对我的言论起了兴趣。
我胸有成竹的笑了笑,“那就烦请我们鼎鼎大名的云公子扮演一下惠公了。”
诸葛云散开折扇,轻摇两下,脸上浮现一种书生独有的充满文气的笑容“能扮演惠公,是在下的荣幸。”
我见诸葛云愿意配合,便“装腔作势”的演了起来:“这鱼在水中三五成群往来翕忽,当真是快乐无比。”
“庄兄,此言差矣,你又不是鱼,你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呢?”诸葛云语气正经的说。
“那请问惠兄,惠兄觉得鄙人快乐吗?”我反问一句。
“听庄兄方才赞鱼出游从容欢畅愉快之句,想来庄兄的心情一定不错。”诸葛云思量片刻便作出了回答,却不想他这一疏忽,竟落入了我设好的“圈套”中了。
我故作惊怪的问:“诶?这就奇怪了,惠兄方才说:庄周不是鱼,不知道鱼是否快乐。可现在,惠兄不是庄周,为什么又知道庄周是快乐的呢?”
“这……”诸葛云沉默片刻,然后便开怀大笑起来:“哈——哈,漪房啊,你这张嘴果然是人海中数一数二的好,诸葛云当真是败在你的手上了。”
我听到诸葛云的赞美,自然是喜上眉梢。
这是,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看来老爷我错过了一些精彩的部分啊,什么事情笑得这么开心,说来让老爷我听听。”
我转过头看向门外,原来是代王,身后还跟着慎儿。
诸葛云立即跪下“草民参见代王。”
我走上去惊喜的问道:“代王怎么来了。”
“诸葛公子免礼,在刘府里,只有刘老爷,没有代王。在府上,我们以兄弟相称便可。”代王先免了诸葛云的礼,然后便搂着我的腰:“怎么,我这个老爷不能来自己的宅子吗?”
“能,当然能。”我含情脉脉的看这代王。“代王还没有回答我,近日公务繁忙,代王怎会有时间来这刘府大宅。”
代王面上微微显出心虚的神情,大约是害怕我知道事情的原委后生气,所以掩饰道“慎儿说你只带了残月出宫,本王觉得你身边也没个得力的人手照料着,所以才跟了过来。”说着望了一眼诸葛云。看着代王的神情,诸葛云心中大约已经猜到了代王的来意了。
而我嘛,我似乎对这方面不太感冒:“慎儿身子不爽,所以我才把她留在宫里让她好好休息,再说,不是还有个残月陪我吗?刘府上下加起来也有两三百口,总不会让我在众人眼皮底下有个什么闪失吧,你倒好,人家慎儿难得有天清闲,你居然还把人家给带出来了。”
代王听了我的话,对于慎儿的言论已经有些怀疑了,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对我说:“瞧瞧你这张嘴,真不知道是谁给教出来的,就这样胡掐乱扯几句,倒把过错全都堆到我这个作夫君的身上来了。”
“刘兄这话,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诸葛云无奈的笑了笑“在下也是方才才见识了这巧舌如簧是怎个解法,漪房的口舌之功实在是让在下折服。”
“唉。”代王叹了口气。“诸葛兄,你我兄弟二人,还真是际遇相同啊。”
“今日难得夫君你也在府上,云公子自远方而来,当是贵客,不如我们作东道主的陪贵客用一次晚膳如何?”我提议道。
代王应允道:“就依你的意思吧,诸葛兄来晋阳这么久,也没好好招待,确实是我们做东道主的失礼了。”
“这天也入冬了,不如就像民间家宴一般用铜斗(铜火锅)烹煮肉羹,以沸汤熟菜肴,再温两壶好酒,就是不知夫君和云公子吃不吃得惯这民间的膳食?”我看向代王和诸葛云。
诸葛云先拱手作揖:“客随主便。”
然后我便将头瞥向代王:“夫君你觉得呢?”
“只要你喜欢,夫君我就喜欢。”代王一向是这样迁就我。
身后的慎儿面上快速的掠过了一丝不悦,我没有看到,但是残月注意到了。
“那我就先去吩咐下人准备了。”我高兴的走了出去。
天空是一片寂静的慌忙,在这个冬日里的鸟儿去了的寂静的北方,火烧云沉到晋阳城的西边,风过一阵冷一阵,瓦楞上断了筋的枯草当风抖着,独自萧瑟。昼夜交替的时刻,点亮的灯就成了黑夜的守候者,承载着一份化不开的温情,却又略带几分苦等的落寞。
下人提回一条鱼,厨子接过鱼刮鳞、剔腮、破肚,整条的鱼被分成小块,娴熟而又忙乱,让我想起曾几何时,在娘家那千百个晨昏相汇之刻我的繁忙。当菜籽油的香味混合着松枝腾起的浓烟弥散开来时,厨房成了一颗温暖的跳动着的心脏一颗带动着我思绪的心脏。
几个小菜做好了之后,点了火的铜斗和酒器酒杯被抬进了客厅放在了桌上。我把新鲜的鱼块赶入锅中。无何,火舌在锅底蹿了起来,锅中的水,沸腾了。咕噜咕噜,鱼开始在水中歌唱,由一个声部转入另一个声部。这是世间最美的音乐,传递着美食的信息。火焰在我们三人中间变得更旺,门外罡风缠绕窗棂发出呜咽的叫声,而屋里的温度升起来,热量向着寒冷四散突围。
不一会儿,下人揭开了铜斗上的烫手的锅盖,就像揭开一个谜底一样。见到鱼煮熟了,便将各种调味的物什撒了下去。
代王端起银质的酒杯,对诸葛云说:“诸葛兄,这次代国平安无事全靠诸葛兄鼎力相助,刘某先敬诸葛兄一杯。”
诸葛云亦回敬了一杯慢慢的。
喝酒喝到尽兴的时候,代王突然开口问道:“诸葛兄,你老实告诉刘某一句,你是不是对漪房起了男女之情。”
一旁的慎儿见到如此场景自然是觉得自己的伎俩生效了,于是脸色立马现出些许喜色。
我则害羞不已,轻轻掐了代王一下:“夫君你在说什么醉话呢?我与云公子只是……”
“我与漪房只是知交,但在下的确对漪房起了男女之情。”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诸葛云抢在了我的前头。
慎儿在心里窃喜——这奸夫都承认了,代王肯定是认准了这件事了。
“哈——哈”代王大笑起来。“诸葛兄果然爽快。”
没有想到代王这个反应,慎儿的脸色开始变得很难看,而代王身边的我,则脸红的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诸葛云知道,王的女人是不应该觊觎的,可诸葛云敬重代王,不想欺骗代王,请王上治诸葛云的罪吧。”诸葛云对着代王磕了一个头。
代王扶起诸葛云“诶,诸葛兄不必如此,本王没有怪罪你的意思。相信诸葛兄作为商贾应该很清楚,越多人想要的商品是越值钱的,有诸葛兄这样的青年俊杰喜欢漪房,才更能体现漪房的价值,本王得到了这样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诸葛兄呢?”说着,用锐利的眼神瞥了一眼慎儿,慎儿顿时打了一个寒碜。
“人都说大人有大量,诸葛云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诸葛云对代王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你们男人就知道说客套话,把我们女人当货品一样说来说去的,真讨厌。”我稍稍用力拧了一下代王的胳膊。
不想代王竟叫了起来“啊!漪房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