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徐徐开口:“向平,今日召你入宫,是想给你介绍一个人。”
“哦?”向平饶有兴趣的说了一声。
我走出门外,对着太监说了一句:“传卫烈,准带武器。”
一会儿,卫烈便提着他那把方天画戟走了进来,“草民卫烈,参见代王,代王千岁千岁千千岁!”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磅礴大气,的确具备一个将领应该有的气概。
见着我站在里面,他的表情有些惊讶。
“怎么?见着我出现在代国王宫,很奇怪吗?我难道长得不像宫廷中人?”我莞尔。
“卫烈知道夫人非富即贵,只是没有想到夫人竟是代王的妃子。”卫烈平和的回答。
“呵呵。”我笑出了声“如若我非如此身份,怎么许你金戈铁马?”
“夫人若能了却卫烈这桩心事,卫烈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卫烈放下方天画戟,跪在我和代王面前,双膝砸地之声响亮无比。
“卫烈,抬起头,看着我。”我表情严肃“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娘娘请问,卫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看着卫烈笃定的眼神。我在想:这样一个正当青年血气方刚的男子,把他放在貔貅从此隐姓埋名,是否有些可惜?只是貔貅的领头已是残月向平,他二人都已封官加爵,再来一个卫烈,这算怎么回事。看来,卫烈只能留在我们的身后了。
捋清了自己的思路,我这才开口:“如果我只能许你金戈铁马,却不能许你功成名就,你还愿意跟随我吗?”
“哈——哈。”卫烈开口大笑,神情好不狂放“原来在夫人眼里,卫烈就是这种人。”
向平在一边看着,神情颇为愉悦,看来这卫烈,也是颇对他胃口的。
“士人舞文弄墨,无非是盼望着有那么一天,自己能够得到君王的赏识,习武之人,自然也是渴望封官加爵的不是吗?”我对卫烈的兴趣越来越浓了。
“夫人,卫烈只是一个粗人,但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鄙人还是懂的。用鲜血换来的官位,要来又有什么意思呢?”卫烈的每一句话都在震撼着我的内心。
“那你为何还要习武?”我接着追问。
“匈奴犯我国土,杀掠我大汉百姓,吕后专权,只顾宫廷内斗,不顾边界安危,不习武,只能为人鱼肉。只要夫人肯给我机会保家卫国,待我朝百姓安居乐业之时,便是卫烈功成身退归田卸甲之时!”整个书房都回荡着卫烈的声音。
“好!漪房的眼光果然没有错。”代王十分高兴,看来我的这份礼物送得不错。
“王上,就算他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可貔貅不是人人都能进的。”向平在旁边忽然插上一句。我知道,他心里按捺不住了。
“这就是本宫今日宣你入宫的事情,如果你觉得没问题,那本宫和代王就去校场等着你和卫烈了。”
我拉起代王往外走,上了轿辇。
轿子里,代王拉着我的手“方才我见你对那卫烈颇有好感。”
我有些诧异的看着代王“代王,你——该不会妒忌了吧。”
“我讨厌你用那种眼光看别的男人。”代王这话说得就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我的人已经是你的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我调笑的说。
“漪房,你嫁给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我不要你的人,我要的是你的心。”代王听到我这番话一出,弄得代王竟是有些紧张。
“你不要我的人啊。”我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既然你不要,那我把心留给你,就跟别的男人走咯。”
代王忽的攥紧我的手“你想得美,我说过:‘你窦漪房生是我刘恒的人,死是我刘恒的鬼。”
“代王,我偷偷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用另一只手搭在了上面。
“哦?什么秘密?”代王好奇的看着我。
“这个秘密是——你永远得不到我的心。”我这话一出,代王的脸色就大变。
“为什么?你把心给了谁?那个男人是谁?你告诉我,是谁?”代王掐住我的双臂我不禁吃痛叫出声来“疼!”
代王这才松手,一脸失落的望着我。“告诉我,我哪里比不过他?”
我笑了笑“哪里来的他啊?”
“漪房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心上人的,你只消告诉我:我哪里比不过他了?”他的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空洞。
我又笑了笑:“我从来没有交出过我的心,因为——我生来就没有心。”
代王听到这,神情才略显舒缓。“傻女人,你在说什么呢?”
“我生来并残缺,也并不比别人长得难看。只是,我是假的,不单止是假的,我还是空的,空的连幅壁画都没有。”上次头疼欲裂,我在私下已经看过了太医,太医的说法,字句刺痛我心——我所患的,是无药可医的绝症,反反复复,发作无常,且年龄越大越是严重,轻则头疼难忍,重则双目失明,若是再重一点,那便是……
“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我听说怀了孕的女人容易多思,看来我真得多抽点时间陪着你了,省得你胡思乱想。”代王刮了刮我的鼻子。
“代王,你听我说完。”我的情绪开始不平静“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做空心人,因为身子空荡荡的,老是站不起来,哪怕是站了起来,只要有点小东西拂了我,我就会毫无办法的摔到地上,怎么都站不起来。”
说到这,眼睛里的泪水就不停地在打转。
代王用手抚摸着我的脸,无限宠溺,还伴有一丝担忧:“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这么伤心?”
“代王,我说了,我没有心,我是空心人。”我努力的寄出一个微笑。“因为生来就是空空的,所以什么都想要,于是啊就变成了江洋大盗,专偷值钱的东西。所以,我偷了你的心。”
代王听到这,笑了“世上这么多人的心你不偷,为什么偷我的,很值钱吗?”
我点了点头“嗯,很值钱,金子做的呢。”
“呵呵,金子做的心。”代王笑出声来“那你可要好好保管,别再被旁人偷了去。”
“代王,答应我一件事。”我郑重的看着代王。
“不行!”代王立马就回绝了。“你每一次让我答应你的事,都让我胆战心惊,这次你不说,我绝不答应你。”
“命这种东西,由不得自己,如果有一天我去了,你一定要再娶,走之前,我会把你那颗金子做的心还回去的。”我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漪房,你到底怎么了?”代王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又忽然似有所悟“上次你头晕目眩,没有召太医来瞧,是不是因为这个。你告诉本王,你的身子到底有没有问题?”
“代王,你说什么啊,我的身子好着呢。”依靠在代王的身上,“我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怕,怕造化弄人,没人知道自己能够活多久,我真怕自己有一天就这么撒手去了……所以,现在请你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那什么了,求你,求你一定要找一个好女人,好好的过下去。虽然,我是一定不会祝福你的。”
“你到底在胡乱说些什么,女人,你给本王好好听着:没有本王的允许,你不准死,不准死!”
我不禁落下泪来:“好,好,我不死,我不死。”
代王把我拥入怀中。车里终于安静了下来。车轮慢慢的滚,滚了许久,终于是到了校场。
代王牵着我下了车,上了一座台子。
一边,卫烈提着那杆方天画戟,笔直的站着;另一边,向平还是一身白衣,风吹过,更添几分仙意,一柄长剑,相当锐利。
雪,落在校场空旷的地上。这二人举起了兵器,斗了起来。说来也怪,这方天画戟是重兵器,向平竟然选了把剑跟卫烈打,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更奇怪的是向平竟然能用这把剑抵挡卫烈,难道是我不懂武艺的门道,看错了人,还是向平太过强大,天下已经难以找到与他匹敌的人。
正在疑惑,忽的卫烈举起画戟朝向平挥去,向平举起剑挡着,“啪!”剑断了,画戟架在了向平的脖子上。
“哈——哈——哈——哈。”向平仰天一笑,声音仿佛穿透苍穹。
“好!”代王拍起手来。“看来天佑我貔貅,又添一员猛将啊!”
“代王似乎很高兴。”我望着他,柔情似水。
“只要你不像刚才一样,本王就高兴。”代王看我的神情中还是有些担忧。
“不会了。”我笃定的看着他。
“那就好。”代王不再提了,我也不再提了,也许,以后,真的会有我放手的那一天,但在那一天之前,我想要抓多紧,就会抓多紧。
另外,这向平和卫烈,似乎成了知己——这男人的兄弟情义啊,来得总是这么不可思议,比武对诗,不知不觉中,就有了。看似枯燥无味,可偏偏在这枯燥无味的小事里建立的情义,确实最为牢不可破的。
就这样,貔貅又添了一员猛将,代王里皇位,已经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