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啊?知道你很感激我帮助你摆脱了你老爹,让你赶考圆梦的吗?但是也不用这么心急火燎的把我拽到一间小黑屋子里面,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多不好。
不对,张之诺这个书呆子还没有发现我是女的呢?
云落还在独自胡思乱想着什么,就看见张之诺一拂袍子,也不顾地上的许多灰,就这样的向云落跪了下来,声音饱含感情,“多谢公主提携之恩。”
云落顿时一惊,只觉得这盛夏的天气果然是热啊,连鼻子都跟狗似的,渗出了许多细细密密的汗珠。
顾不上擦汗,云落把声音压低,居高临下的望着张之诺,声音低沉,“你如何知晓我的真实身份的?”
张之诺知道云落是担心她的身份外露,不方便在讲武堂的行走,便立马安慰:“其实,一开始是真没有看出来凌落就是公主您的,再说了,即使是觉得有些女性化,也不会想到是女扮男装混进来的,更不会想到是公主您假扮的。”
看到云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张之诺继续解开她心中的疑惑,“只是后来大皇子到家中替我向父亲求了情之后,大皇子才告诉我原来一切都是公主您帮的忙,公主替之诺圆了心中之梦,之诺以后必定会涌泉相报。”声音到了最后已是激动万分,略有哽咽。
伸手扶了张之诺起来,云落心里一边埋怨大哥多嘴多舌,一边还要好言激励张之诺,要他不必挂在心上,要报效国家。
张之诺伸手理好袍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望着云落,说:“公主久在讲武堂,好像还不知道二皇子的婚讯吧?皇上今天在朝堂之上宣布的。”
犹如晴天霹雳,也不知道为什么,云落只觉得胸口一凉,好像是大冬天的硬是往自己身上浇了一盆冷水,心头拔凉拔凉的。踉跄的按住自己的心口,云落微惊:
这是怎么了?二哥要是指婚了的话,自己理应替他高兴才是啊。为什么会由此天打雷劈,天昏地暗的感觉呢?
劈手抓住张之诺的手腕,云落阴沉着脸问了句张之诺,“指的是哪家的小姐?”
张之诺觉得手腕剧痛,搞不好就要骨折了,但又不敢挣扎,只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云落的话,“是右相的千金——叶芷蓉。”
一瞬间心变得亮堂,云落微微闭上眼,心中明了刚才如此的惊慌失措,大难临头——原来是这样。
一瞬间心又变得极苦,脑海里浮现出了大哥清瘦的面庞。
大哥,怕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了吧?
大哥,该会怎样呢?
*
顾不上张之诺在身后的呼喊,也顾不上讲武堂众人惊愕的眼光,云落在马厩里里拉出一匹马,狠狠的抽了马一鞭子。马一吃痛,便飞快的奔跑起来,从讲武堂一路飞奔回了大哥住的玄青宫。
到了玄青宫大门,云落勒住马脖子。马嘶鸣一声,稳稳的停住了,云落跳下马,也没让人通传,问清大皇子所在的地方,就直接冲过去了。
云落当初从海外仙山归来的时候还是寒意料峭的正月,已经过去大半年的时间。而现在已经是盛夏光年了。七月,正午,太阳正天,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大概是因为不太受重视的原因,舒静玄住的玄青宫地处偏僻,摆设也没有云浮宫正殿那么豪华,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那一潭青碧澄澈的湖水,还有夏日唯一不惧炎炎日光而傲然盛开的一潭的菡萏荷花。
大皇子虽然不重视感官享受,但是炎炎夏日,有如此好的避暑之地,要是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太过可惜了。
身上穿了件青碧色的薄纱衣,乘着一叶扁舟,把自己放平在小舟里,随着水波无意识的流动,在荷塘里跌跌撞撞,也别有一番情趣。
小舟极小,自己只不过是懒懒的把身体摆成“大”字舒展开来,手和脚便伸出了小舟之外,宽大的衣袖都沾到了水里,轻薄的衣服沾了水便有千斤重。舒静玄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如这沾了水的衣服般,沉甸甸的,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眼前又浮现出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身着碧色的薄纱,身影窈窕,气质淡雅如空谷幽兰,淡淡的散发自己的香气。她的脸是鹅蛋脸,长长的温柔的,肤色莹白如月,明辉生光,一双多情含水眼,愁思柳月眉。就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女子,不染凡尘。
眼前又似乎出现了她对自己的笑靥,那一次,自己得到消息她要去不系园踏青,所以早早的就在那里等着她了,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看见她带着侍女娉娉婷婷的走过来。而自己则假装也是到此来踏青的样子,带着小厮。
梨花从中,自己装作偶遇的样子喊住她。她回过头,惊喜的看着自己,好像不敢相信天下之大,居然会在这样的风和日丽,良辰美景下遇见他,那天,他们赏花,吟诗,作对,谈天,论地。一直说到她的脸上染上了夕阳的薄薄红晕为止。
两人的眼波流转,都似醉了。
只是,这一切都要过去了,她,即将为人妇。还是自己亲弟弟的妻子。
奈何?奈何?芷蓉,为之奈何?
一念至此,眼睛苦痛的闭上,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时,只觉得有一重物从天而降坠落到了自己的小舟上。小舟剧烈的晃了晃,溅起无数水花炸到了静玄的身上。
猛地惊起,却发现舟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洁白的皮肤大概是因为旅途跋涉而泛起了红晕,天气本来就热,加上一路赶来,更是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顺着美丽的脸颊边一粒一粒的流下来。
是妹妹。
静玄没想到这个时候她会突然出现在玄青宫。站起来,有些心疼的用袖子擦擦云落的汗,笑容盈盈,“怎么在大正午的赶过来啊?不热吗?”
看着大哥那张平静的微笑的脸,云落简直认为,大哥,他还什么也不知道。试探的问道:“大哥,今天你上朝了吗?”
想到今天朝堂上宣布的事情,弟弟脸上喜不自禁的笑容,还有满朝大臣们贺喜的声音,静玄的脸色有些发青,不由的紧紧拽住了领口。
看见大哥异常苦痛的表情,云落心里一黯。这样看来,大哥,想必是知道的了。
只是,如果大哥真的深爱芷蓉,而且芷蓉也对大哥有意的话,那父皇的旨意岂不是一棍子打散了鸳鸯?就算是二哥喜欢芷蓉,但是强扭的瓜不甜,芷蓉就算嫁过去的话,也不见得会快乐。
那可不行。
与其让三个人以后都痛苦,倒不如现在打开天窗说亮话,把话说清楚。
打定了主意,云落拉着大哥的手,就要去启泰殿。
自己的手是用了劲的,可是大哥的身形还是牢牢的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湖边的凉风丝丝的吹起,云落刚才跑得浑身是汗,现在背着风一吹,只觉得浑身发凉。看着大哥紧闭的眼睛,一丝不动的身形,凉意,就那样沁入了心里。
声音已有了三分怒意:“大哥,怎么了?我们现在去找父皇母后,把话说清楚不好吗?”
静玄睁开眼睛,弱弱的开口,“把什么话说清楚呢?”
云落被弄的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大哥话里的意思,“当然是你也喜欢芷蓉的事情啊?”
静玄的嘴边居然浮起一丝笑意,“那,说了又能怎样呢?”
云落觉得理所当然,“那就让芷蓉姐姐嫁给你啊,你那么爱她。”
静玄无奈的摇摇头,挣开妹妹的手,问她:“可是你二哥也喜欢芷蓉啊?”
云落一时犯了难,但是随后目光又变得坚定,“那就问芷蓉姐姐喜欢谁,喜欢谁就嫁给谁?”
静玄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的望着妹妹,果然是个孩子啊,还处在想爱就爱,想恨就恨的地步呢!
望着大哥的笑容,云落真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狠狠的推了大哥一把,“你笑什么,爱的人就要嫁给别人了,还能笑得出来?”
静玄敛住了笑意,语气没有了刚才的轻松和调笑,渐渐变得苦涩:
“云儿,你当我心中不痛?我爱芷蓉,如今她许给了二弟,我心中的痛,岂是你可以理解的?
只是,二弟也和我一样深爱芷蓉。我身为哥哥,有怎能让弟弟遭受我今日之痛呢?
兄弟间最忌讳的,一是夺权,二是夺妻。我们生在皇家,这两点就越发的忌讳了。
妹妹,你莫说我胆小,我只不过是比较清醒而已,父皇母后素来疼爱弟弟,我若是说了,他们还是会把芷蓉许给二弟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说了跟没说是一样的结果,还会给二弟和芷蓉以后的生活落下芥蒂,又有何好处呢?”
话音渐渐低沉,静玄的眸子陷入了某种清醒的苦痛中来,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的看着妹妹,希望她能够理解。
望着大哥的眼睛,云落硬生生的打了个寒战。是知道了大哥的苦衷,但心中的火依旧难平。
云落失落的望着大哥,低低的突出几个字,“你,真没出息!”然后双手一推,狠狠的把静玄推到了荷花池中,好像这样才能够解除心中的那一阵不明不白的,又痛又酸的奇妙感觉。
这种奇妙的感觉徘徊在自己的眼眶里,还有心那里,肿肿的,酸酸的,痛痛的。难道这就是爱情的痛苦滋味?
知道池中的水不深,也就没有捞大哥上来,而是径直走了,回了讲武堂。
静玄半个身体淹没在冰凉的池水中,望着妹妹愤而离去的背影,苦涩的笑了。
慢慢的把整个身体都泡在池子里,想让冰凉的池水熄灭心中苦涩愤怒的火焰,静玄喃喃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