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碧落一回到皇城的第二天,就公布了姚远被刺杀的消息。几天来,皇城里人心惶惶,夏雪独自走在街上,没有冬儿在旁,她忽然冷清寂寞。
那天春锦忽然要夏雪一起去红豆阁,夏雪正愁不知如何打发时间,自然答应的爽快。路上,夏雪思量了很久,还是开口了,“他们说姚远是死于银月软刀,姐姐……”
“是啊,还真麻烦,大家以为世上只有我会用银月软刀呢。”春锦打断夏雪,似笑非笑的回答,一副姚远罪有应得的样子。
以为?!春锦老早就知道有别的会使银月软刀的人的存在吗?春锦懒散的回答让夏雪觉得很不自在,自从十年前姚远平定内忧外患后,他便成了举世称道的大英雄,何况他又是姚碧落的父亲,而春锦这么说着,仿佛姚远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受了什么无伤大雅的伤。
春锦竟是这么狠心的人吗?!夏雪看不透,舔着发干的唇道:“姐姐不去看看姚碧落吗?”
春锦笑,那天姚碧落回城后来看她,他说大家会站在她这边的,已经清楚明白地告诉了她他没事,并且会相信她。于是春锦只是盈盈笑着,有点自言自语的说了句“他,挺好的吧”便掀开车帘,手托腮望着窗外,半晌没说话,末了,春锦掀开帘子道:“我们到了。”
后来春锦说自从姚碧落的生母去世之后,姚碧落与姚远的关系就一直不好,姚碧落不会太伤心的。那是春锦和段之轩交谈时说的。
“说的是,在下原本还理为锦姑娘在担心落呢,没想到落的事情,姑娘知道的如此清楚。”段之轩小啜一口,道,“好茶。”
夏雪听着他们的谈话,不动声色,她当然知道眼前的男子是左丞相的儿子段之轩,而他与姚碧落的君子之交曾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并且羡慕万分,她端起茶,淡淡一笑。
“锦儿,姚府来人说请你过去。”红豆款款走来,边说边在她肩上轻拍,想来“请”字是红豆自己加的。春锦笑笑,说“好。”
姚碧落站在灵堂外望着春锦走进姚府,一脸淡然。春锦望了他一眼,连形式性地一声“节哀”都省了,便径自走进灵堂。夏雪那时候开始更加厌恶柳三仟,他终于还是知道了春锦的身世,如今春锦走过众人身边时,夏雪清楚地听到他们的议论,可夏雪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担心春锦。
他们都知道春锦不是个普通的女子!水袖一挥,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可能丧命,但他们望着春锦的眼神,充斥着敌意,而且更多的还是嘲笑。
夏雪抬起头,有些担心地望着春锦的背影。乔萼华站起来,朝她们点了点头。在春锦看来,乔萼华的眼中透露给她的不光是担心,更多的是支持与信任。夏雪看着她渐渐隆起的小腹,忽然觉得无限温馨。也许什么时候,夏雪想,她会拥有和楚云的孩子,那时候她也会很幸福吧。只一瞬,夏雪就撇过脸,甩甩头,自我嘲笑着甩掉不切实际的妄想。
乔学士夫妇都很关切的望着春锦,春锦冲他们微微一笑。夏雪嫉妒着这样的场景,心想,如果拥有这样的父母,她死也甘愿。
“来人,把杀害姚将军的凶手拿下。”
“原来刑部就是这么办事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拿人。”春锦气定神闲。春锦早盘算过,要是她真的被关进刑部大牢,就算姚碧落和陆楚云本着低调处理的态度,金陵也会毫不客气地把刑部大牢拆了。所以这些高官顶多是再给她扣个污蔑朝廷命宫的罪名,而这个跟杀人罪相比根本不构成威胁。
“那好,请姑娘解释一下银月软刀是怎么回事,姚将军遇害当晚姑娘又在哪里。”一个身着官服的人咄咄逼人。
乔夫人和乔萼华站在乔学士身边,脸上写满了担心。当他们发现春锦似乎不受这些人影响的时候,便放下心来。姚碧落依然没有进门,依然倚着门懒懒地看着春锦。难得有机会这么安静的看着她,不是嘛。春锦回眸朝他笑,视若无人。
“姑娘,老夫在问你话。”显然这位所谓的正义官员对春锦无视他的做法十分介意,于是顺着春锦的目光,瞧了眼姚碧落,甩了甩袖子,哼了一声。
“请问您是?” 好脾气地把目光移到说话人身上,春锦皱了皱眉,总不能说那天晚上在自家密室研究毒药吧。
“礼部尚书。”
“哦,是顾大人啊,虽然锦儿才疏学浅,也并非记忆超凡,但总记得按照本朝律法,锦儿没必要回答你的问题。”
“老夫是朝廷命官,在这种关键时候,怎么就没有资格问你这个问题了?”
春锦笑道:“可是锦儿还真没看出资格在哪。”说白了,春锦这样做也算耍无赖了吧。
“你……姑娘牙尖嘴利,老夫……哎。”顾尚书故作叹息状。
“姑娘是乔学士的千金?我可很怀疑。”另一个声音插进来。见姚碧落无动于衷,并没有像传闻中那么宠着春锦,所有人都有恃无恐。
“是啊,您自然该怀疑,毕竟在您心里肯定认为拐了家丁私奔的才叫千金小姐嘛。”听者脸上的肌肉瞬间抽搐起来,春锦一针见血的提到对方的痛楚,然后径自轻笑起来。
那是春锦招牌似的笑容,轻柔酥软的笑声在这些大人平日逛青楼的时候自然听得多了,可这会在灵堂上,几位道貌岸然的大臣却都摇着头,拂袖站到一边。
夏雪站在一旁听着周围的人议论纷纷,风尘女子,也许如春锦,注定了就算亲人在旁,她也只是孤身一人的。如此,她忽然又觉得自己要幸福的多。那时候她第一次觉得,就算自己站在一边什么忙也帮不上,对春锦来说也是莫大的支持。
春锦干脆优雅的站着,任由旁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好像这一切与她无关,反而眼角带笑地望着倚在门边上的姚碧落,似无旁人。
乔学士轻叹一声,拿春锦没办法,在春锦眼中他能看到和她母亲一样的倔强神情,也因为这种神情,让他始终相信这个任性的孩子。于是,他冷静地站着,也许这是他仅仅需要做的事,因为这样足以让春锦有勇气面对眼前的一切。
夏雪紧锁了眉,她本想说那天春锦在绛仙阁,但终于还是没开口。
“乔大人……”顾尚书忽然想起乔学士来,眼角眯着,道:“免得让你爹爹误会,姑娘还是解释解释的好。”
春锦的目光这才从姚碧落移到顾尚书这边,冷哼了声,道:“没理了,就要搬出无辜的局外人来威胁锦儿,偏偏锦儿觉得爹爹没什么好误会的,依我看,还是等什么时候礼部的权利扩张到刑部的时候,顾大人再来审问锦儿吧,你说是不是,大人。”春锦望向刑部尚书,“不好意思,大人,您怎么称呼啊,顾大人可有越俎代庖?!”
“敝姓孙,就请姑娘解释给老夫听。”有了刚刚的经验,孙尚书缓下心态,准备抓住春锦的失误,手到擒来。
春锦扑哧一声笑起来,道:“孙大人,你可别忘了,就算您可以行使刑部尚书的权利,但,别把姚将军的灵堂当成自家公堂了,在这儿,您又有什么资格审问锦儿呢?!”
“真是好大的口气,也不知道是谁借你的胆。”礼部尚书瞪了眼乔学士,说得振振有词。
“皇上啊。”
“放肆,皇上九五之尊,怎么会跟你这种……”顾尚书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难道皇上跟这个青楼女子有染?!
“跟我怎样?!”春锦笑,“锦儿可没把皇上带去杀人放火,顾尚书干嘛一副想活吞了锦儿的样子。”春锦装无辜。“锦儿才疏学浅,确实不知道哪份印有皇上玺印的律法条文上说刑部可以把灵堂当作公堂的。”
“你,哼。”。
“姑娘未免口出狂言了吧。”
“非也。”厅外传来男子散漫的声音,竟是段之轩。
“姚兄,这是在做什么呢?”。明知姚碧落不会回答他,段之轩轻摇玉扇,翩然而入,视若无睹的跟姚家人行礼。
“段某今天前来,一是代家父来问候姚夫人;二是替家父传话,姚将军的这个案子非同小可,皇上已把审理一职全权交给家父,所以在家父开堂审案之前,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审问疑犯。”
春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虽然段之轩这是在帮她,可是疑犯二字春锦听着着实不顺耳。
“顺便告诉各位大人,姚将军遇刺当晚,锦姑娘正在为在下抚琴呢。”段之轩直接忽略春锦的怒意,大大方方的作证。
“段公子,丞相大人开审之前,证人应该也不用提前作证的吧。”春锦硬是不领他的情。这下好了,这个人情可欠的大了,搞不好还要引来丞相大人找她喝茶。
“段公子,您是不是记错了,姚将军遇刺当晚,您应该已经和姚公子在皇城千里之外了吧。”
“段某惭愧,不记得哪份印有皇上玺印的诏书有规定我那天晚上要离皇城千里之外。段某晚一天离城应该没有触犯律法条文才对啊。”段之轩套用春锦的话,再一次把顾尚书的话堵了回去。段之轩轻摇玉扇,像恍然大悟似的,说道:“顾大人应该不会怀疑段某做伪证,那么顾大人是在怀疑段某的记性?”段之轩说完,不忘灿烂一笑。
姚碧落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靠着门,悠闲自在。在外人面前段之轩一向温文尔雅,第一次见识他的笑里藏刀,恐怕比见自己一向冷漠的脸还恐怖。
果然听者一时语塞。
段之轩跟春锦在一起?!那晚春锦的箫声虚无缥缈,听者当然不可能是段之轩,段之轩是何用意?就在夏雪愣住的时候,只觉风过耳边,姚碧落已把春锦带到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