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过,无意居里里外外就忙活起来,江湖第一美人尹音出嫁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武林。但大家对新郎倌是何许人却所知甚少,只道是个生意人。就连楚月楼二少,江湖百晓生楚逸都摇了摇头,表示无可奉告。
更奇怪的是,江湖鲜有听闻,行礼宴请都在女方家举行。
谜一样的女子,连出嫁都让人期待了许久。
这一天,终于到了。百晓生兵器谱排名前一百位的各路英雄,除了已驾鹤仙游的那几位,悉数前往无意居祝贺。就连武林大会,都未必聚集得到这么多英雄豪杰。再者,便是一些平时为人所不齿的旁门左道,都纷纷前来捧场,却没有与所谓的正派人士引出纠纷。
是什么让这么多江湖朋友赏脸前来观礼?
原因,除了新郎倌的身份让人好奇之外,还有一点就是,所有请帖上都盖有一个“楚”字。
百晓生的《江湖历年记事》中,由楚月楼操办请帖派送事宜的只有一次,那便是前武林盟主八十寿诞。
而这一次……
“新郎倌,绝非等闲啊。”
“对啊……能请动楚月楼办事的……”
一阵鞭炮声打断了众人的对话。人群拥上前,都想瞧个究竟……
这个时候,尹音跪坐在地上,听着耳边锣鼓喧天,想象着今日迎娶她的人的样貌。
她大可以卜上一卦,如果不满意,也许还可以当个落跑新娘。
但她没有,她说过,这辈子只为自己卜一卦。而那一卦,已经决定了今日迎娶她的那个人。
尹音叹了口气,却自嘲地笑笑,其实,她是没有理由这样忧愁的吧。
家世人品,夫君都是胜人一等。一个女子,求的不就是这个吗?!人人艳羡的江湖第一美女,会继续延续她的骄傲,她理应别无他求。
凤冠霞帔,尹音定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音,你的新郎倌已经到了。”春锦推门进屋,看见满地狼藉,免不了一阵惊讶。嘟囔了句,“喜娘怎么不在了?”
尹音嫣然一笑,应了一声,并没打算回答春锦的问题,瞧了她一眼,却道:“幽,有话要说?”
“嗯……没有。”春锦矢口否认。
尹音笑笑,道:“以后便没有机会了,真的不告诉我吗?”
春锦在尹音眼前来回晃了三圈,终于还是开口了,她道:“音,把琴送给雪儿不会后悔吗?”
春锦这么问的时候,尹音埋头收拾着儿时的旧物,“你们走后,我也要离开了,这些曾经珍爱的东西却一件也带不走。本来已经收拾到橱柜里了,不过,还是想再看它们一眼。”
“是带不走吗?还是你逼着自己不带走?”春锦打定主意问,也是因为这些本来已经尘封在柜子里的东西。
尹音停下手中的活,看着春锦,道:“坐吧。”
“你这是在劝我留下吗?就不怕我把落抢过来吗?”尹音调侃着,喜袍在身,在春锦眼中,却掩饰不住尹音的落寞神情。
“要是以前,我会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的问题,但是现在我会告诉你,不怕。”
尹音不说话,沉默一阵后,站起来,继续收拾。
春锦无奈,嘱咐了她一句,便起身告辞,渐进门口,春锦道:“‘三尺瑶琴为君死,此曲终了不复弹’,我的诗,与这两句无异。”
把珍爱多年的琴赠人,并不是易事,何况听姚碧落说这是尹风花了三年的时候才做好的,那她急于逃避的,会是什么呢?春锦是在这些尹音舍不得的旧物里面,得到的答案。
“小幽。”尹音背对着她,“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可是他是我命定的夫君,我没有别的选择。”
“你有。”春锦走到尹音面前,道:“看看我跟落,世俗的眼光有多可怕,但我们还是过的很好,你也可以。”
尹音自然是先诧异了很久,但春锦永远记得她最后说的话:“一直一来,我和风都有自己的理想和希冀。他是我唯一的哥哥,所以他宠我,我也一直以为这是理所当然;比起他来,我一直倔强任性,风总是无奈地宠着我,这点我们很像对不对?”尹音朝她嫣然一笑,春锦记住的却是她哀伤的眼神,她说:“落走后我才发现,我其实一直爱着的是我的亲哥哥,但他有太多的事情不能被我的任性来束缚。所以没有其他的选择,我会让风安心,让他知道我过得好,但是也许我会永远爱着他的。”尹音说着,释怀地一笑,“幽,谢谢你听我说完,这样就够了,尹音生来就注定要保持那份完美,所以爱他也只能在心里。”
春锦离开的时候,尹音问她:“你怎么知道我跟风的事呢?”
“我不知道,但看到你带走的东西里没有一件是跟尹风有关的,所以我只是猜。”春锦笑的灿烂,“以后一个人,自己保重。”
尹音释然,“虽然不喜欢上官月,但是没有必要排斥她说的好句,只说珍重不道别。”
春锦问她是不是还会见面,尹音笑而不答,于是“嗯”了声,轻盈的走出了尹音的房间。平生第一次,她觉得跟另一个女子的心走的这么近。不同的是,师傅教会她药术,而教会尹音卜卦,所以当她知觉自己的病痛时,可以为自己医治;而尹音知觉自己的将来时,却无可奈何。
前厅。
所有人都屏息望着今天的主角,薄唇轻启,他道:“多谢江湖各路朋友赏脸前来观礼,楚某感激不尽……”
新郎倌左边站着的便是楚杰,这会楚杰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正准备开溜,却被新郎倌右边的青衣男子一把扯了回来,楚杰撇了撇嘴,闷闷地抱怨了句。
青衣男子便是江湖百晓生楚逸。
新郎倌,楚月楼的大少爷,楚俊。
今天,楚俊的喜宴上,楚月楼传说中的三位少主,一起亮相了。光是玉面神偷楚杰是楚月楼三少这件事,便让人吃惊不小。
江湖中人见过楚俊的,只知道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只赚不赔,却鲜有人知道他是楚月楼的少主。今日,楚俊喜袍上楚月楼少主的绣徽,高调亮出了他的身份。
“呀,什么人请的动楚月楼发请帖?新郎倌又是谁,有这么大的排场?主角一登场,江湖中所有的猜测都有了答案。”陆楚云靠在回廊的栏杆上,悠闲自若。
“说的是,楚月楼大少的喜宴,自然是楚月楼发出的请帖。不用脑子只知道看热闹的人,还真不少。”
“喂,侯爷,不是人人都跟楚月楼三少有这么好的交情,不能怪他们好不好。不过,楚月楼消息网独步天下,数百年来,却没有人知道楚月楼的所在;喜宴设在无意居真是可惜了,我还想瞧瞧楚月楼到底什么样呢?!”
姚碧落横了他一眼,“你都说了,没人知道楚月楼在哪,楚俊会这么笨,让这么一大帮人跑到楚月楼吗?”姚碧落说着,话锋一转,道:“我去看看他。”
陆楚云顺着姚碧落的眼神,望了眼远处的尹风,摇了摇头,跟着走了过去。
“楚逸,替我招呼下江湖上的朋友;楚杰,你跟我一起去见见大舅。”楚俊说完,便扔给楚杰一坛酒,先一步迈开了步子。
楚俊走到尹风面前,喊了声“哥”。楚杰惊讶地扯了扯嘴角,他目空一切的大哥,居然低声下气,喊尹风哥。
见尹风没有反应,陆楚云不动神色,暗地里推了尹风一把,却没有想到,尹风忽然大喊一声,“坐呀。”
楚俊笑了笑,道:“哥,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哥,楚云、落。”楚杰的介绍言简意赅。连续忙活了几天了,楚杰神色低迷。
“久仰了,陆兄,侯爷……嗯,不对,人在江湖,小弟还是按江湖的话来说吧,姚兄,幸会。”
“不必客气。”
陆楚云接过楚杰手中的酒坛,道:“楚月楼果然名不虚传。”
姚碧落话刚说完,尹风便起身往门外走去,步履轻飘,已经微醉。姚碧落跟陆楚云交换了个眼神,随即跟着尹风出了门。
大红盖头,挡住了尹音绝色容颜,但她还是一路听到了周围啧啧的称赞声。她是骄傲的,骄傲的连夫君都要是最优秀的。一路大红地毯,她的眼睛对喜庆已经麻木。
尹音幽幽一叹,就被喜娘拉着,机械地做着动作。拜堂开始了。
“一拜……”
“小音。”
门口一阵童稚的声音传来,众人耳边还只听到一串铜铃声,下一瞬,便惊讶地看到一个小女孩,扑在尹音怀里。
“二姐……”冬儿看着这突发状况,有些担心,轻轻喊了春锦一声。
春锦和夏雪都没有想到金陵会出现,都愣住了,寻思着该如何拉开她。却见尹音揭下红盖头,朝金陵嫣然一笑。
绝美容颜。
引来众人啧啧称赞。
喜娘道:“姑娘,可不好自己掀了盖头。”说着,一边想拉开金陵,一边想给尹音盖上红盖头,一时间,手忙脚乱,什么都没有做到。
“小陵,到幽那里去,好不好。”尹音开口了。
“不要嘛,小幽有小白的,可是小音没有小黑啊。我要抱着小音。”金陵撒娇。
童言一句,却引来听者一阵揪心。
“小陵,好久不见,你的小音师姐现在有我了,你放不放心,到你的小幽师妹那里去啊?”楚俊一句。
尹音抬头看他,也吃惊起来。
“哎呀,是小俊啊,原来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讲过小音和小幽的事情哦……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听你的好了。”金陵乖巧一句,走到春锦旁边。
楚杰一脸不可思议,这小鬼,还真是什么人都认识,可她什么时候听过什么人的话了。果然是他从小敬佩的大哥,厉害。
“不好了,少爷,不好了。”一个小厮跑上礼堂。
众人还没有从金陵那件事情上反应过来,却听到这一句,焦点都到了小厮身上。
“荒唐,什么不好了,还不下去掌嘴五十。”楚逸一句,把小厮的话,挡住了。
楚俊看了楚逸一眼,明白楚逸八成已经知道什么事了,却想瞒着他,于是道:“你过来,告诉我。”
小厮看清了场合,咽了咽口水,上前一步,道:“大少,附耳上来。”
下一瞬,哐当一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落到地上,小厮飞出丈外。楚俊绝顶聪明,自然不会轻易被人偷袭,当小厮从袖管中拔出匕首的时候,楚俊便躲了过去。
外人都以为楚俊并不习武,却不知,楚家上乘的轻功,楚俊融会贯通。而楚杰出入闺房,凭的也是这个本事。
但,出手把小厮打到丈外的,是尹音。尹音脸上始终挂着笑,只不过玉指轻弹,又轻轻地收了回来。
姚碧落跟尹风踏进礼堂,看到的便是这一刻。什么是笑里藏刀,看看尹音就知道。
“夫人说了,这就是给你的新婚贺礼。”说着,小厮拾起匕首,自刎身亡。
“呀,不能倒喜堂里啊,不能见血啊,快,按我说的做……”喜娘倒是经验丰富。
听到喜娘说“不能倒喜堂”,姚碧落随即飞出一脚,把小厮直接踢出门外。
“哎呀,这位公子,怎么不听我说完呀,这门口见血,岂不更不吉利。”
“喂,乱讲什么?小心我一拳揍晕你。”楚杰打断喜娘,敢说他大哥新婚不吉利,楚杰怒上心头。
“就是嘛,啰里巴嗦不讲重点,人家怎么知道不能踹到门口啊。”冬儿跟楚杰站到统一战线。
楚杰忽然想起春锦之前在密室说过的哑药,于是道:“好姐姐,借点蚂蚁来用用。”
蚂蚁?
春锦在众人嗔怪的眼神中,道:“楚杰,这次,这个比较有用哦。”
楚杰挑了挑眉,什……什么东西?
“哎呀,我来。”金陵说着,抢过春锦递给楚杰的小药瓶。话音刚落,已经站在尸体旁边,哗哗哗倒了一地药粉,尸体发出“嘶嘶”的声音,下一瞬,便消失不见了。
满堂鸦雀无声,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这什么?”却清晰入耳。
“化尸散不就是这么用的嘛,他们干嘛要盯着我啊?”金陵回到春锦身边,拉了拉春锦的衣袖,一脸狐疑。
“嗯……没错啊,小陵没错,只是,下一次,不用倒这么多,很浪费。”春锦艰难地笑笑,胡乱解释一通。
“好了吧,既然不留血迹了,继续吧。”不愧是百晓生楚逸,在所有不知晓春锦用毒伎俩的人都呆呆愣着的时候,他已经反应过来了。
这时候,另一个小厮跑了进来,跟楚杰窃窃私语了会。
可以听到堂上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这还有完没完。
但这次爆发的却是楚杰,楚杰不由分说,便拉着楚俊进了里屋。
“大哥,开什么玩笑啊,那个女人居然携款私逃,快,报官。”
楚俊却拦住了他,淡淡一句,道:“不用了,她曾是我妻子,她拿走的,就都是我给她的。”
“你的钱,还有你的心。”尹音跟着进来,淡淡一句。
“不是个小数目哎。何况,是她背叛大哥在先……哎,嫂子,你别吃醋哦,其实……”
“楚杰,好了,你又不是不了解大哥的脾气,何况,今天是大哥新婚,不要胡闹。”楚逸忍无可忍,把楚杰拖了出去。
楚俊定睛看了尹音一眼,道:“那我会把心追回来……我们出去吧。”
尹音点了点头,跟着楚俊出去。喜娘见势,忙递上大红盖头。
“喜娘,别忙了,都是江湖儿女,无需拘泥小节,拿酒来,音,我们一起敬大家一杯。”
……
“送入洞房……”
月终于跃过了黄昏的枝头,这一天,百经周折,终于落幕了。
“少爷,门外有人吵着要见楚公子,还惊动了官府的人,说是要算算陈年旧账。”
落幕,只是为了给新一出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