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正听着李瑄与阮苑一言一语，言语中竟不由激烈起来，赶忙借故叫停道：“殿下与王妃今日在州府中定是劳累不已，姑且就在州府中稍候……”
不等周扬正说毕，李瑄展袖一挥，肃容道：“不必。”侧头不看阮苑，只向饮素说道：“带王妃去寻殷昭，你们先行回府。”说着让开阮苑，命周扬正重寻厅堂。
却说公孙清婉在州府荷池中陨毕，已有小半月有余，饮素之前在灵韵山中见李瑄与阮苑两个似乎已是和好如初，不知怎的，自州府归来后，两人关系一再降至冰点。阮苑多是倚窗唉唉叹息，却不似平常，喜欢在花园中走动，终日执着书册，抑或信手写几首新诗。
饮素只知道阮苑是不快乐，此前重回州府，总还是见得阮苑脸上多些笑容，州府回来后见着阮苑神色之间，竟是有甚一层落寞。李瑄并不常在府中，偶尔出了梵云居，遥遥碰见了李瑄，阮苑便掉头避而远之。
两人似乎不再有所交集。饮素只日日望着阮苑写些哀感的诗词，心知劝说是不管用的，一边仍在懊恼，龙舞那鬼丫头，一出去就没了影踪，重回王府一月有余，龙舞却是仍不知所踪。
阮苑是日临窗看梵云居中海棠凋谢，昨夜一夜风雨，绿肥红瘦。天色一晚，阮苑顿觉身上微微凉了，独自斟了几杯桂酒喝了，就要携了一本诗集上去床榻，忽地听见一两声叩门声，阮苑以为是风吹得门动，便不去理会。
正说公孙清婉一事，之于阮苑刺激不小，尤其公孙清婉与她一封信中，未尝不劝她放下过错。因与李瑄在州府中话不投机，碰见李瑄总觉尴尬，却并不知如何道歉，由此搁置下去，心中再如何得不甘不愿，却不肯再回头。
风吹门响，惹的阮苑心烦，叩门声断断续续，阮苑只得回身将诗集放在桌上去开门。房门洞开，只见李瑄正立在台阶下面，听见门一开，转身望着阮苑，并不说话。
阮苑见李瑄一身白袍被风吹得鼓胀，心中不忍，却见他不说话，只得没话找话说道：“这样晚，殿下尚未休息？”
李瑄扯起笑容，一步步逼上前来，与阮苑相对而立，笑言：“我以为你仍怨我，仍不愿见我。”
李瑄一走近，阮苑便闻见一股子浓烈酒气，当下蹙眉道：“你喝酒了？”
“喝了。”李瑄把住门框，笑望着阮苑。
阮苑将门合了半扇，说道：“天色不早，还吹着风，殿下早些回去，莫要着了凉。”
李瑄一握阮苑苍白的手指，一张脸苦起来，低声道：“你仍要赶我走？”
阮苑垂首看着脚尖隆起的绣鞋顶尖，裙裾遮盖处露出一对戏水鸳鸯，阮苑轻轻往后退一退，按在李瑄手里的手却没能取出，便只得诺诺言道：“苑儿不敢。”
“自你回府后，我们并未好好谈过。”李瑄眸子里潭水涨起来，满满溢着痛楚，不舍甚或微微自责，兀自抓住阮苑的手不放。
倏忽间一阵晚风来急，直吹得阮苑身上一阵冰凉，登时又清醒了不少，便狠戾地抽回手，正色道：“殿下且回去吧，若想说话，便去找葛孺人去吧。你我——并无旧可续！”言毕狠狠合上门，半点余地不曾与了李瑄，阮苑径自合了门后，深心却是憋闷得紧，只靠在紫檀门上深深吸着气。过一会子，因了听见门外再无声响，便吹灭屋中的烛火。
如墨漆黑之中，阮苑一双漆凉凉的眸子时不时看着窗外，只听得风声不止，枝叶簌簌，没得其余音响。却说方才因敢李瑄走，故意合了门吹灭灯烛，然而此际阮苑半点睡意也无，心中怅然不已，便只坐在床上倚着木栏静坐着。
屋中阴凉，时值深夜，近三更时候，阮苑身上益发得冷，想去换了中衣便睡下，只挂念着李瑄该是早已离开，站起来在屋中走了几个来回，只想着李瑄是否走了，却是踌躇不已，道是开了门看看不是，不开门却是不很放心。
阮苑只掖着裙裾在地上悄无声息地走动，些许大动静却不敢发出，裹了裹身上丁香色大衫，薄薄一层，却不敌霜寒露重，一双膀子罩着那薄衫，真觉得寒毛直立。
阮苑立在桌前却百无聊赖去鼓弄那诗集，实则黑夜里不见五指，只摸着那书页，阮苑一转身，只见一屋子盈盈月光，心中一横，决绝打开门。
澄澈月光满满入怀，阮苑开门就见台阶上坐着个缟素身影，却是再熟悉不过的，心底一慌，再看李瑄并不回头，赶忙走下台阶去抓李瑄手臂，关切道：“三更天了，你怎的还在这里？”
李瑄便凝望阮苑，笑一笑，说道：“我疑是你睡了，便不敢吵你。我又是不愿离开，恰好今夜月光美好，在此看看月光，却亦是不错。”
阮苑一蹙眉，想着自己身上被那阴风吹得寒冷得紧，这李瑄仗着喝了些酒，便在这阶下坐了近一个时辰，心中愈发不落忍，伸手将李瑄扯了起来，覆手以手背碰了碰李瑄面颊，只觉一片冰凉，似是霎时间碰到铁器一般，便嗔怒道：“夜里如此冷，你便就仗着吃了些酒，无端端在这台阶上坐这样长时间？”
李瑄却是万般委屈，重复道：“你不让我进你屋中，我守在你房前，却是并未违约，莫非，你却要将我这一点权利剥夺了么？”
阮苑只觉好笑，便揶揄道：“葛孺人那里的红烛罗帐，随时为殿下敞开，殿下却定要在我门前，受这凄风寒露之苦么？”
“我单是爱这里红烛罗帐。”李瑄脱口而出。
阮苑并不理会李瑄，单是斜了杏眼瞥他一眼，问道：“酒可醒了？”
李瑄一展笑颜，盯着阮苑看，说道：“你知我并未有醉意。”
阮苑听得李瑄口出此言，只将眸光浅浅眄了他一眼，折身便进屋去了。李瑄转身一见阮苑房门大开，清亮月光印出自己斜长的影子，只是向屋里望了望，却不敢挪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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