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在远亦轩正要关门的时刻,叶玉岑快速的伸手撑住道。
远亦轩扔下门,走到电脑前坐下,目光盯着电脑屏幕,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叶玉岑在床沿边坐下,看着他。
就这样,远亦轩盯着电脑屏幕,叶玉岑盯着远亦轩,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许久之后,终于还是叶玉岑先开口了。
“你为什么单单在我的考试中交白卷?”
远亦轩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他以为,她开口第一句话应该会问关于那件事的,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你是不是认为我问的不该是这个?”看见远亦轩的疑问,叶玉岑笑道。
“我不关心你父母的感情故事,也不想去了解其中的恩怨纠葛。我只关心为什么你要选择摆我的考。我自认为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你。还是,你瞧不起我,瞧不起我的课?所以就单选我的课交白卷?”
远亦轩低下头没有说话,叶玉岑自顾自的说道:“我知道,我的课对你来说根本就没用,可是总得给我个原因吧,杀人还得头点地呢,我不能死得这样不明不白吧?”叶玉岑尽量地用轻松的语气说着,“你不会是为了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吧?显然我这课的杀伤力很不够的,甚至可以说毫威力可言。我很怀疑,你为什么不选择物理,化学,数学什么的,我保准不管是其中哪一科都比它要轰动的多。”
见他斜了她一眼,叶玉岑一本正经的说,“你还真别不信,你大可以试试看。你不知道,你交我的白卷除了我,根本就没人在意。就说你们班主任吧,他根本就懒得管,实际上我也打算不管的,可是呢,没办法,我天生就是太负责任了,放不下啊。”远亦轩又斜了她一眼。
叶玉岑拉拉他,“我的提议你真的可以试一下,我看啊就下次的联考吧,就……罢了物理好了。”叶玉岑嘿嘿一笑,“我倒是想看看,自己的课被罢,你们那个班主任会是什么反应。你都不知道我那个被他气的啊,算了,不说,一提起来就不爽。”
远亦轩狐疑的看着叶玉岑,她真的是老师吗?有老师会鼓励学生去罢考的吗?
“这么看我干嘛?”
“没什么。”远亦轩撇过头去,不在看她。
许久之后。
“对不起。”
叶玉岑一愣,“嗯?对不起什么?”
“我不是故意罢你的考的。”
“哦,那是为什么?”
“……”
“还是不说啊?”叶玉岑叹了口气,“那让我猜猜看,嗯~是为了引起你父母的注意?不对。”叶玉岑否定掉自己的猜测,“你都不愿和他们说话,干嘛还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仔细的盯着远亦轩看了会,“那是,啊~这个家里你唯一在乎的就是远荣轩了。”见远亦轩眼神一闪,叶玉岑知道自己踩到点了“你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吗?”
继而她又转为疑惑,“可是,我还是很疑惑,我这门不起眼的课怎么会引起他对你的注意?”
远亦轩忽然开口道:“他很喜欢历史。”
“……”叶玉岑失笑道“怎么可能。”
“是真的,高考前一段时间哥哥每天都会看书看到很晚,他不管复习什么身边都会放一本历史书,他甚至睡觉的时候都会抱着历史书睡觉。”远亦轩认真的说道。
“……你说他……睡觉都会抱着……历史书?”叶玉岑艰难的吐出一句话。
“嗯。”远亦轩点点头表示肯定。
叶玉岑抓抓头,“那你真是因为他咯?”
远亦轩又转过头去不说话。
“那好吧,就算他喜欢历史好了,你不是喜欢他喜欢的,恨他所恨的吗?这就更说不过去了。”叶玉岑看着远亦轩等着他的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的远亦轩终于动了动嘴唇,“十月一号放假的时候,那天我抱一堆书回家,刚好和提着东西出门的哥哥撞到一起,我们两个人的东西都掉了一地。当时我夹在书本里的任课老师安排表也掉了出来,哥哥捡起来看了好久。”远亦轩嘴角微微翘起,“他当时问了我一句话,那是哥哥第一次和我说话。”笑容也在慢慢的扩大“他问我上历史课感觉怎么样。我说,很好,很轻松。他又问我老师怎么样,我说很有意思。”远亦轩看了一眼叶玉岑道。
“他居然对着我笑了,你知道吗?你真的笑了。我从来没看见他笑过。”他似乎很激动,笑着说,“哥哥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他笑着对我说好好上课。虽然他没有说好好上什么课,可是我知道,他是要我好好上历史课。”
远亦轩说完,叶玉岑还楞在那里。
“老师,老师。你怎么了?”
“啊?哦,没什么。”叶玉岑回过神来,“既然这样那你怎么还……你,你不会是想这样你哥哥他就会注意你了吧?”
远亦轩自嘲的笑了笑“我很傻,是不是?我明明知道他是不可能知道的,就算知道他也……也……可是……”
“哎!”叶玉岑叹了口气,这个家伙还真单纯的可以。
“如果我给你一个可以和他面对面的机会,你会跟他说出你的心里话吗?”
“我……我不敢……”远亦轩低声道。
“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远亦轩看着自己的手,小声的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叶玉岑摊摊手又抓抓头,很无奈的转移话题道:“那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为他而改变自己的?”
“我……”
远亦轩把头转向窗外,望着苍穹,他的眼睛一片死灰,许久之后才慢慢的开启唇瓣, “我只是觉得很失望,很失望……也很震撼。后来哥哥来到我们家,我以为爸妈会因为愧疚,对哥哥做一些弥补。可是我没有看到,我看到的是爸爸整天很早就会出门,很晚才会回家。妈妈也是尽量的躲着哥哥,避免和他见面。哥哥总是一个人,从来就是一个人。我记得那天是我的生日,家里来了好多人,很热闹。可是就是看不哥哥的影子,我悄悄的溜进他的房间,看到他躺在床上,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他那满是心痛的眼睛里蓄满了湿气,他仰起头眨了一下眼睛,像是要把什么东西逼回去,“我轻轻碰了一下他,他身体很烫很烫,我知道他是生病了,可是爸爸妈妈却什么都不知道。我跑下楼找他们,看到的是……他们在和客人有说有笑,我好难过……好难过”
他闭上双眼,轻笑道,“这就是我的父母吗?为什么他们可以这样?”他转过头来看着叶玉岑道,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叶玉岑什么也没有说,其实她心里不是不明白,远宏天和翁嫣是不敢面对远荣轩,所以才会刻意的去逃避他,也许并不是不关心。但她不会说,因为她觉得就算他们再怎么有愧,也不应该对一个孩子不闻不问,这样的做法太让人失望了。不怪远亦轩会这样对他们不满。
“爸爸妈妈从来都没有给哥哥过过生日,可是却给我办生日宴会。所以后来每到生日那天我就会消失,到很晚很晚才会回家。哥哥也是,他平时都不会在家里,只是很晚才回家睡觉,可是爸爸妈妈从来都没有担心过,记得五年前,哥哥不小心撞到生病的妈妈,被爸爸说了。之后三天……整整三天他都没有回家,可是我没有看到爸爸出去找……我想他可能连哥哥这三天没回家都不知道吧。对这样的父母我真的很失望。”远亦轩向后一躺,痛苦的闭上眼睛。
叶玉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背负的太多了,其实他怨恨父母的同时,更多的是惩罚自己。因为在他认为,远荣轩的不幸的造成者他也是其中一个。父母的幸福之下踩着的是别人的痛苦,他认为他们没有拥有幸福的资格,所以他用自己来惩罚他们,也惩罚自己。他不该背负这么多的。
“远亦轩,你知道你哥哥为什么不过生日吗?”
“刚开始我不知道,后来我看到哥哥每次到生日那天就会去看他妈妈,我也会跟去,后来长大之后我看到墓碑上的日期才知道,因为他妈妈就是那天走的。”
“你有多恨你父母?”
远亦轩沉默了一下,他没有回答叶玉岑问题,而是谈谈的开口道:“我每天总是浅浅的睡眠,沉沉的梦幻,我宁愿就这样子的睡着永远不要醒来。”
这样的年华里,远亦轩失去的是属于他原本生活的一种心情,这是一种本该是他这个年华该有的心情。
“你如此轻易地走到了别人的光环和阴影下,冷漠地与他们抗战,你在惩罚他们同时也在惩罚自己啊。”
叶玉岑不知道该怎么去引领这个少年走出这个束缚了他十几年的心灵枷锁,安慰有时候捉襟见肘,她只能是把自己的心里话全副脱出,尽力的去开导他,她知道要想让他真正的解脱非远荣轩不可。
“他们造成的不幸应该由他们自己承担,这不是你的错,不需要你去承担。人间既非天堂也非地狱,末日尚远,那些执念,那写旧时光,已经过去了。你不该一直站在那,一味的品味那种苦涩,够了,你该从中脱离出来了。”
看着这个一个劲的窝在过去的坟墓里,即拥抱着最朴素的希望,又时刻的不忘提醒着自己那是最遥远的梦想的少年。他的一切在他的回忆之下肆虐,渐渐抽象成一些雾一样的尘埃,浮在梦境之上的空茫中,日日夜夜不停坠落……在他希望和愿欲的深处,隐藏着对生活的默识。如同种子在雪下静静梦想。可是他不知道,他应该在沉默中归来才是。叶玉岑想到了另一个同样没有从沉默中归来的远荣轩。
她拍拍远亦轩的肩膀低声道,“我很荣幸你能够信任我,使我成为你内心秘密的第一个知情者。也许我话对你多大作用,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在这个充满爱与被爱、伤害与被伤害的世界里,生命对我们是吝啬的,因为它总是让我们失望。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忙着生,忙着死,所有人都是如此窘迫的姿态。你经过的人事不多,只是见了一场恩怨情仇的感情纠葛。以后还会有,可是你要记得,看着他们爱,被爱;抛弃被抛弃或生与死,我们可以动容,感慨,或者愤怒。但是眼泪擦干之后,那些还是会灰飞烟灭的。可是你却一直把自己捆在自己编织的梦里,活在一个不适合你做梦的关隘上。我不会劝你不去恨他们,他们既然做了,那么就应该要做好承受这一切的准备。我不得不说就连我这个毫不相干的人听了都很失望。如果是我,我也没有办法原谅。他们的罪就该让他们自己去背负,这些都不是你该背负的。不要想着通过苛求自己和中伤他们来表达你对他们的不满,这种做法只会让人觉得可悲,可悲的不是你的父母,而是你。他们已经无情的夺取了一条鲜活的生命,不该还要夺取两个无辜的灵魂。”
叶玉岑明白人的一生当中,有时候是由记忆的纽带维系着所有的过往,悲喜指引着我们深入茫茫命途,这是宿命的背负。她觉得当我们甘之如饴地承受它的沉沉重量的同时,更要用以平衡我们轻浮的生活。所以她对远亦轩说:“我们并不需要花一生的精力去忘记,去斗争;事情从来都是不公平的,走的再远,也终究达不到想要的永远。走得再近,也终究回不到最初的梦境。不是我们不该去惋惜去难过,对我们来说更重要的是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把快乐源远流长。有很多人很多事,是可以忘记的。当然你要记住也无妨,那就让他们一直在你心底的一个角落,直到你的生命尽头,因为他们组成了你的记忆与情感。但你不需要一直的紧紧抓着他们不放,要明白,人生的路途原本就是一个念念不忘的失去的过程。”
当叶玉岑走下楼的时候,远宏天和翁嫣还坐在客厅里。他们见她下来,都站了起身看着她。叶玉岑只是稍稍看了他们一眼,就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什么也没说。
翁嫣移动了一下,张口想说什么,看到叶玉岑根本就没有和他们打招呼的打算,话又吞回了肚里。
叶玉岑知道他们是想知道她和远亦轩谈了些什么,谈的怎么样了。可是她不想告诉他们,这是体内邪恶因子在作怪。没有理会他们,叶玉岑打开门,走出门“啪!”一扇门,一扇对于充满远宏天和翁嫣希望的的心门被叶玉岑无情的关上了。
天色渐渐暗了,朦胧慢慢的笼罩,天边只剩下一道晚霞,秋末的黄昏来得总是很快,还没等被日光蒸发起的水气消散.太阳就落进了西山。深秋的风,尤其是早晚的风,有时就使人不寒而栗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叶玉岑抬头看看天空,每当她看天的时候 她就不喜欢说话。她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叹道就先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