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烟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时,君亦寒从外面回来了。他神色凝重地看了会儿睡着的含烟,轻轻掀开被子,躺了上去。他的身体一挨着床,含烟就惊醒了。她绷直了上半身坐着,额头上还有汗。发现是他,她紧绷的身体很明显地松弛下来。
“怎么了?”君亦寒有一丝错愕。他第一次看见她脸上有这种表情。大部份的时候她是柔弱的,淡漠的,给人的感觉很疏远,不真实,刚刚他却在她身上找到点人气了。那种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出现在她身上很合理。
“没什么。”她屈膝抱头蜷成一团。她记起是郑文远送她回来的。她冲他说了那些话后,他就沉默不语了。只守着她,看她吐到不行,虚脱得不行,就抱着她回来这里。而她大概真的是累了,也很快睡着了。连他在床边说了什么也没听清楚。
“你去做什么了?”这话一问出口,含烟就后悔了。就他们这关系,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她这么一问,好像真是他什么人似的。
“皇帝老儿快不行了。”君亦寒倒没觉得有什么,他皱皱眉说。这皇帝老儿死不死就这两天的事儿了,如果他估摸得没错,一定在郑文远和李锦儿大婚后。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宁王难道一点戒心也没有?
“哦。”含烟只应了他一句,没发表任何意见。她本来就觉得郑文远这人奇怪的很,这两天相继发生了这么多事,尤其是她见到被他装在坛子里的李锦儿后,她就坚信郑文远在策划着什么。她对她娘和弟弟还是有那么点担心的,他们千方百计想要站上最高位,又有谁想过就算得到了,他能站多久呢?
“想江逸辰了吗?”君亦寒可没忘那晚她要死要活喊江逸辰的模样。
“我……”含烟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对江逸辰有一种说不出的依赖。哪怕是知道江逸辰只是因为想得到柳家的财产才答应她爹照顾她的要求,她也没法恨他。她为他那晚丢下她找到了个很好的理由,所以心里也不是那么痛了。
“谢谢你答应带我离开这里。”她把头伏在膝盖上,无力地说。
君亦寒很想说他这么做是有目的的,不过看她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忍住了。
这是含烟这些日子以来睡得最糟糕的一觉。半晚而已,醒了不下数十次,天一亮就头痛欲裂,全身酸软到不行。她在床上赖了一整天,还是恹恹缩缩的。直到君亦寒告诉她,要去郑府赴宴了,她才懒懒地起身。还没站稳,就觉得眼前发黑,天眩地转。好在君亦寒眼明手快,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君亦寒关切地问。她看上去像是生病了,脸色精神都很差。
“没事。”含烟强打起精神给他笑了个,那笑比哭还难看。
君亦寒不再说什么,仔细检查着自己的着装。含烟也在宫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
衣服的颜色有点艳,她向来喜欢素净淡雅。迟疑了好久,她还是换上了。衣服的质地很好,又像是给她量身订做的一般,穿起来很舒服,就是胸口有点紧,勒得难受。她没有挽发,将头发全部往后理顺,用一根金黄色的丝带固定。
君亦寒莫名地感到她这身病恹恹的样子居然生出几分风流韵味来。
准备妥当之后他们一起上了宫里的马车。
马车走得还算平稳。含烟因为实在不舒服,在马车上挪来挪去,只一会儿,光洁的额头上又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君亦寒看不下去了,往她身边一坐,将她的头轻轻按到他的肩膀上。“借你靠会儿!”他怕她挣扎,故作轻松地说。
含烟许是真的病了,她闭上眼睛,整个身体都倚在了他身上。
到了郑府门口,就有人来迎他们。君亦寒掀开帘子率先跳下去。门口的大概是郑老爷,很和蔼可亲的一个老人,穿一身大红的袍子。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郑老爷也是如此。一张脸笑呵呵的,双颊布满红晕。见了君亦寒双目顿时放起精光。连北齐的太子爷都来道贺了,荣耀!他郑家的荣耀啊!君亦寒向征性地和他寒暄几句,眼睛不停地瞟着车上。
含烟却连脚都动不了了。身体异常沉重,每动一下要费不少劲儿,还出一身汗。她刚换好的衣服又湿透了。
君亦寒看出她的不对劲。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也深知她不是个矫情的人。他三步跨上马车,徒手擦她额上的汗,冰冰凉凉的。
“怎么回事?”
“不知道。就是动不了了。”含烟的声音很弱,抓着衣服的手指微微泛白。
“我让独狐求败送你回去吧?”
“不用。你扶着我。”含烟的手搭上他的肩膀,这都到门口了再折回去人家会怎么想呢!怎么着她现在也是挂名的北齐太子妃,君亦寒不为难她,她也不想给他抹黑。
“这个你先吃一粒,我会尽早结束跟你一起回去的。”君亦寒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小巧的匣子,打开,一股清幽的药香扑面而来。
含烟在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小指甲盖大小的褐色药丸里取出一粒服下。药丸入口即化,更加浓郁的药香充盈她的五脏六俯。她马上就觉得好多了,在君亦寒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郑老爷笑得都有点僵了。含烟猜想,他大概知道她是谁。也是,她没改名换姓,那圣旨一下,又有多少人猜不出她就是清州柳至元的女儿呢?
进到里面才发现,他们来晚了。皇亲贵胄和郑府的亲朋好友都已入了席,席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见过君亦寒的都忙起身相让,有的还直接拿着酒壶敬上了酒。君亦寒不好推辞,连饮了几杯。不过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体贴地搂住含烟,怕她腿软支撑不住。这些人看见这情景,又开始拿他俩说事儿。什么郎才女貌,什么天造地设,所有用得上的赞美之词全用上了。含烟虽然难受,但也不好绷着脸,毕竟是婚宴,也学着君亦寒的样子和他们客套几句,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一点。
“驸马爷来敬酒了。”不知谁嚷了一声,人们立刻将注意力移到郑文远身上。郑文远身着一身大红的喜袍,在各个桌子之间穿梭,格外惹眼。
他应该已经喝了不少酒,走起路遥遥晃晃的,看人的眼神也有点散。
含烟盯着他,脑子里又出现李锦儿惨不忍睹的样子。她的额又开始冒汗,胃里一阵翻腾。
郑文远直直地朝他们走过来了。他看着君亦寒搭在含烟腰上的手,涣散的眼神变得酸涩。
“我敬太子夫妇一杯,也祝你们白头偕老,幸福美满!”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含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君亦寒也端起一杯酒,却递给了柳含烟,柳含烟接过来,他才端起另一杯酒,并俯耳对她说道:“这杯酒一定要喝!他祝我们白头偕老,幸福美满呢!”
含烟心神一惚,君亦寒说得就好像他们是真夫妻一样。成亲都是假的,又何来白头偕老,幸福美满一说!不过看他笑得诚恳,满堂宾客又死盯着他俩看,她对他会心一笑,举杯,一饮而尽。君亦寒陪她饮完放声大笑。密切注视他们的宾客们也全都跟着大笑,只有郑文远,看他俩的眼神似乎恨不得把他们活活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