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青屏山。
火光明明灭灭,杂乱却偏偏好似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有规律。
昏暗的月光下,一切都不甚分明。
玉锦云站在窗前,沉默不语,灯光如豆叫她脸上的神色一片朦胧。
“公子,”云卓低声道:“都准备好了。”
“恩。”
玉锦云只低低一个字,就再没有过多的言语。
都准备好了吗?明天是个好日子呢,看来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
心情莫名的大好,轻勾的嘴角在那样的夜晚显得是异常的诡异,只可惜,没有人看到。
天亮了,却并不是特别暖和。
风如刀割,却也并不是特别大。
一切似乎都与平时没什么分别,怎么看都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冬日。
然而,这样平常的日子,并州城的街道上却是极空旷的。
没有人,没有狗,甚至没有一丝声响。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这样的日子一定是不寻常的。
边关的天空,高远而苍白。阳光也不甚温暖,怎么着也跟好看扯不上半点的关系。
骤然间,白亮的天空中出现一个黑点。
由远及近,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
包裹的如一只白狐般的玉锦云,玉白的脸上挂着比阳光还要温暖明媚的笑容。
朱唇轻启,声音好似清泉相击,淡淡地道:“王爷,可以动手了。”
语声方落。
但听得“嗤”一声轻响,一只通体乌黑的箭如闪电般朝着最近的黑点激射而去。
在白亮的天空中渐渐消失,不见一点痕迹。
骤然间,一声唿哨,有个庞然大物冲天而落。
风声呼啸,落地一声巨响,溅起漫天的尘土。
尘埃落定,竟是只乌黑的巨大纸鸢。通体都是皮革所制,枝干竟都是儿臂般粗细的极坚实的木料,尾部徒留出尺许长的绳子,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断口平整光滑显是利器割断。
做工无不精致,偏偏左翼上牢牢订着一直箭矢。箭杆乌黑几乎与纸鸢融为一体,只露出铮亮的箭头散发着清冷的寒光。
想来若不是一箭将纸鸢贯穿,左翼透风,在这样的大风天,这纸鸢即使割断了牵引的绳索也不一定会飘向哪里。
玉锦云微微颔首。
云卓缓步向前,似乎废了些力气方才将纸鸢翻转。
莫辰枫眸光一紧,满是不可思议。
那巨大纸鸢下竟垂钓着三个巨大的麻袋,鼓鼓囊囊瞧着分量着实不轻。难怪纸鸢会如此迅速的坠落,原来是下坠重物。
云卓割断绳子,只随手在其中一袋上轻轻一划。
顷刻间,无数晶亮莹白的细小颗粒纷纷涌出,云卓抓起一把,捧至玉锦云面前,低声道:
“公子,是粟米。”
玉锦云嘴角含笑,声音轻快而婉转:“王爷可是瞧见了?还不赶紧叫人射吗?晚了一时半刻说不定就便宜了东越了。”
莫辰枫深深凝视着她,双眼有如深潭般幽深悠远,只微微挥一挥手,顷刻间,箭如雨发。
重物坠地之声不绝于耳。
范鲲鹏双目中的探究越来越深,越来越浓。那双眼睛,怎么都不肯离开正前方那蹁跹的白色身影。
刚才的情形他看的很清楚,从始至终没错过一丝一毫。
他曾无数次想过玉锦云将十万担粮草运抵的方法,想象中没有一次的方法是成功的。
世界上,竟还有这样的方法?如此的悄无声息,如此的匪夷所思。
就如硝石退兵一般,也许也就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这样的法子吧。
他望向纸鸢飘来的方位,目光不由一闪。
青屏山,竟是青屏山吗?
十日前,青屏山上开始聚集大量的难民。想来王爷也是大概十日前方才找到她的吧,她竟从那时便开始部署了。
想当初,军中大多数人都主张剿灭青屏山难民,已解西门之困。
她从始至终都表现的不甚在意,还是他力排众议打消了众将的念头。
他竟也在不知不觉之间成了她的棋子。
这是什么样一个人,别人顶多走一步看三步。她恐怕连十步都不止吧。就连素未谋面的人都能叫她算计进去,毫无知觉心甘情愿的为她所用。
这样的人,若是为敌,实在是太可怕了。
可是,硝石退敌也就罢了,这纸鸢送粮得有多么精密的部署方才能够成事。
首先,得有人能扎得出这样的纸鸢,那可不是孩童戏玩的纸鸢那般简单的东西。
再来,十万担粮草她是如何运送上山的。毕竟青屏山只有难民聚集,从未见有人运送粮草辎重。
而且,青屏山上人数也不过区区一万之众,这十万担并不是小数目。竟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平安送到山上吗?
这个人背后,恐怕有着不小的势力吧。
拥有这样势力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肯屈居人下的,她为什么会来到鹰啸军?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得不妨。
思及此,他的目光再次变得冷凝,有如利刃。
“众位将军还是小心些好。”玉锦云骤然响起的声音,瞬间拉回了他的思绪。
“射箭的时候万万要瞧准了。射不中也就罢了,若是射穿了袋子,白白的糟蹋了粮食。不够十万担,玉某可是不管赔的。”
“玉校尉放心,”霍振英声音中透着一丝兴奋,不由的便大了许多,震得人耳膜生疼:“我鹰啸军没有不中用的孬种。兄弟们,不如咱们来比个赛如何?”
唿哨声不绝于耳。箭矢发射的更加密集。
玉锦云唇角笑意更浓,笑容直达眼底。
一时间姣若春花,光彩照人。
不经意间与莫辰枫视线撞在一起,在他黝黑深邃的瞳眸中印出自己清晰的身影。
他的双眸极深极黑,叫人一不小心仿佛就会沉入其中。
玉锦云抬手略略整理额前碎发,有意无意遮挡住他的视线。
口中轻轻地道:“今日刚好是第十日,睿王可还满意?”
她的疏离与冷静,叫他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目光便又冷冽如刀:“很好。本王自会上表为玉校尉请功。”
“当真?”玉锦云笑容瞬间仿佛更加灿烂:“这话末将可是记下了。”
莫辰枫不由一阵怔忪,玉锦云横看竖看都不像是功利心如此重的人,她就这么急着升官吗?
这个人真是叫人越来越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