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因着喜欢宝琴,于是话里话外想给宝玉提亲,薛姨妈只好将宝琴已许配人的事说出。贾母也未见懊恼,只叹可惜。
王夫人见了,便说道:“老太太不必可惜的,咱们家的好姑娘还有着呢。我们宝玉生得那么好,还怕找不到好的?况且琴丫头也比不过她姐姐的。”贾母面有不悦之色,隔了半晌,才说道:“宝丫头自是好的,可惜话少些,不大会惹人疼的。”薛姨妈陪笑道:“我们宝丫头从小就这么着,说上几回也没见她转过来的。”贾母笑道:“这样人也是有福的,你没见你姐姐,虽是木头似的,不大说话,可心里有数,凡事都清楚不过,理起家来井井有条的。可惜她身子不好,只好交予凤丫头作的。”
王夫人听了,虽心里有气,可又不敢忤逆贾母,只好忍了。薛姨妈见贾母如此说,更无话可说,只好陪笑。众人也无话,一时便散了。
上回因贾母提起要作灯谜,李纨等便上了心,便约了众人在稻香村。众人便唧唧咕咕,真是群雌粥粥。只可惜万红丛中一点绿,贾宝玉不免有些不合时宜,可惜他并不这样以为,反而钻到大家中间,嘻嘻哈哈。
众姊妹互相猜谜,甚觉有趣。一时宝琴有了十首,便写出来给大家看了。众人都称赞不已,唯独宝钗说道:“前八首都是史鉴上有据的,后两首却无考,我们也不大懂得,不如另作两首为是。”我笑道:“宝姐姐也忒‘胶柱鼓瑟’,矫揉造作了。咱们家谁不是看戏的,戏文上有的,难道宝姐姐也未曾知道?难为宝玉那日夸了你的!”探春也笑道:“林姐姐的话很是,况且谁又笑话她不成?”李纨又道:“可不是,琴妹妹既到过这些地方的,她就知道,再者说,这些谁不知道的。虽然无迹可考,到底古往今来,以讹传讹,弄成今日这样。大街上男女老少,俗语口头,人人皆知皆说的,难道谁还看了邪书,才写的。我说是无妨,就留着。”众人都称是,宝钗听了,只好罢了。大家又玩笑一会,才散了。
到了晚饭之时,众人一齐来吃饭。王夫人、凤姐都在。凤姐笑道:“现在天又冷又短,不如以后大嫂子带了姑娘们在园子里吃饭,也是一样。等天长暖和了,再来回跑也不妨。”王夫人正不知如何在贾母面前挽回,听得凤姐如此说,便笑道:“这也是好主意。刮风下雪的倒便宜。吃些冷东西受了冷气也不好,空心走来,一肚子冷风,压上些东西也不好。不如后园门里头的五间大房子,横竖有女人上夜的,挑两个厨子女人在那里,单给他姊妹做饭。新鲜菜蔬是有分例的,在总管房里支去,那些东西,分给他们就是了。”贾母笑道:“我原也这么想,就怕多一个厨房多些事。”凤姐笑道:“并不多事。一样的分例,减了这里,添了那里,就费了事,小姑娘们冷风朔气的,不别人还可以,第一林妹妹如何禁得住?就连宝兄弟都禁不住,何况众位姑娘?”
贾母听了,笑道:“正是这话了。上次我就说的,可见你们的事多,如今又添了许多事来,你们虽不敢抱怨,未免想着我多疼孙子孙女儿们了,就不体贴你们这些当家人了。你们既这么说,我乐得听了,好省些事的。”
此时薛姨妈、李婶都在座,邢夫人、尤氏婆媳都来请安,还未走的。贾母说道:“今儿我才说这话,素日我不说,一则怕逞了了凤丫头的脸,二则众人不伏,今日你们都在这里,都是经过妯娌姑嫂的,还有谁想的到的没有?”薛姨妈、李婶、尤氏等都笑说:“老太太说的极是。别人不过是面子情儿,可她是真疼小叔子小姑子。在老太太、太太们面前,也是孝顺。”贾母笑道:“这话不假,可是太过伶俐也不好。都说树大招风的,她这样岂不招人妒忌的?”薛姨妈忙笑道:“这话可不真,我们见老太太也是千巧百灵的,不也福寿双全的?”凤姐也笑道:“姑妈说的是。只怕我还胜了老祖宗,活上一千岁,服侍老祖宗归了西,我再死的。”众人听了,都笑个不住。
正说着,有人进来回说:“袭人的哥哥花自芳进来说,他母亲病重了,想她女儿,所以来求个恩典,接袭人家去走走。”王夫人听了,不敢就说,问贾母道:“老太太怎么说?”贾母说道:“她既走了,谁照管宝玉呢?”王夫人没则声。凤姐忙笑道:“人家母女一场,岂有不许她去的。再者说,宝玉房里的麝月、晴雯也都大了,也能够服侍的,老祖宗何必事事操心的,”贾母听了,笑道:“可见你这猴儿会说话,那便去罢。只说与那些丫头,好生伺候着,若是有什么闪失,我第一个不依的。”李纨探春忙答应了,起身去办理。一时众人散了。
至于王夫人这么吩咐的,我也不得而知,无法表述。想来不会亏待她这个“耳报神”兼心腹了。
次日便听说晴雯病了,宝玉忙忙的打发人请大夫去了。过了几日,李纨因时气感冒,邢夫人又害了火眼,迎春岫烟皆过去朝夕侍药,李婶之弟又接了李婶和李玟李琦家去住几日。因此探春、宝钗日夜操劳,不得空儿,所以诗社之日,并未有人作兴,便空了几社。
当下已是腊月,离年日近,王夫人便吩咐宝钗、探春如何治办年事。而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贾雨村补授了大司马,协理军机参赞朝政,看来四大家族正处在辉煌的顶峰,忙于喜悦欢庆,没有人觉得自己会落魄,为自己和子孙留一条后路。
李纨病好后,便同着探春、宝钗帮忙理事,三人做起事井井有条,众人都服气。贾府的农户庄主送来年货并地租,听说是比往年差得多,想是遭了天灾。
到了腊月二十九日,两府里忙着换门神,对联,挂牌,焕然一新。与往年并无差别,只不过今年人多罢了。不一一细表。
这日里众人围着贾母看戏吃酒,贾珍贾琏便进来敬酒,我们只好站起。待二人给长辈倒过,贾珍笑道:“妹妹们怎么样?”贾母忙道:“那倒不必了,你们去了,他们也便宜。”贾珍贾琏笑着退下去。
宝玉起身要出去,贾母看见,问道:“你又去哪里?外头爆竹厉害,仔细天上掉下火纸烧了。”宝玉笑道:“我只出去逛逛,不远去的。”贾母命婆子们好生跟着。见宝玉出去,麝月秋纹跟着。贾母问道:“袭人那里去了?怎么不见她跟着。我看她如今有些拿大了,单指支使小丫头出来。”王夫人听了,忙起身笑道:“她妈前日没了,因有热孝,不便前头来。”贾母笑道:“跟主子讲起孝不孝来,倒是好笑。若她还跟着我,难道这会子也不在这里不成?都是我们太宽了,他们才这么着,久而久之,竟成了例了。倒让亲戚笑话!”
王夫人只好听着,原著中是凤姐来解的围,可这回凤姐只和李纨在那边说笑,并没过来。众人不敢说话。
独宝钗笑道:“今日就是袭人没孝,她也不能来的。那园子须是她看着,灯火不仔细。这里一唱戏,园里的人谁不来偷瞧,她倒不来,各处照看。况且散了之后,宝兄弟回去睡觉,各色都是齐全的。若她来了,众人也不经心,回去后,铺盖也是冷的,茶水也不齐备,各色都不便。现她在那里,既看了房子,又齐备,还全了她的孝,岂不三处有益。老祖宗看着可是?”
贾母听了,微微一笑,说道:“你这话是了。”宝钗见贾母称赞,不禁面有得色。过会子,贾母又说道:“宝玉的房里就袭人使得,别人却都成了摆设。这几个丫头也不好,哪日里再挑了好的,给他使去。”宝钗没想到贾母如此说话,不由怔住。这是凤姐才过来说道:“就是换了也不急于一时的,大过年的,说这些子做什么?老祖宗也是,若是不好,交予大嫂子、三妹妹他们就是了。好容易有时间乐乐,理那起子事做什么,还不如喝酒的。”贾母听了,笑道:“你说的是了。既她也守孝,就让鸳鸯也去罢。”琥珀笑道:“老太太才说,她早去了。”
一时宝玉回来,便要了一壶暖酒,也从李婶、薛姨妈开始,二人要让座,贾母笑道:“他小,就让他倒去,大家都要干过这杯的。”说完,自己先喝了,众人便都喝了。
贾母又说道:“给你姐姐妹妹都倒上,都要叫他们干了。”宝玉听说,便笑嘻嘻的下来,给众人倒酒。至我这里,宝玉笑道:“林妹妹身子弱,我替你喝罢。”我见其他人都看着,便说道:“老祖宗让大家都干了,我又有什么例外的。你若替我喝了,那他们你也要替的。再说今日大家都高兴,我也高兴,喝了又怎么样的,醉了回去睡觉!”说完,便把酒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