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敖昆曾经是替完颜府看守大门的家丁。他为人沉闷,说话不多,脾气也有些古怪。那时候他的女儿凤绯也在完颜府做丫鬟。正是在浣溪院,伺候当时依然在世的大少爷完颜正初。后来完颜正初娶了顾愁烟进门,没多久,凤绯却失足跌进浣溪院正中的水池里,溺死了。敖昆痛失爱女,似已万念俱灰,便也辞去看门一职,离开了完颜府。
这几年音讯全无。
却不想他忽然出现,竟做出掳人的勾当。
先是将顾愁烟掳来,后又打听到华岫和卓玉辰要到鲤月山牧场去,于是偷偷潜入牧场,趁着人少,强行绑走了华岫。只是没想到卓玉辰始终紧追着自己不放,一直追到了谷口的绿潭涧。
敖昆担心他若在那个时候放任卓玉辰走,他会再带人回到绿潭涧,绿潭涧和山谷相隔半里,他怕他们极有可能会搜到山谷里来,思量之下,索性将卓玉辰也带来了此处。倒是卓玉辰一听敖昆说自己只是个附属,毫无存在的价值,心中不免愤慨,顺手抄起架子上的一个花瓶,飞快地冲出去,想将那花瓶砸在敖昆身上,一面吼道:“我不管你想干什么,立刻放了我们!”
花瓶高高扬起,卓玉辰的眼中虽有怒火,但那怒火却过分牵强,他心中亦是害怕的,只不过偷偷藏了起来,并不想华岫和顾愁烟发现。敖昆一个箭步上前,准确无误地扼住卓玉辰的手腕,卓玉辰感到整条手臂一阵酥麻,手指无力,那花瓶便咕噜噜滚落在地上,发出粉碎的哀嚎。
敖昆出身草莽,也会一些拳脚功夫,向来娇生惯养的卓玉辰哪里是他的对手。只被他狠狠一推,便摔倒在地,手掌正好按在花瓶的碎片上,霎时间皮肉都被割破,鲜血直流。华岫和顾愁烟看不清卓玉辰受伤,只知他摔倒,急忙跑上前扶他,敖昆冷笑了几声,指着顾愁烟道:“小姐若想知道我为何将你们捉来,不如问问你的好嫂嫂!”
说罢,身躯重新匿入黑暗。
幽幽的,如鬼魅,仿佛连走路都是没有声音的。
华岫和顾愁烟将卓玉辰扶进屋坐了,油灯一照,方才看见他满手淋漓的鲜血。顾愁烟惊得大呼,华岫亦是心颤,急忙掏了手绢,小心翼翼替卓玉辰擦拭伤口。卓玉辰一直咬紧了牙关不肯喊疼,但那些陶瓷碎片几乎将他折磨得昏厥过去。
突然感到手心里有一阵火辣辣的疼。
好像被撒了一把盐。
卓玉辰将手一缩,从凳子上跳起来,但转瞬便意识到那疼痛的来源。
——是华岫的眼泪。
微光里,泪似珍珠,挂在华岫娇俏的玉面,脸色有些微的发白,昏暗中更显玲珑剔透,仿如用温润的玉石细细雕成。眉心紧蹙着,撅着嘴,双肩时不时起伏,那忧心忡忡又楚楚可怜的娇态,任谁看了都要心疼。
是心疼那样美好如玉的女子竟然哭了。
反倒不心疼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
卓玉辰恨不得立刻替华岫擦掉脸上的泪痕,可是他双手不便,亦使不上劲,只好微微屈膝,压低了身子,伸过头去看着华岫微垂着的脸:“别哭了,我们会想到办法的。”华岫擦了擦鼻子,抽一口气,咬着嘴唇使劲地点了点头。
顾愁烟靠近来,接过卓玉辰的手,又拿了华岫搁在桌沿的帕子,将他的手放进油灯最明亮的那层光晕里,轻轻地为他挑出掌心里一点残片,然后又用帕子包扎起来,动作温柔,卓玉辰感觉不到更多的疼,心微微定下来,不由得黯然地舒了一口气。
其时已经到黎明了。
只不过那山谷被紧紧地围着,山崖都很高,挡了不少的光线,所以依旧黑沉沉的。卓玉辰劝华岫和顾愁烟:“折腾了一夜,你们都睡会吧?要是害怕的话,就都在这儿挤一挤,我到门口守着。”
顾愁烟却幽幽一叹:“我们已是肉在砧板上,哪能和他对抗呢?你守得住门口,却还敌不过他一双拳头,倒不如听天由命罢了。”华岫听她这样说,凝眉思索,问道:“他将我们捉来究竟有何目的?他是想让我爹拿钱来赎我们,赚一笔银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