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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也是吓了一跳,还没说什么,帘子就已经给一只大手直接扯了下来,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莽汉映入眼帘,一脸横肉,眼露凶光,陡然见到林黛玉,犹如见到了下凡的仙女,不由得眼前一亮,两只眼睛直盯着黛玉,嘴角边竟流下了些许馋涎。黛玉只觉得一阵恶心,心中也慌乱之极,就在这时,那莽汉伸手就拉黛玉,笑道:“这样的美人儿,真是天仙下凡,若是娶了做老婆,连神仙也不必当了!”

紫鹃拿起马车中的茶壶砸向他手,怒道:“嘴里放干净一些!”那莽汉给茶壶里的热水烫到,连忙后退,不由自主地挥着手,骂道:“婊子凶什么!”他这一挥手,碰到了已经停下来的马,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马车跟着马的昂扬而剧烈晃动了一下,黛玉便跌了出去,直对着那莽汉丢到地上的出鞘钢刀。紫鹃惊叫道:“姑娘小心!”伸手去拉,却也没有拉到。

眼看着黛玉要跌下马车,突然一道人影晃过,竟是魅影儿飞身而至,左手搂住了黛玉纤细的柳腰,带着她飘然后退到安全地带,右手却是一根长长的灵蛇一般的黑色软鞭甩出。黛玉惊魂未甫,正自惊讶魅影儿竟有一身武艺,就已经见到一阵鲜红闪过,那名莽汉满是横肉的脸上竟是一道血痕,是魅影儿的鞭子在他脸上抽了一下,留下了很深的伤。

魅影儿以身子遮住了那些围观的盗匪看黛玉的眼光,手中握着鞭子英姿飒爽,大有巾帼侠女之风。紫鹃也才放下了心,忙下了马车,拿了面纱给黛玉蒙上面庞,又把帷帽也给黛玉戴在了头上,也自惊异魅影儿的功夫。魅影儿冷声道:“我们家姑娘的金尊玉体,也是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能看得的?给你留下一道痕迹,也是你罪有应得。”然后对紫鹃道:“紫鹃姐姐,伏侍好姑娘,我要好好教训这些不知道好歹的东西,竟打劫打到了姑娘身上了。”

紫鹃忙扶住了黛玉,王嬷嬷和雪雁也已下了车,竟也跟着黛玉一样,脸上没有丝毫惧色,硬是不肯和其他婆子跟车的一样跪下磕头讨饶,魅影儿几下鞭子抽了过去,把两人也拉了过来。黛玉见到那些强盗也多是衣衫敝旧,更多的是一些年纪极小的孩子,各个满面风尘,除了方才那莽汉的卤莽凶横带了刀子之外,却也无人有凶狠之色,用的兵器竟然只是一些锄头之类的,便是跟随自己的婆子和跟车的,也只是吓得跪倒在一边,并没受到什么伤害,见到那莽汉脸上鲜血长流,黛玉心中也自不忍,忙道:“魅影儿,你功夫很好,就别伤人了,我瞧他们也并没有什么坏人似的,就免了他们罢。”

魅影儿恨声道:“姑娘忒也太好了一些,这样的盗匪,今天若不教训教训,只怕明儿个又去害了别人呢!”一下鞭子抽到了一个拿着铁锄头庄稼人模样的盗匪身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厉声喝道:“给我跪下!快说,好端端的,还打劫我们作什么?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家小姐是什么,岂不是拿着鸡蛋碰石头?”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猛的扑上前来,用力地推了魅影儿一把,凶悍地叫道:“不许你打我阿叔!”

魅影儿一怔,黛玉已走到那孩子跟前,柔声问道:“好孩子,告诉姐姐,好端端的,你们不在家里,为什么出来打劫?就是当盗匪,也没有你们这样年纪小的盗匪。”那男孩儿衣衫破烂,面黄肌瘦,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却极有精神,眼光戒备地看着黛玉,咬了咬嘴唇,冷声道:“像你们这样千金大小姐,天天都是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养尊处优,怎么能知道我们这些穷苦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苦楚?田地里颗粒无收,蝗灾遍野,我们在家里作什么?等着饿死吗?不打劫,再不打劫,我们所有人都要饿死!”

黛玉听了猛然一怔,连魅影儿也吃了一惊,没有想到这些盗匪竟都是那些因蝗灾而背井离乡的流民难民,不由得暗自后悔赏了那几人的鞭子。黛玉更是想起自己也是寄人篱下,孤苦无依,不由得也对这些人更起了怜悯之心,忙叫紫鹃道:“咱们车上还有一些吃的是不是?快些拿来与这些孩子们吃,另外我记得也还有一些碎银子,也一并拿出来与他们去谋个生计。”紫鹃答应了自去拿了点心果子和那一包碎银子来。

黛玉把手中把玩的玉簪随手插到鬓边,用手帕擦了擦手,才从紫鹃手中拿了一块藕粉桂花菱糕递给刚才护着自己父亲的孩子,柔声道:“好孩子,这个给你吃,你别怪魅影姐姐打了你叔叔,她也是护着我的,而且她也不知道你们都是背井离乡的庄稼人,只当你们是盗匪了,所以才动手的。”那孩子虽接了糕点,但是一双眼睛仍然是充满了戒慎。

黛玉想起自己初入荣国府时,也是和这孩子一般模样,对周围人情规矩也都充满了步步小心处处在意,不由得也是一阵伤感,忙把紫鹃手里的银包拿了过来,递给了那孩子的叔叔,道:“这里面是二百几十两白银,虽说是杯水车薪,好歹也是一点子心意,你们拿了这银子,先把伤治了,暂且安置好家眷孩子了,再去谋生,只别再做这打劫的勾当了,若给有权势的人遇见,你们岂不是都要受到了朝廷的制裁?”

那些人见魅影儿武艺高强,本已心下怯怕,眼见黛玉竟不追究他们,还拿了吃的和银两给他们,不由得十分感激,都跪下来直呼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黛玉摇头苦笑,道:“我一介女子,尚且自顾不暇,哪里能是什么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我尽的,不过是一份心意罢了。”魅影儿道:“看来他们真不是坏人,就刚刚那个看到姑娘的莽汉着实不像是善类。”

黛玉浅浅一笑,虽然是笑,却也充满了忧虑,道:“所以说,你也太卤莽了一些,不问个好歹就伤人。”魅影儿撅嘴道:“谁叫他们差点伤了姑娘呢?谁要是想伤姑娘,我才不管好人坏人,一定要给姑娘出气。”黛玉道:“我何尝不明白你心意,只是……”话说了半截,却忙咽住了,并不多说什么,只看了眼前的孩子一眼,道:“这孩子真是有孝心,这么小的年纪就护着叔叔,只不知道将来如何呢!”然后又对那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那孩子见黛玉如此温柔好心,心中也自亲近,乖巧地道:“我叫林雨声,是夫子给我取的名字,取自李义山的‘留得残荷听雨声’之句,今年十一岁。我父母都饿死了,是这位邻居家的阿叔带着我的。”黛玉听他名字,不觉一呆,想起自己也是不喜李义山的诗,惟独是喜欢这句“留得残荷听雨声”,没想到这孩子不但和她同姓双木之林,还有这么雅致的一个名字,心中也很喜欢,但想他也和自己一样父母双亡,也不禁伤感不已,道:“这样聪明灵巧的孩子,竟比宝玉还强呢,若无出路,也实在是埋没了。”

因见那些婆子跟车的都远远站在一边里,紫鹃才悄悄笑道:“姑娘既然这样说,何不就带了他去,给宝二爷做个书童伴读?多认得了几个字,岂不更好?”黛玉摇头,道:“你这傻丫头,谁能知道这贾家将来如何?那样的是非之地,岂是这个孩子可以呆得的?。你也深知的,哪里有几个好相与的人?若他去了吃苦,岂不是我的罪过了?”忽然听一声朗笑道:“若这孩子愿意,能否让在下带了他去,给他安排一个安身之所?”

黛玉等人一怔,寻声望去,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头下,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批狩猎的骑客,约莫十四五个人,除了领头的一名青年男子是一身飘逸素服之外,余者皆是一色青布下人装束。只见那青年男子约莫二十岁左右,面白如美玉,眼亮似明星,丰神飘逸,恰如玉树临风,谈笑间不减王者风度,真一出众之人。

那男子却也是因黛玉初下马车时的惊鸿一瞥才促使他停了下来,心中真不敢相信世间竟有这样出尘脱俗的标致人物,三分弱态中带着十分的风流袅娜,绝俗如画的容颜中又带着十分的傲气,心中真是惊为天人下凡。此时虽见她已戴帷帽面纱,却仍不掩她一身清雅高华的气派,显然是一位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又见她面对盗匪却无一丝惊诧,反而能化干戈为玉帛,一言一行,真非寻常女子,听到她无法安置孩子之话,自己便不由自主接了话头去。

他说完这话,已经下了马走了过来,身后的下人,却是谁也不敢走近一步。黛玉深居闺中,除了外祖母家了了几人之外,本是少见外男,况性情向来孤高乖僻,今日因遇匪一事才见到了这许多人,心中早已不自在了,眼见这人衣饰气度不凡,深知乃是王公贵族之流,更觉得不自在,只是淡淡地道:“既然是问孩子的意愿,又何必询问于我?”

林雨声却傲然道:“我不跟你,姐姐是好人,我要跟姐姐!”黛玉听了这话,不觉一愣,连紫鹃和魅影儿也傻了,那男子却是不觉莞尔。黛玉想起自己也是寄人篱下之人,虽有带这孩子之心,却无带他之力,只得双手握住了林雨声纤瘦的小手,柔声道:“好孩子,姐姐也很喜欢你,也希望能带着你,可是姐姐也是无家可归之人,也尚且寄人篱下,恐怕是不能带你在身边的。便是带了你回去,也会给他们把你指给了爷们使唤当下人,倒还玷辱了你的聪明傲气。”

林雨声道:“只要能见到姐姐,就是做下人我也愿意,好姐姐,你就带了我走罢!”黛玉摇头,拿着手帕擦掉他脸上的污泥,轻声道:“便是你有这心,姐姐也是不能带你走,家里规矩大,你便是去了,也是见不到姐姐的。况且姐姐是舍不得你这样一个干干净净的孩子涉足到那样不干净的地方去,你若是到了那里,真真就是姐姐的罪过了。”林雨声听黛玉不肯带他走,不由得泫然欲泣,眼眶都红了,哽咽道:“我想跟姐姐。”

黛玉本是容易伤感之人,听了这话,见了这模样,心中也是辛酸无奈,可是自己终究是寄人篱下之人,如何能带了一个男孩子回去?到时候风刀霜剑一般的话语,也实在是令人难以立足于那样为难之地。自己在那里居住多年,尚且如此无可奈何,如今一个小小的孩童,又是纯真诚朴的乡下孩子,如何能面对那些?

几滴晶莹的泪珠轻轻落在了林雨声手背上,反而吓得林雨声不敢流眼泪了,道:“姐姐为难,我不跟姐姐就是了,姐姐别哭。”紫鹃看了一会,上前道:“姑娘,我先前已说了,咱们也是可以把这孩子带回去,只要回了老太太一声,还有谁是不答应的?何必倒弄得大家都哭哭啼啼的?”黛玉摇头,道:“即使是老太太答应了,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可是那上上下下的人谁又是好相与的?怎么不可能闲言碎语的?你已跟着我吃了不少,何必还叫一个孩子也这样呢?进了那门,他是小子,我们又怎么照看他?”

紫鹃道:“他跟二爷做个伴读岂不是很好的?二爷也不是那样不通情理的主子,只跟二爷说一声,自然也会好生照看他的。”黛玉微露苦笑,道:“你也知道二爷的性子,三天两头是不去书房,也不去上学的,学里面又多是粗俗异常之人,又有薛家的哥哥在里头。那年上了一趟学,倒在学里打了起来,尚且自顾不暇,何谈这孩子呢?便是他心性好,我也不能叫这孩子跟他,我便不说,你也深知他身边那些人的。”

紫鹃听了,也觉得为难,魅影儿突然看向刚才说话的那青年公子,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几转,道:“姑娘,方才这公子不是说愿意给这孩子一个安身之处的吗?”黛玉连眼睛也不抬一抬,淡然道:“孩子不愿意,不能强人所难。况且是不是一个好去处,你我也不能断言,如何能随随便便就把孩子交了给这公子?若将来孩子有了个什么三长两短,谁来担当?”

那公子笑道:“姑娘却可放心,在下可在姑娘跟前立言,在下虽不敢声称十分周全,却也可以叫这孩子跟随在下做个书房中的书童,定然叫他平平安安长大,决不敢叫他受到什么委屈。”黛玉听了这话,心中一时沉吟不决,也并不替林雨声做下决定。倒是林雨声问道:“姐姐是住在城里,那公子也是住在城里吗?我可以长大之后,见到姐姐吗?”

那公子点头笑道:“我是住在城里,等你长大之后,若有机缘,也放你自由,随你自己支配自己,见不见得到姑娘,那也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林雨声听了,就对黛玉道:“姐姐,我愿意跟公子爷走,等我长大了,一定去找姐姐。姐姐,我以后怎么去找姐姐?姐姐告诉我姐姐的名字罢。”那公子也拉长了耳朵,想听见黛玉的名字。

但是黛玉一怔,自然是不愿意告诉这孩子自己的姓名,只是柔声道:“姐姐和你一样的姓,也是姓林,等以后若是有机缘,或许冥冥之中就注定是要相见的,名字知道不知道也并没有什么。你只心中记得姐姐,自己去努力挣取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家业,将来帮助更多像你自己一样的人。即使将来不见,姐姐若是知道了你的能为,也会替你感到很是开心的。”

林雨声含泪点了点头,黛玉向那公子轻轻一福,道:“以后这孩子就托付给公子了,小女子在此多谢公子为这孩子上心。”那公子双手虚扶,道:“姑娘不必多礼”黛玉说完,竟不再回头看林雨声一眼,径自扶着紫鹃的手上了马车,跟车的和婆子们才缓缓近前,准备驾车离开。紫鹃把拉下来的帘子用针线仍旧连到了马车上,然后掀开帘子拿了一个古朴雅致的端砚,递给站在车前依依不舍的林雨声,道:“这是姑娘给的,姑娘是希望你能跟着公子好好读书识字,将来出人头地。”林雨声含泪谢了,马车也便即起程,而那些庄稼人却都对着远远离去的马车磕头道谢。

那公子看了远去的马车良久,才叫了跟随身边的下人道:“把这孩子带回府中好好安置,就安置在我的书房之中,不许任何人给这孩子委屈。”一名下人答应道:“是王爷。”然后就把林雨声抱到了自己的马上,两人并骑。那公子低声轻喃道:“皇宫里的玉簪,曾经赐给了忠义王府的,怎么会在这位林姑娘的发间?这个林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家的小姐呢?”他声音压得极低,并不叫别人听到,说了这话,他也上了马,带着手下人等和雨声疾驰而去。

原来,这青年公子,并非旁人,正是当年秦可卿丧礼上,曾经送过贾宝玉香串的少年贤王,北静王爷水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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