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熙凤与平儿在里屋听着,前面王夫人与刑夫人说起云光的事,她自是不好出来。此刻听外间鸦雀无声,便掀起帘子领着平儿走了出来。熙凤先是向刑夫人请了安,然后才对王夫人笑道:“找了半天,方才想起,太太说的那些个蝉翼纱,还在库房里的那大板箱里搁着呢,回头我差人给林妹妹送去。”王夫人听了也笑道:“记得就好,也不差这一两天,只别忘了。”刑夫人见她二人有商有量地在说事,也不插言,只坐在一边听着。
王夫人见熙凤站着在回话,便对平儿说道:“你家奶奶身子刚好一些,为什么不给她抬个座儿?”平儿一听,忙另设了一个椅子给熙凤。刑夫人倒也不在意,对王夫人问道:“亲王爷那儿就等着这两天回话了,妹妹你看如何回是好呢?”凤姐坐一边听着,只装糊涂,低头吃茶。王夫人犹疑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毕竟林丫头不同她们姐妹,还是与她先悄悄地说,若是害臊不言语,再与老太太说去,更妥当些。”刑夫人听了,心中也称是,便又问道:“只是谁说去好呢?”
王夫人不说话,只看着熙凤微笑,刑夫人眼见是这副光景,心里也觉合意,便开口对熙凤说道:“我们给你林妹妹找了一个好婆家,她一个姑娘家,我们去说难免害臊。平日间你们姐妹无话不说,你去跟你妹妹说说,探探她的口风也好。”熙凤心想:“那黛玉平素就是一个不好相与的,再说她与宝玉的情份,虽然现在府里上上下下都知宝二奶奶会是宝钗了,她前阵子还大病了一场,这段时间虽说又跟没事人一般了,但谁知她心里究竟如何想的。况且那宝玉还跟个傻子似的在那儿躺着,以后的事儿谁又说得清呢。”
想毕因笑道:“太太喜欢林妹妹,想着让妹妹进王府去当主子,这当然是天大的喜事。不过依我说,竟别问妹妹的好,你们想,林妹妹的心性本就淡薄,何况是婚嫁之事,依她的脾气定是不喜欢的。即便喜欢,恐也休想从她口中得一个字儿的,说不定还讨绕上小儿女的羞怯,把我给轰了出来都难说。再说,林妹妹上面还有老太太,还有南安王妃,一旦开了这个口,愿意还罢,若是不愿意,岂不让太太们难作了。”王夫人心里当然明白其中的厉害,那刑夫人面子上却挂不住了,起身说道:“我也是白替人操心,罢罢罢,还是回房去歇着,咱们府上都是有本事的,反正得罪王爷那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何苦我在这儿瞎折腾。”说着,抬脚便要往屋外走。
熙凤一听她如此说,忙使眼色示意平儿与自己上前挽住了她,连忙赔笑说道:“太太别急呀,二太太还在这儿,我能活了多大,知道什么轻重?那些也只是我的一点小见识,太太真觉得有必要,让我去瞅瞅,我去就是了。左不过挨妹妹一顿白眼,我识趣自己再退出来罢。”王夫人听熙凤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好再作壁上观,只得开口笑道:“凤丫头说得也不无道理,我看嫂子还是冷静些,咱们再坐下好生想想。”
刑夫人见她二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心里暗暗生起一股怨气。刑夫人任由平儿扶了,仍回到原位上坐好,然后不冷不热地说道:“平儿先出去!”平儿一听,忙放下帘子出去,在外面守着。刑夫人回过头来才又说道:“忠顺王爷的脾气,妹妹也听闻过一些吧?他要是看上了的,没有弄不到的。听人说,王爷看完侄女的小像后,就像看见了一个活宝贝。原想着早早娶进王府,只因咱们这边总没个准信儿,心里不痛快,所以才无端地生出那许多事来。要是再拖下去,还不知有多少人跟着倒霉呢。”
王夫人心里为了石呆子的事儿正犯难,而熙凤更是为了云光的事儿坐卧难安。刑夫人此言一出,就像是一记惊堂木,敲在了两人的心尖上。刑夫人眼见自己的那番话奏了效,便也不再拖泥带水,而是和缓了一下口气,接着说道:“林丫头嫁给忠顺王爷作侧妃,也不算辱没了她。她既得了终身有靠,咱们贾府也可以借此与忠顺王爷结成亲家。这种好事打着灯笼也难寻,只是,忠顺王爷那儿也说了,五月二十二就是嫁娶的吉日。误了他的好日子,可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熙凤在心中掐指一算,五月二十二日不就是下个月的事吗?算起来,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王夫人眉头也是一锁,说道:“林丫头的婚事,老太太那儿断乎是马虎不得的,更何况她名义上还有一个南安王妃的母亲。下个月二十二日,光是正经下聘,纳采、纳吉、纳征、请期也够忙上一阵子了,时间太仓促了些。”刑夫人言道:“不是别人不讲情面,实在是这事儿拖得太久了。还不是惹急了才发下这话来的。”
王夫人看看两人,无奈地说道:“既如此,也就罢了。可是林丫头那儿,如何办才好呢?总不能把个大活人塞进花轿就完事吧?”熙凤也不敢吭声,只是拿眼瞅刑夫人,刑夫人道:“想着大老爷,还有二老爷,通共也只有这一个妹子,未出阁时何等娇生惯养,何等金尊玉贵。现在人虽去了,又只留下这一脉单传,虽说姑娘大了,迟早也是要嫁人的。不过现在真要将她嫁出去了,搁谁也是舍不得的。”
说着,她端起茶钟来小啜了一口,接着说道:“老太太那儿断断是不能提的,至于二老爷那儿,只有妹妹去说了。我的意思,现在园子里反正也只有大奶奶,探丫头和林丫头两个。探丫头和大奶奶都好说,搬回原来的住处即可。林丫头那儿,也只有委曲一下她,暂时不让她出园子。老太太那儿就说,林丫头的病又犯了,在园子里歇着,其他人不准在老太太跟前提起半个字。只要等到下个月二十二,将她嫁了过去,大局已定,到时候谁也说不出什么了。”
熙凤惊道:“可是南安王妃那儿要是派人来接,如何回呢?”刑夫人轻轻放下茶钟,笑道:“南安王妃再疼林丫头,也不可能让一个病人东奔西跑的罢。于情于理,都是说得过去的。”王夫人听了,只是默不作声地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熙凤虽然心上很不踏实,但也无话可说,只得坐于一边低眉不语。王夫人笑道:“嫂子牵的红线,干脆受累就把正经该有的那些礼仪一并做了,咱们就等着喝喜酒罢了。”刑夫人也不推辞,笑道:“那是自然,这也是作舅母该当的。不过,二老爷那儿的口信,妹妹也要尽快才好。”三人话完,刑夫人与王夫人相携出去,刑夫人自坐了车回那府里去,王夫人心事重重地往宝玉那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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