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荒草褪尽,残枝败叶。水榭不复,亭台破旧。偶有几只飞禽掠过,也只陡添荒凉之颓势。紫鹃满目望去,往日的花红柳绿早已不再。曾经的富丽堂馆,门前野草萋萋,鹧鸪声声,如那诗中所言,“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春纤道:“那里还是宝二爷住过的怡红院呢,现在也只有那些院墙尚新,屋里早已搬得空空荡荡了。”紫鹃轻言道:“那些守夜的婆子们呢?一个也没有了吗?”春纤道:“以前还有一两个,自从东府那边出了事,拖累得咱府上也是人心惶惶。不瞒姐姐说,若不是我实在没有去处,怕也早另寻门路去了。”紫鹃惊道:“此话怎讲?”春纤讶道:“姐姐家里没人提起吗?现在一来府里早已是入不敷出,坐吃山空了。二来两位太太和几位姨奶奶们都想法子要闹分家,多捞些家业。除了自己手底下的那几人,其它人都是多发一个月的月钱,辞退出去了。以前的那些个老妈妈们,除了还有些脸面的,自己家底也还算殷实能扛得住的,其它人都早已不在了。”
紫鹃另寻了一条路径,往记忆中的潇湘馆而去。竹林幽幽依旧,小溪潺潺如常,只是那窗前的学舌八哥,早已了无影踪。走近石径,紫鹃只觉得那路上少了些落叶,多了些清扫过的条印。春纤扶了紫鹃一路行来,只有到了此处,方调笑道:“现在的大观园里,除了那庵堂里有些人气,怕就只有这儿还有些仙气、鬼气了。”紫鹃横了一眼春纤,不快地说道:“为何如此说?打量姑娘不在了,没人辖治得了你们了?”春纤努嘴道:“这话也不只我一人说,你随便拉一个人问问,怕说的还有比我更甚的呢。”紫鹃的眼中顿时失了神采,她不再言语,继续往房里而去。
屋里除了没有黛玉在时的药香味儿,其它陈设都还维持着原样。连那床上的被褥,也还是原先的,坐上去淡淡地,还能依稀嗅见它原来主人的味道。桌上纸墨规整,笔砚横列。就连黛玉平素常倚躺的那把竹椅,也还是清清爽爽地卧在那儿,似乎还在等待着主人回来。春纤笑着坐了上去,自在地摇了摇,见紫鹃微有嗔意,忙又跳起来,吐了一下舌头,立在了一边。紫鹃来到黛玉的妆台前,一尘不染的桌面上,放着几盒女孩儿常用的胭脂水粉。黛玉往常所用的花粉,并非袭人等所用的紫茉莉花种研磨而制的玉簪花棒。而是宝玉专门挑那紫茉莉的花种兑上特制的波斯香精,一年也就只能制成两小盒。故宝玉总是悄悄地替黛玉收着,就连那未用完的垫底的纸,也是顶稀罕的,姐妹们争相收藏的物事。
此刻紫鹃轻轻打开那宣窑瓷盒盖子,那股特有的波斯香精味就在鼻间弥漫开来。紫鹃转身对春纤问道:“这里平常没人来吗?我是说放着这个在,还能没人打主意?”春纤笑道:“你以为呢,这园子里现在总共有三个婆子,那个夏婆子管大门的,以前给咱们做饭的五儿她妈,柳家的只管给四姑娘和妙师傅她们做饭,打扫院子。剩下的春燕她娘就在这潇湘馆里呆着,只管打扫庭院,清掸尘灰,还有就是照看这些个物事了。”紫鹃轻轻地将瓷盒放下,心知这里的一切全赖宝玉在时时整理,他是定不会过手他人的手,来触碰姑娘曾用过的东西的。正想着,却听门外传来何婆子的笑声:“我正纳闷儿呢,难不曾进贼了?原来却是紫鹃姑娘回来了。”
紫鹃与她说了一会子话,又四下瞅了瞅,终有些累了,与春纤相携出了园子往宝玉那院而去。还未进院,却听里面传来嘈杂的人声。紫鹃正犹疑着,正好一人从里面出来,却是凤姐身边的平儿。平儿一见紫鹃,原本着急的脸上,也添了些喜气。她拉了紫鹃的手走到一边,笑问道:“回来几时了?也不过来看看我们?”紫鹃道:“刚回来一天呢,这不才上园子里走了走。”平儿道:“也是,那园子里现在还念着的人,恐怕除了你,也没有几人了。再不去看看,怕是想进去也没地儿搁脚了。”紫鹃笑了一下,低声问道:“是你主子在院里吗?什么事儿,这么嚷嚷?”平儿更低了些声,说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太太的娘家,保龄侯因亏空国库的银子,也被查封了。”紫鹃一惊,忙住了口,对平儿说道:“你该忙什么忙去吧,别理我。”平儿啐道:“也不知是招谁惹谁了,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要赶紧去太太那儿,知会一声。”说着,人已远去。紫鹃对春纤说道:“我们也出去再上别处走走吧,没得现在进去添堵的。”春纤应了,两人往他处而去。
回头再说那南安王府,因世子少王妃冯清嫣成婚三载,一直未有一男半女育出,南安王妃与王爷虽疼之,却也心急不已。平时更是少不了延医请药,烧香拜佛。因先前林黛玉在府上,南安王妃的一半心思均用在她身上了,故还不曾经常提及。如今黛玉入了宫,南安王妃呆在府里,时时见清嫣独自在身侧,免不了又开始长吁短叹。而那陈也俊虽与冯清嫣举案齐眉,恩爱非常。但子不孝,无后为大,他也不敢稍有偏袒。
这一日,南安王妃与冯清嫣依例,按照太后已恩准的时辰,各自按品大妆,乘轿入宫探望黛玉。进入太后宫中,正见黛玉陪在太后身侧,笑脸盈盈,气色好了不少。二人依礼向太后和黛玉叩拜过后,赐座。太后乐呵呵地对南安王妃说道:“玉儿和溶儿的婚事,已经敲定在八月十五了。这两日宫里面到处都在张灯张彩,本宫也跟着沾沾喜气儿,热闹热闹。”南安王妃与清嫣恭手笑道:“恭喜公主!贺喜公主了!”黛玉起身,由宫娥扶了,浅行一礼,抿嘴笑道:“皇祖母说了,玉儿虽说已封为公主,但玉儿拜王爷王妃在先,兹事体孝,当也要恭顺王爷王妃为是。”王妃忙俯身挽道:“折煞妇人了,绛珠现贵为公主,国之仪制岂敢枉费?有这份心意即是,休再提起了。”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二人,说道:“现无外人,本宫不怪,玉儿能有此孝心,也不负她所获此殊名。南安王妃就别再推辞了,快快请起吧!”少王妃冯清嫣也忙上前搀起南安王妃,笑道:“母妃,别再令公主作难了,快快就坐吧。”南安王妃只得坐了,黛玉见清嫣面上虽笑,但显有心事。而王妃与太后也相谈甚欢,便牵了清嫣的手,向太后告了假,两人上侧殿另诉心事去了。
题外话:要交待的事情太多了,脂胭只能慢慢道来。还是老话,收藏+推荐+留言=更文的动力!《有凤来仪》今日可能更不了了,事情太多,先道一声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