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内的宝钗是知道宝玉的性子的,也知道宝玉这样做定是为了黛玉的缘故,心中虽有不快,可也没怎么表现出来,只在心里打定主意,日后需慢慢引导他方能让他回心转移。
宝玉去了袭人房里歇息,莺儿也听到了动静,比之宝钗更为气愤。她略等了一会子,见袭人也去了秋纹屋内安歇,想必宝玉是不会再回新房,便气呼呼推了新房的门进来。
此时宝钗正要歇息,见莺儿进来,便问道:“这么晚了,你不去歇着,进来做什么?我这会子不用你服侍。”
莺儿扁扁嘴,一副完全替宝钗不值的气恼状来到宝钗近前,道:“姑娘,哦,不……二奶奶,今儿夜里是洞房花烛夜,宝二爷再怎么着也不能撇下二奶奶不管,自个儿去袭人房里安歇了。他这是什么意思吗?明摆着让二奶奶难堪!依我说,现在去回了老太太,让老太太给二奶奶作主,若不然,让袭人那些人都小瞧了二奶奶,还以为二奶奶是好欺负的呢!”
“混帐!还不住嘴!”宝钗气得断喝一声,变了脸色。莺儿唬了一跳,依宝钗的性子极少发这样大的火气,怎么她今儿向着她说话,她却不领情?
宝钗使劲往下压了压火,换了一副温言软语的口气安慰莺儿道:“你别怪我嗔你,你这话也忒不知好歹了!你也不想想,宝二爷如今正病着,本来就是强撑着拜了堂,已经算是识大体了。如今劳乏了这一日,定是不能支撑,又怕在这屋内怠慢了我,所以才去袭人房内安歇的。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怪我嗔你!”
莺儿听了这话,虽明知宝钗是有苦难言,在为自己挣面子,但也不好挑明,只得“唉”了一声,不再言语。宝钗见她不再说话,也就缓下语气,笑着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好了,傻丫头,你一心为我着想,想为我出头,我心里都明白,只是我刚刚嫁过来,诸事不能太张狂,免得遭人忌恨,所以,这里的一切,都得慢慢来,你懂么?”
莺儿听了宝钗这些话,这才明白宝钗的良苦用心,也后悔刚才自己的鲁莽,便忙点点头,满脸诚恳道:“二奶奶,这话我懂了,日后我一定不给二奶奶惹祸,还请二奶奶多多教诲!”宝钗笑着点点头。
此时,三更已过。宝钗见院内诸人早已安歇,莺儿也劳乏了,便道:“你去搬了铺盖,今晚就在我屋内睡吧,正好给我做个伴儿!”莺儿忙答应着,自去搬铺盖,伺候宝钗歇了不提。
次日,宝钗一大清早便起了床,莺儿伺候着梳洗完毕。而宝玉却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懒懒地起床梳洗。宝钗见他仍是一脸不快,也不去理他,自让袭人服侍他吃完早餐,便一同到贾母处请安。
贾母等人早已等不及,怕宝玉洞房之夜再跟宝钗说些什么失了体面的话,便先后派了几拨丫头去打探,但回来的丫头都说宝二爷与宝二奶奶昨儿夜里睡得很香,如今宝二爷还睡着呢,贾母等人才稍稍放下心来。虽则两人早已破了新人早起必先过来磕头的先例,可贾母等人并不放在心上。
众人正议论着一对新人的事,宝玉和宝钗已然进了屋。一时磕头见礼过后,贾母便让两人分别坐到了她的左右,她的两只手分别握了两人的一只手,问长问短,目的在于观察宝钗的脸色,看宝玉是否慢待了她。哪知宝钗竟一脸和气,自始至终都端庄大方,回答问题也是滴水不露,让贾母更是欢心,越发另眼相看宝钗,反倒觉得宝玉一直冷着脸懒懒的,有些不大痛快。
宝玉见宝钗甚得贾母的欢心,便起身道:“老太太,既然这么疼爱这孙儿媳妇,就让她在这里多陪老太太说会子话吧,我昨儿太累了,今儿早上头还有点疼,这会子想回去躺会儿,不知老太太可否应允?”
贾母听罢,忙道:“既是头疼,就赶紧回屋歇着吧,记得让袭人服侍你吃了药再睡!”宝玉忙答应着,也不理会宝钗,独自一人忙忙地出了贾母处,直奔园子而来,身后的麝月眼尖,也忙跟上来。
宝玉来到园内,先是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麝月忙气喘吁吁地追上来,问道:“二爷,你这是要去哪儿?”
宝玉回头见是麝月,叹口气道:“你怎么来了?我没事,随便逛逛,你先回去吧!”
麝月忙道:“二爷,老太太、太太都有吩咐,不让二爷到园子里乱转,二爷还是回去吧,免得我又挨骂!”
宝玉听了,生气道:“没成亲前,老太太、太太是怕我到林妹妹那里,如今连亲都成了,宝姐姐也娶进来了,林妹妹也走了,她们还怕什么?难不成,要一辈子不让我到园里去了?既是这样,我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意思?”
麝月不知如何回答,只得低了头,半晌才道:“可要是这样放二爷走,我怕她们会赶我出去!”说罢,眼圈儿竟红了。
宝玉无奈,只得长叹一声道:“罢了,既是这样怕,你就跟我去吧,不过希望你看在我们主仆一场的情份上,一会儿别声张,只管跟着我,我保证很快就回去,若你跟我闹,不许我这样,不许我那样,我可是会不管不顾的,到时若闹起来,不要说你保不住,就是我恐怕也保不住了!”麝月只得点头应他。
宝玉这才放下心来,竟不顾身体虚弱,一溜小跑地直奔潇湘馆而来。麝月在后面紧追慢追,还是落下一大截。宝玉跑到潇湘馆,远远地就见大门紧闭,上面压了一个大锁,想必屋内的众人早已被遣散,分派到别屋去了。
宝玉顾不得多想,跑至跟前伸手取下大锁,推门而入。此时的潇湘馆内景物、装饰一应俱在,只是人去屋空了。宝玉慢慢地迈步进来,抬眼看着屋前一簇簇的斑竹,听着斑竹迎着秋风沙沙飒飒的声音,禁不住热泪滚滚。他在心中一遍遍地喊着:“林妹妹,你在哪里?林妹妹,是我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