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轻雾绕,秋晨露水浓。在这寒凉又潮湿的清晨,一队大大小小的航船排着队从清野县码头出发,南下直奔苏州的方向而来。这支船队就是北静王水溶与黛玉的船临时组合而成。
船队启航后,水溶就从舱内出来,站在船尾默默地目视着清野县的码头渐行渐远。秋风吹起他耳畔脑后的长发,飘飘摇摇,似乎是把他的心也吹得飘摇起来。有一刻,他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心在何处。目视了一会后,他又侧目看向黛玉的船只,见那里舱门紧闭,船头船尾只有摆船人凝神讶异地注视着他,让他突然地怅然若失。
“王爷,清晨露水重,这里风又大,还是回舱去吧,等风小时再出来看江景。”不知何时,慧心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温柔委婉地劝着。
他浑身抖了一下,似乎才刚刚感觉到秋晨的凉意,便转过身,面对着她,笑道:“慧心多虑了,你不知道我的身体一向是极好的,这点小风算不得什么!——其实我是极喜欢这秋晨的露的,似乎是最纯净最清凉的,让人的心也不禁清凉起来,慧心你有没有感觉到?”说罢,嘴角噙笑望着她,一脸的温柔。
慧心也温柔地笑道:“王爷您说得应该极是,只是要恕慧心庸俗,不知如何感觉这秋露的清雅。——既然王爷喜欢,慧心愿陪伴王爷一起看江景,感秋露。”说罢,便命人去端两把椅子过来。
水溶见慧心如此贴心,先是愣了一下,忙阻拦道:“慧心身子虚弱,还是回舱去吧,免得染了风寒!”
慧心笑道:“不,既然王爷都不怕,慧心更不怕,慧心愿陪着王爷。”
水溶无奈,只得笑道:“你呀,真是让人无可奈何。罢了,既是这样,咱们都回舱吧,等天气暖和了再出来观江景!”说罢,两手扶了慧心,慢慢地往舱内走。及至舱门前时,他忽然感觉黛玉的船上有女子的身影一晃,惊喜之下忙回头一看,却是黛玉的丫鬟紫娟出来取东西,只一闪,便又回舱内去了,水溶更觉惆怅,只得满腹心事地回了舱。
原来,侧王妃来探视黛玉的那一日,紫娟一直在旁边服侍,慧心对黛玉说得那番话,也并没有避讳她,因此慧心的意思紫娟也早已心知肚明。今日一早出行,紫娟早就留意到北静王水溶时不时地往这边船上看,想来应是冲黛玉而来,可惜黛玉一直在舱内看书,并没有出来的意思。
紫娟回舱后,给黛玉添了一杯茶,又给她披了一件秋袄,才悄悄道:“姑娘,方才北静王爷一直在那船的船尾朝咱这船上看……”
黛玉没等紫娟说完,气得瞪她一眼,斥道:“你这个小蹄子,我让你去舱外取东西去了,没让你看什么王爷去,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
紫娟听了,忙低下头道:“姑娘,我知错了,求姑娘饶过我吧。其实,我也是一番好意为姑娘着想,如今宝二爷没指望了,姑娘还能指望哪一个?我想着昨儿侧王妃说的那番话,并不是凭空来的,这里边必有个原故,只是侧王妃没有明说罢了,还望姑娘好好想想,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呀!”
“紫娟!你别说了!”黛玉忙打断她的话,把头扭向一边,道,“你的话我都明白,就是昨儿侧王妃说的那番话,我也都明白,可我已是伤痕累累,再也不敢去想这些事情,也不愿再踏入这情字里半步……”
“姑娘!您这是什么话?”紫娟揣摩着黛玉这番话,似是已看破红尘一凉皆凉的意思,忙劝解道,“姑娘年纪轻轻,还未经历人事,怎能有这种想法?快快醒悟吧,这世间并非只有一个宝玉,还有许多比宝玉更好的人物呢!说不定,姑娘下一次遇到的人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有品貌,有学识,有胆识,能给姑娘一个幸福的将来,那到时,姑娘这寄人篱下的日子就熬出头了。”
黛玉听了紫娟的劝解,微微露一个苦笑,幽幽道:“好妹妹,你不要劝我了,我的心我自己知道,只希望能挨过一日是一日,等将来实在不想挨了,就找那一处清静之所,了此余生,远离这世间的纷扰,岂不更好?”
“姑娘!万万不可啊!求姑娘死了这份心吧,老太太还想着姑娘回去呢,就是姑娘父母的在天之灵也不愿姑娘有这个念头啊!”紫娟说着,已然急得满脸通红,掉出了眼泪。
黛玉见她认了真,这才“噗哧”一声笑出来,道:“傻丫头,瞧你急得那样,我方才不过是哄你罢了,我怎舍得丢下你们这些人不管,自己一个人享清福去了?”
紫娟见黛玉方才的认真劲儿,只以为那是她的心里话,早已吓得乱了方寸,这会子见她收回玩笑,这才长舒一口气,又急又气道:“哎哟,好姑娘,您快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您和四姑娘一样,天天心心念的就是吃斋念佛呢,哎哟,多亏是一句玩笑,要不然,我这脑袋可保不住了!”
黛玉笑道:“我真要去吃斋念佛了,你们还省心了呢,如何脑袋还保不住了?”
紫娟笑道:“一个四姑娘天天想着出家为尼就把家里折腾得够呛了,姑娘要是再起这个想法,老太太还不把我撕了啊!更何况,老太太现在一心想为姑娘寻门好亲事,给姑娘找个好归宿,这冷不丁要是说出家,老太太也非得气晕过去不成。到那时啊,我们这些人的罪过可就大了!”说完,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
黛玉听罢,觉得紫娟的话未尝没有一点道理,便点点头不再言语,似乎又陷入到了深深的沉思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