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日黛玉听闻父亲病重,不免又神伤起来。贾母派了贾琏送黛玉回去探望林如海,众人连夜收拾停当,第二天一早便回了姑苏。宝玉因黛玉不在,整日里长吁短叹,偏又跟水溶说了。水溶一则担心黛玉因父病重,伤了身子,二则又想那贾琏,从小便是个公子哥,办事未必牢靠。如此前思后想,越发觉得千百个不妥。便回了太妃,说道要赶去姑苏看看,一时间又想起沈净来,就连夜邀了沈净,一同去往姑苏。
因水溶心急,这日一早,两人便动了身。水溶一路上打听,得知黛玉等一起子人竟未走水路,而是乘着马车而行;又听得左右行人议论纷纷,说道是贾府一行人好大的排场,如何车水马龙等等。
水溶听得如此,登时便恼,暗暗埋怨贾琏行事不周。他想黛玉素来体弱,一路车马而行,黛玉又怎么能受得住。又想贾琏此行,如此张扬,只怕凭空会惹了不少是非。想到此节,水溶心下不由得更焦急,忙催促着沈净,两个人沿路匆匆忙忙赶了下去。
却说黛玉此时正在路上。她自小虽是充作男儿教养,读了不少书,但毕竟是闺阁中的女子。长至一十五岁,只出过一次远门,便是上回从姑苏至贾府。彼时虽然因辞父离家,难免离愁万绪,但行程却也不赶,一路上并不觉得过于辛劳;这次却甚是不同。她只道如今父亲病重,不知道情况如何,自己这几年间不在父亲身边,未曾侍奉左右,为人女儿者竟是不周到的,又想起大观园中姐妹,不知此时归去何时才能再见,当真是心乱如麻。贾琏又是个没心思的,一路上唯恐黛玉心急,便马不停蹄匆匆赶路。
黛玉自离了贾府以来,虽不过数日,但每天舟车劳顿,又心神不安,总觉得食不能下咽,夜不能安寝,因此又病了起来。水心本是劝了黛玉,说道不妨休息数日,再赶路便是。只是黛玉甚是挂念父亲,不听劝告,偏要继续赶路,病又不免严重了些,每日只恹恹的。紫鹃等见不能劝,倒也莫可奈何,只好加倍留意,小心照料便是。水心倒也心细,想黛玉病这一场,总是因担忧林如海而起,车马劳顿却是次要的,便不时拿话宽慰她一番。
这日一早,车子行到一处陌生的城镇,紫鹃、水心等皆在车内说话,只觉得车子突然间便停了,诸人一个不稳,难免摇晃了几下。水心赶忙扶住了黛玉。紫鹃便道:“姑娘且安坐,我下去问问。”紫鹃便下了车子,又随手将帘子放下,只不叫外面的人见着黛玉。
才下得车来,紫鹃便见到一群穿着官差服色的人在与贾琏争执。这起子公门的人,平素里只知道到处吃吃喝喝,见着喜欢的东西便径自拿了去,看到哪家有钱便上得门去,敲诈勒索一番。他们这日觉得闷了,便出来走走,想着又去哪里白吃白拿一番,冷不防见到贾琏一行人等,车马华丽,衣着不俗,又见他们是面生的,只道是附近哪里的富贵商贾,便一心想要趁机索些金银财物。
贾琏在金陵的时候,却也听说过这种情况,知道各地总免不了公门中人敛财的事情,但想到贾府也是官宦之家,府上又出了个娘娘,因此倒也是有恃无恐,只道:“你们也忒的大胆,竟来向我们索要东西,你可知道我们是哪家府上的吗?”
那带头的见他如此,心不免有些虚了,但看那车马行装,每一个都是好的,着实不想丢了这么一块将要到嘴的肥肉,贪心生恶胆,只说:“管你是哪个府上的。到了我们的地界,你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这般过了去。”
贾琏听了,真是怒不可遏。他自出生就娇生惯养,打小便知贾府跟其他人家不同,四大家族彼此互相有亲,宫中如今又出了位娘娘。平日里常在一起的人,对他从来只有吹捧拍马,在外连句重话都没有听过。没承想今日来到这陌生的地界,竟有人公然打劫。依他的性子,登时便要呼呼喝喝动起手来。只是他想到林姑父身子不好,忙于赶路,不想在此多耽搁,况且黛玉在侧,唯恐她有个闪失,贾母那里是怕是不好交差的,因此便只回道:“你们听着,我们可是金陵贾府的人。”
这些人平日虽然威风八面,但不曾出远门,因此并不知道贾府,只当贾府不过是个寻常的富贵大户,便叫到:“贾府又如何?”一面开始推推嚷嚷,竟是想要动手抢些财物才罢休。
紫鹃见状,唬了一跳,心知遇到了公门中的强盗,忙回到车中,把情形跟黛玉说了,见她担心,又紧紧抓住黛玉的手道:“姑娘莫要害怕。琏二爷定会护着咱们的。”黛玉却仍是不免忧心忡忡的。
只是没想到场面一下子就混乱了起来。那起子官兵拥上来,动手便要拿箱子。贾琏见他们不听劝,却也顾不得许多,只想着先护住东西再说,于是也不示弱,当下叫了众人,与官兵们争执了起来。
不知是哪边的人一失手,不小心碰到了拉车的马儿,这马儿受了惊,不免发了性子。这边众人听得马儿长嘶的声音,就只见黛玉坐的马车受了惊吓,直直地冲了出去。贾琏一见之下,大惊失色,唯恐黛玉出了差错,忙急急让人停下了争执,吆喝着众人去救黛玉。这时却哪里来的及了?
只见马车此时在街上横冲直撞,车中的黛玉、紫鹃等人,也不免惊吓起来,街边的小摊贩忙着去躲,根本无人顾及车上。说话间,马便冲到了街尾,突然一个急转弯,又掉了头。只是那马车却甚是庞大,一时间来不及跟着转过弯去,眼瞅着便要撞在墙上。车中黛玉等人早已经被搅得头晕目眩,突然间黛玉身子一歪,眼看着便要从车窗摔了出去。紫鹃一直死死盯住黛玉,看她这时要倒,伸手便想去抓,但是却抓了个空。这边紫鹃心急如焚,只恨不得替黛玉摔了出去。
就在此时,便见远远的来了个人,骑在马上,看不出是谁。这边眼看着黛玉就要摔了出来,那人也来不及伸手来接,只等着黛玉将要摔下来的时候,便突然间从马上下来,也摔到了地上。黛玉此时已经从马车上摔了上来,本以为这下难免受伤,偏巧却摔到了一个人身上,因此黛玉倒也不觉得疼痛。这时心已经定了下来,便伸头来看,只一眼便惊呆了,心中却又羞又急又是感激,原来那人竟是水溶。此时她脑中急乱,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想问他怎么到了这里来,却又开不了口,过得半晌才悠悠说了一句:“是你。”
原来此时水溶刚好也到了此处,远远地看见有人当街争执。水溶见里面竟有贾琏,心里担心黛玉出了事,便慌忙往前赶。还没到了跟前,便看到马受了惊吓,竟发了狂,又知道黛玉便是在车子里面的,一时间也来不及多想,便骑着马跟了过来,眼看着黛玉就要摔了出来,来不及去扶,便干脆自己先倒了下来,刚好接着黛玉。
这时紫鹃等人已经赶到。原来混乱之中,倒是沈净把马给制住了。这边贾琏等人也追着马车来了。那些官差见到多了这两个人,只道是他们来的帮手,便也凶神恶煞地跟来,只等着再动手。
见到黛玉竟倒在水溶身上,紫鹃忙上前扶起,一面问道:“姑娘哪里伤到了,要不要紧?”一面又拉着黛玉,从头到脚细细地看了几遍,见她身上确没什么事情,这才安心。黛玉便道:“我倒是不妨事的,只是…”说着便拿着眼睛去看地上的水溶。
贾琏、紫鹃等人早已经看到水溶,只是一直看着黛玉,竟也顾不上水溶。这时水溶已经站起身子,对贾琏怒说:“琏二爷,老太太让你送了林姑娘回来,你便是这样护送的吗?”贾琏忙告罪。沈净便解围道:“琏二爷是不小心,只是现在林姑娘没事,便也罢了。况原也不是琏二爷的错。”
水溶这时才想起身后那些官差,当下便板起了脸,道:“你们也忒放肆。这是贵妃娘娘家里的人,你们也敢得罪。只叫你们的主子过来跟我说话。”
身后官差诸人听到竟是得罪了贵妃娘娘家里的人,各个胆战心寒,均想这下子真是惹了天大的麻烦,只怕能不能保住小命也说不一定,只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黛玉受了这一惊吓,半天才回了神。只是她心中挂念父亲,不想在此地耽搁,便向水溶道:“王爷,倒也不必再管这起子人,只把他们交给地方官员,随他们处置便是。又何必劳你操心?”
水溶心知黛玉心下着急,只想快些赶路,体谅她归家心切,便道:“既姑娘这么说,今日且不跟你们计较。”诸人便各自上车上马,整理了东西,一起走了。官差们见先是得罪了贵妃娘娘家的人,又得罪了王爷,心里甚是害怕,见他们走了,方才先后起了来,直道是有眼不识泰山,闯下这起子祸来,不知道今后会不会有祸事临头,也没有心情再去勒人钱财,各自散了去不提。
此时贾琏便同水溶一道。贾琏因问水溶道:“王爷怎的却来了此地?”
水溶顾及黛玉名声,不便说出来是为了黛玉而来,因而回道:“母亲派我回姑苏外祖家瞧瞧,偏巧在这里遇到了你们。”又问道:“你们却是要到哪里去?”
贾琏并无多想,便回道:“林姑父病了,老太太遣我送林妹妹回姑苏探病。刚好和王爷同路,不如一道回姑苏,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岂不是方便?”
水溶心中早就此意,见他先一步提了出来,心下高兴,面子上却不显了出来,只道:“如此甚好。”
众人商量已定,贾琏便使了人来告诉黛玉,说是今后同王爷一起上路。
黛玉心想:“他虽说是要去姑苏探亲,只是身上却未备礼物,身边也未跟着家人小厮,如此看来,倒不像他说的那样。偏他身边只跟着沈大夫一个。”再想了想,心下便知水溶是为了自己而来。见他如此,黛玉不免又胡思乱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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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英雄救美的情节,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想吐槽。
自我安慰一下,至少这个情节还算是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