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贾母忽然听黛玉说要离了贾府,不由得唬了一跳,忙问端的,这才知道前些日子黛玉、湘云二人病重,竟是让探春暗自下了毒。贾母听了,惊怒非常,便要处置探春,却被凤姐和黛玉劝住了,没奈何之下,贾母只得答应了黛玉离府的要求。贾母和凤姐当晚细细思量,便知幕后操纵探春的人是王夫人。次日,南安太妃便奉了圣旨来到贾府,原来她已奏明皇上,说道要认了黛玉作女儿,从此随她住在南安王府里,贾母、黛玉等却知这原是北静太妃的细心安排。
没多久,黛玉被南安太妃认作女儿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观园,直闹得人尽皆知了。宝钗等听闻,一来要去给黛玉道喜,二来要去同黛玉话别,就都聚集在了潇湘馆。探春心虚,本是不想去的,只是见诸人都在,自己不去,反倒是惹人怀疑了,便也去了。宝玉一早就去了家塾,到现在还不知道消息,因此便没来。
宝琴拉着黛玉的手,道:“林姐姐,我与你认识的时间短,你又常不在府里,咱们还没有好好亲近亲近,偏你就要去了。如此再想见面,便难了。”
黛玉见她舍不得自己,便安慰道:“倒也不难。我若得了空,便回来看老太太,咱们姐妹也能一处聚聚。”
宝钗却是个聪明的,她见黛玉和湘云前些天莫名其妙就病了,如今刚刚好了些,便被南安太妃接回了王府,确有蹊跷。探春这些日子又魂不守舍,每日只推病不出,同黛玉也不往来,倒似从前争执的样子,她心中的疑惑就更加重了。况且老太太一向看重黛玉,如今见黛玉要离了贾府,却也不多说什么,反而面色如常。宝钗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却能肯定必然出了天大的事情,又偏与黛玉、探春有关。如今见黛玉得了太妃的眼,终能离了这府里,不免也为她开心,道:“太妃是极疼你,这才认了你作女儿。想来你在那府上,倒是比眼下要好得多。只是你素来体弱,若去了那里,还是当心身子才是。”
黛玉见她们情真意切,不免感激在怀,向她们再三谢了又谢,依依难舍。探春见黛玉并未有什么异样,只道是黛玉并未怀疑自己,心中放下了块大石头,凑上来说:“我这些天身子不大舒服,竟是没能来看林姐姐,林姐姐莫要怪我。林姐姐到了南安王府,可千万要保重才是。若是思念老太太,便回来看看,我也能多见姐姐几面。只可惜我刚刚同林姐姐好了,你却又要走了。”嘴里说着,眼中却还闪着泪光。
黛玉见她脸上一片诚恳的样子,心中暗想:“难怪我竟上了她的当。若不是我吃了她的苦头,如今见她这样,想来必定是深信不疑的。”只是她既已经知道探春的真面目,如今见她惺惺作态,不免厌烦。黛玉原打算同她敷衍几句,只是尚未说话,便听到水心在旁说道:“林姑娘能有今天,倒也要多谢了三姑娘。三姑娘对咱们姑娘的大恩大德,我必定是铭记在心的。”
探春听了水心这话,只一怔,又看她神色忿忿不平,不免心惊,暗想:“莫非熏香的事情竟被她们知道了?”她心中发虚,便不敢再开口,只讷讷地不说话。
因南安太妃有交代,今天便要接了黛玉回府的,只要带去些随身的东西就好,故而不多时,紫鹃便收拾停当。当下黛玉就辞了众人,往前院去找太妃了。只是宝琴等舍不得她,又送了送她。
经过栊翠庵时,便见到妙玉站在庵外,正看着黛玉。黛玉见她在等自己,不免又迎了上去。妙玉因道:“我已经得了消息,说你眼下就要离了这里,便来送你一送。我帮你占了一卦,想来凡事你尽是可以放心的。如今这便去吧,也不用挂念我。”
黛玉同妙玉,原是打小的交情,又在大观园中重逢,如今要分开,黛玉不免心中发酸。她再看妙玉,见她嘴中虽不说什么,却也难掩依依不舍。只是她怕妙玉挂念,跟她说了些话,便径自往前去了。
黛玉出了贾府,同贾母等人一一告别,太妃便携了黛玉,一同往南安王府去了。
黛玉坐在轿子里,看着贾府越行越远,鼻子突然酸了起来。一时间又回想起她在贾府待的这些年,虽然有老太太宠着,凤姐姐护着,姐妹们陪着,但因身份尴尬,竟没有一天舒心的日子,如今又是在这样无可奈何的情况下离开贾府,心中不免酸楚。又想到今天南安太妃认她作女儿,原也是因北静太妃的缘故。虽然南安太妃是个和善的人,但却不知她府上的那些人又是如何。因此她竟是惴惴不安,难以完全放松下来。
黛玉正在这里胡思乱想,突然听到有人叫她:“林姑娘,已经到了。”黛玉下得车来,见到远远的竟有一群人在迎她。黛玉走上前去,见到为首的是北静太妃,余者便是水溶、卫若兰并几个不认得的俊秀男女。黛玉忙同他们见了礼。到了那几个陌生男女面前,黛玉却顿了顿,不知道要如何称呼他们才是。
黛玉正不知所措,就见其中一位公子对她笑道:“这位便是林妹妹吧。母妃前些日子同我们说,要为我们寻一个妹妹来,又把妹妹夸成那样,我原是不信的,没承想母妃这一遭却是在说实话。”
南安太妃听他这样说,伸手便打了他一下,说道:“整日里便这样贫嘴。从前因你最小,只好纵容你些,如今你多了个妹妹,若还这般,看我不打你。”
黛玉听得他们说话有趣,倒是放心了许多,当下便抬起头来望着他们,想要同他们行礼,只是这么多人聚在一处,竟也没个人帮她引见。黛玉心急,见水溶在旁边,便走过去,只拉了拉他的衣服。她只道没人看见,却不知大家一直都盯着她瞧,况且北静太妃又早早地将水溶与黛玉的缘故说给了众人听,如今诸人见她如此,不免又笑将起来,把黛玉闹的脸通红,只躲在水溶身后。
水溶见黛玉害羞,心中暗暗发笑,又将她拉了出来,为她介绍众人。原来其中一个是南安太妃的长子,名唤“沐风”,如今已经袭了老王爷的爵位;他旁边的是夫人沈氏;刚刚同黛玉说话的便是太妃的次子“沐云”,因哥哥袭了王位,他便只是个世子。黛玉同他们一一见了礼,沐风、沈氏、沐云几个也跟着回了礼。
黛玉便望向他们,觉得沐风稳重可靠,沈氏温柔婉约,沐云聪慧机警。他们此刻也细细看着黛玉,只觉得她楚楚动人,让人忍不住便怜惜。
南安太妃因道:“咱们只在外面站着做什么?我已经派人安排好了,如今咱们进去说话便是。”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黛玉的手进了屋。却又冲着沐风说道:“我们同你妹妹说话,你们几个大男人在这里,倒也碍事。不如你们自去便是。”
沐风应了下来,只是沐云却是个爱凑热闹的,在旁只道:“咱们今天原是迎接妹妹来了。母妃偏要我们离了这里,岂不是没有道理?不如还是凑在一处,也热闹些。”南安太妃见他这样说了,况且眼下都是自家人,便同意了。
进了屋子,果然见太妃已经准备妥当,桌子上放着各色吃食,倒有不少是黛玉爱用的,黛玉见南安太妃用心,心中便觉得温暖。黛玉正要坐在下首,便见到北静太妃同南安太妃同时向她招手道:“玉儿,坐到我身边来。”
她二人见对方说的一样,倒也笑了,只听得北静太妃笑道:“玉儿原是同我一处惯了,如今你却来同我争。”南安太妃却哼了一声,说道:“如今玉儿是我的女儿,自当跟我一处坐着,你却又来争什么?”这边北静太妃却又不服气了,眼见着两个人便要争论起来。
黛玉正不知如何是好,便听到水溶在她耳边悄悄道:“你千万不要多心。我母妃同你母妃本是远房的表姐妹,从小时常在一处的,性格又相仿,便格外亲厚些。如今又都嫁到了金陵来,离得近了,每日里常见面的,若有哪次见面不吵几句,倒叫我们不习惯了。你只坐在我旁边就是了。也不必理会她们,她们吵得累的,自然便停下来了。”
黛玉听了水溶的话,只抿嘴一笑,就在水溶旁边坐下了。北静太妃和南安太妃正在斗嘴,并未发现,桌子上其他人却都见着了,见水溶同黛玉如此,倒也替他们开心。偏沐云是个促狭的,只冲着两位太妃大声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书中这话果然是不假的。妹妹早已经坐下了,有人还在那里争破头呢。”
两位太妃听见沐云这样说,便一起住了口,往黛玉这边看,见黛玉果然已经坐定了,水溶又是一副得意的样子,南安太妃只冲着北静太妃笑道:“你这个儿子,倒是个聪明的。罢了罢了,咱们却也争不过他。”
黛玉瞅了这一阵子,只觉得南安王府的人都是极好相处的,在他们面前倒也自在。水溶察言观色,见黛玉长长舒了口气,就悄悄对她说道:“南安王府同寻常人家倒有些不同。老王爷本是武将出身,他兄弟二人也是武将,因此这里不大拘束,倒是合了你的性子。你在这里,只管安心。南安太妃第一次见你,原就极喜欢你的。”
黛玉听了,倒也放下心来,又悄悄对水溶说:“我自然是信你的。”
席间诸人说说笑笑,却也热闹,黛玉见他们性格和气,对自己又好,便渐渐将那谨慎小心丢开了去。
水溶同黛玉自打说出了心里话之后,都放下心中的大石头来,因他们这是第一次知道“两情相悦”之滋味,眼里心里便都是对方,在一处只觉得有无数的话要说,如今又坐在一处,两个人就总是悄悄说些话,倒看的其他人忍俊不禁。
南安太妃因向北静太妃道:“你往日里常为溶儿操心,如今见他这样,倒是省心了。倒是不知道他们二人何时便这样好了。”
北静太妃也笑道:“如今林丫头在你这里,只怕日后溶儿是常来叨扰的。到时候还要你多费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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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部电视剧叫做“木府风云”。
这就是沐风、沐云的由来。
只不过此“沐”非彼“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