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侍立在一旁,透过厚重繁复的花纹的床幕看向躺在床上的王夫人。王夫人扶了扶额间的发箍,理了理鬓角,慢悠悠的说道:“既是已经进宫了,还说什么,估摸着太后也是基于她父母的关系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周瑞家的一弯腰,陪笑道:“那可不是,太太说的对,那小丫头就算得了太后的青眼,想必也成不了气候。咱家大小姐现在正得宠呢,指不定以后就成了皇后了,谁能比得上咱们大小姐呢,到时太太就是皇上的岳母了,可是为咱们家争光了。”
一席话说的王夫人眉开眼笑,身子在床上止不住的颤,似乎那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笑过之后,王夫人又恨恨地道:“不过,光得了太后青眼的这件事,就够这丫头傲的了,以后想要做什么,估计也不行了的。”王夫人边说边在心里沉思对策。
“姨妈,可是在家了,身体好点没?”声音先到,人也接着掀帘子进了来,正是薛宝钗端着一个黑漆描金的匣子笑语盈盈地过了来。
一身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裳,头上插着一支半旧的金簪,腕间一只金镯,却是戴久了的物件,端庄贞静,笑不露齿。王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边招呼着,一边要起身。
周瑞家的忙要上前去扶。宝钗眼疾手快的将手中匣子交给后面丫头,几步到床前,一手扶起王夫人,一手拿过绣枕,垫在王夫人身后,又略略调整了位置,方要起身。王夫人一把拉住宝钗,笑道:“我的儿,还是你贴心,可惜我白养了这些儿子闺女。你大姐姐进了宫,见不了几面,见了也得行礼,不能太亲近了,你大哥哥本是能依靠的,偏不想又早早去了。”说着王夫人擦了擦眼泪,宝钗拿起手帕拭了拭自己的眼角,道:“姨妈说这些伤心事干吗?姨妈不是还有宝兄弟吗?姨妈放心,宝兄弟生有异像,想必姨妈以后会享尽福份的。”
王夫人破涕为笑,拍拍宝钗的手道:“我的儿,还是你会说话。我这宝玉啊,是我没指望时天上赐给我的,不说他生来口里含的玉,就是他这人长得也是可人疼的,只是老太太宠着,顽了点罢了,但他还小,也不敢过拘了他,毕竟身子也不是强壮的,有个好歹,我也是不活了的。”
“姨妈说的哪里话,宝兄弟好着呢,以后成了家立了业,姨妈等着享福吧!”
“是啊,就等着宝玉娶了你这样的媳妇,就了了我的心意了。”说的宝钗面色绯红一片,转过脸,羞道:“姨妈说什么笑话,人家来看姨妈,姨妈还打趣人家,人家以后不来了的。”说着就要起身走。
王夫人微一使力,拉住宝钗笑道:“好孩子,可别走,我可不是跟你说着玩的,你就等着吧。”似是想到了那一幕,王夫人自己乐的笑呵呵的,却没注意到宝钗眼里略过的一抹精光。
“太太,太太,太太……”宝玉一叠声的冲了进来,头上的璎珞颤颤抖抖,满头大汗。王夫人见是宝玉,先是一喜,后又心疼,宝玉一头扎进王夫人怀里,嚷道:“林妹妹呢,林妹妹呢,林妹妹怎么不见了!是不是回家了!”
王夫人心疼的拿自己帕子给宝玉擦汗,边道:“我的心肝儿,几天不见怎么又毛躁了呢,在舅舅家可好?有没有伤着,病着?几时回的家?连外衣都不换,就这样跑进来小心着了凉,又该闹腾了!”
宝玉却是不管这些,嘴里只嚷道:“林妹妹呢,怎么我一回来林妹妹就不见了!是不是回家了?我不管,我要林妹妹回来,赶紧着人去接去!”一阵闹腾的王氏头痛不已,宝钗眼见到了。忙一把扶住宝玉道:“好兄弟,听我说一句,姨妈正病着呢,可经不住你这样的闹腾。况且……”薛宝钗一本正经的道:“宝兄弟,不是我说你,你已经大了,怎生连规矩都忘了呢。父母是养育之人,你这样在外几天,回来不先向父母请安问好,偏问些别的。可是有些不孝了。况且姨妈病着,你不端塘侍药,还这样闹腾姨妈,可不是让姨妈心寒吗?”一席话大义凛然,说的王夫人满意地点头,看着宝钗越看越满意。
宝玉怔怔地看着宝钗,又看向王夫人,见王夫人面色似乎不是太好,忙问道:“太太怎么样了,可是着凉了,病了?”王夫人一把搂住宝玉道:“我的好孩子,娘没事,你快去换衣服才是正经的,你要是病了,我更不好了。”
宝玉却仍诺诺地站在那里欲言又止,宝钗看了一眼宝玉,心内明了,王夫人不解地问道:“我的儿,怎么了?”
宝玉偷眼看了一下王夫人,道:“林妹妹去哪了?”
一句话问的王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想发火又不能看着宝钗发,只是面色铁青的看着宝玉。宝玉早是觉察到不对,一溜烟跑了。
宝钗笑着坐到王夫人身边,用手顺着王夫人的气道:“姨妈不必生气,宝兄弟只是小孩子罢了,小孩子的话姨妈不要放在心上。”
王夫人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怎么就生了这样的一个孽账,偏还老被这些狐媚子巴住。我就这一根苗了,若是有个好歹,我也是不想要活了的。”
宝钗道:“姨妈说的什么话,宝兄弟好着呢,姨妈的福分在后面呢,可别说这样的话。这不听见姨妈身子不舒服,我特意的从家里的铺子里挑的好药材给姨妈送来补补身子。”说着拿过了小丫头捧着的黑漆匣子打开给王夫人过目。王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身边的丫头接了过来,拍着宝钗的手道:“好孩子,还是你体贴啊。真真的是我那妹妹好福气有了你这样好的女儿。”说的宝钗羞红了脸。
王夫人的脸一沉,接着道:“可恨的是宝玉的心都让那个丫头迷住了,竟看不出别人的一点好来,真是可气!早晚。。。”忽的停住,谨慎的看了一眼宝钗。见宝钗依然是温文的看着自己笑,遂放下心来。道:“好孩子,你放心就是,有我在的一天就有你的好。”宝钗笑道:“姨妈说什么呢,宝钗可是不懂。宝钗只知道只要姨妈好了,宝钗就好了。”哄的王夫人一阵笑呵呵的。
谈了一会家常,宝钗眼睛一动,笑道:“最近这铺子里的药材不是很好,好多都是参假的,表面上看成色很好的药里面却不是很好的。这种药啊听说吃了会死人的。只是慢性的,倒不是立刻就死的。幸亏哥哥在检查这批药的时候仔细,查了出来,不然可不是会闹大了。”
宝钗看见王夫人的眼睛飘向药匣子,知道王夫人想多了。遂笑道:“不过还好有一批进上的药材正要送出去,所以就挑了好多市面上见不到的给姨妈送来。”
王夫人方安了心,笑道:“还是你孝顺我。”
“这本来就是应当的。本来住在姨妈这里就给姨妈添了不少乱了,孝顺姨妈是应该的。”
“说的那里的话,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谈什么乱不乱的。”王夫人笑道,忽的想起刚刚宝钗说过的话,遂问道:“好孩子,那批药可是处理了?”
宝钗不动声色的看向了王夫人,故作烦恼状:“还没有呢,不知道往哪里处理。正堆在库房里呢。”
王夫人眼睛一动,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不知道这药对老鼠有没有用啊?”
宝钗一听心内明了:“当然是管用的。”
王夫人遂笑道:“好孩子,我这里啊老感觉有老鼠,用那些毒药呢又怕万一出个事什么的,小丫头子不懂事乱碰了。你那些子药啊,要是不用就拿来给我用治治这些老鼠。”
宝钗笑道:“那有什么用,姨妈要,回头找人送来就是了。”王夫人方满意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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