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跳了起来,冲进贾母怀里叫道:“老太太,您快别让林妹妹走,我不要林妹妹走!”
林如海皱紧眉头看着这一个贾家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已经是如此大的人了,竟然在人前如此失礼,这样的宠溺贾母就没有看见什么不对的吗?还是说让那块玉迷住了一向精明的眼睛。贾家可危矣。
贾母敏感的察觉到林如海看向宝玉的目光,紧张的探究过去,却失落的看到林如海眼睛里的不屑。再看向怀中自己一直宠溺着的宝贝孙儿,心内一阵的叹息。
宝玉只管一直的嚷嚷,见贾母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的应许自己的话,心中不满。眼角余光看向静立在一边的黛玉,心内一喜,若是林妹妹自己不走了,不就行了吗。想到这,眉开眼笑的跑到黛玉的面前,就要拉住黛玉的袖子,静静战力在黛玉身后的清风看见,一把挥开,怒目而视瞪向宝玉。
宝玉诺诺的看向俏脸生寒的清风,心内不禁的一阵的委屈,自己在家里是何等的受到尊崇,怎么跟了林妹妹的人就没有一个是喜欢自己的呢,连林妹妹也是对自己不冷不淡的。想到林妹妹,也顾不上哀怨了,急切的对着林黛玉说道:"林妹妹,你快别走了,咱们在一起吃一起住,一起玩多好,比你自己回那个没人陪你玩的家好多了。你快留下来吧。"
林如海眉头皱得更紧,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大家公子说的出来的话吗,竟是一派的玩话。黛玉听到此,再细细的看向贾宝玉,果然是一个花丛中长大的单纯的少年,在贾府的宠溺之下,竟还是这样的天真不懂世事,这样的人,贾母如何能抱着让他振兴贾家的希望。想到这遂淡淡的开口道:"表兄,莫要说此玩话,黛玉回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有放着自己的家不住,偏跑到外祖家居住的道理,表兄还是莫要挽留了,有空还请表兄不吝时间,上我们家看看,吃杯茶的好。"轻轻的后退一步,冷淡的俏脸上写满的拒绝让宝玉再也开不来口,诺诺的看向黛玉,心内一阵的茫然,为什么林妹妹一直就不喜欢自己呢。到底是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兀自发愣的宝玉没注意到王夫人一闪而过的目光,如毒蛇在夜晚张开的芯子,悄悄的蔓延。
贾母见此知道黛玉是不想再在这里住下去了,再看向林如海,见其虽是一副谦恭有礼的样子,但神色里写满了坚定。自己又是何尝不知道的,这林如海还是看在自己女儿的面子上才对贾家还抱了这一番恭敬的态度。林如海这人本身的立身也好,但是这林如海真正的内里自己还是知道一二的。
看了看厅下一众的儿孙,心内自怨。若是自己有了这样的孩子,还需要自己操什么心啊。心内的叹息悄悄的爬上贾母的眼角,凭空的多添了一条游走的皱纹。慢慢的开口道:"宝玉,你快别闹了,你林妹妹回家里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好在还不是太远,我若是想玉儿,还是要派人接了来住上一段日子的。"说到最后的几句话,贾母看向了林如海,林如海一抱拳道:"岳母想要看玉儿那是应该的,打发个人过去,接来住上几天就是了。"
贾母满意的点了点头,遂道:"正好这几天啊,家里也要修院子了,肯定会忙的乱七八糟的,玉儿爱清静,还是回家住几天的好。"
修院子?黛玉一愣,忽的想到,自己不在的那几天,似乎恍惚的听到东府的小蓉媳妇没了,又在宫里知道元春进了位子的事,这一串这事情就明朗了。罢了罢了,这可卿是必须得回去的,只是这王夫人,黛玉的目光看向了王夫人,这王夫人也是太狠毒了,为了自己女儿的位子,竟如此的牺牲一个无辜的人了,可见心肠狠毒到什么地方了。
王夫人恰恰好的抬起眼睛来,正对上了黛玉清灵水润的眸子,一个冷战,身上的毛孔瞬间就全张了开来。在这样的眸子下似乎什么事都逃不了真实与虚伪。
"玉儿,还是让紫娟和雪雁跟你去收拾你的东西去吧。"黛玉在贾母的声音中转过眼睛,恭谨的领了命,着紫娟和雪雁回去收拾东西。紫娟垂着手退下时抬眼看向黛玉,一双温柔贤惠的眸子里写满了忧心与慌乱。
贾赦见贾母已经做出了决定,只得暂时放下了心。和贾政贾琏招呼着林如海去了外间喝茶。痴痴呆呆的贾宝玉也被身边的贾琏拽了去。
黛玉上前坐到贾母的身边道:"还没给外祖母引荐太后娘娘赐的人呢。"说着就招呼了清风,雨荷,冷月上前来。三婢款款施礼,口中念道:"奴婢雨荷,清风,冷月给贾太夫人请安。"声音娇脆婉转,又衬着一身同款不同色的衣裳更是如娇花软玉一般。
贾母喜得忙叫三人起来,招呼到眼前,一一的拉着手看过。接过鸳鸯手中的花镜,细细的看去,看向三人腰间的玉牌先是一愣,很快的面色恢复正常。雨荷眼尖的察觉到贾母的一丝微妙的活动。暗道:果然是个精明的老太太。
贾母满意的点了点头,满脸的皱纹展开了一朵花,对着众人说道:"可是太后娘娘会调教人,看把这些孩子给调教的跟水葱似地看的我都舍不得放手了。"说的众人哈哈的大笑。
凤姐凑近跟前委屈的道:"可是老太太喜欢夸人,就是没见夸过我。可见我是老太太不喜欢的那个烂卷子了。我看啊老太太以后还是不要叫我到跟前来了,省的老太太看一会就想这几个孩子一会,就更看我不顺眼了。到时候还不得被老太太赶出去啊。"
厅内的一众女眷都被逗得乐开了嘴哈哈的直笑。贾母更是点了点凤姐的头笑着道:"就属你这张嘴啊最讨厌了,偏偏我还离不开你这一张嘴。"
黛玉拿着手帕笑道:"凤姐姐莫怕,回头若是外祖母不要你了,我要你。"
"阿弥陀佛,可是遇见好心人了,没白亏了我平日如此疼你。"凤姐一把搂住黛玉亲热的道:"好妹妹,即使这样,趁着我现在手里还有点权利,你赶紧的说说你看上什么东西了,想要什么我给你拿了来,就当我以后真过不下去了投奔你的本金了!"
凤姐这句话刚说完,满室哄堂大笑。贾母笑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慌得鸳鸯忙又是拍胸脯又是顺气的,好半天才缓了过来,指着凤姐道:"看来我是真的留不住你了,现在就算计着外倒腾东西了,还当着这一大堆人的面,可是有你这样当家的。搬东西也不悄悄的,非得闹得众人皆知才好,不知道说你笨呢,还是说你聪明呢。"说着自己又笑开了。
黛玉上前帮着贾母顺了顺气道:"凤姐姐可是个又笨又聪明的奇人呢,外祖母可别放了她,就让她天天拘在这里给你解闷。"
"好好,即使玉儿说话了,你这凤辣子听见了没,以后你就在这里好好地呆着吧,可别在想着投靠谁去再附带着一大堆的东西去。这样回头咱们家啊就让你给许空了!"贾母笑着对凤姐说道。
凤姐喜笑颜开的拉着贾母的手道:"老祖宗只要不撵我走就行了,我就天天赖在老祖宗的身边,老祖宗可别嫌烦啊。"
贾母呵呵笑着点了凤姐的头一下。黛玉上前扶住凤姐道:"凤姐姐先别忙,老祖宗既然已经答应了你,但是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办呢。"一句话问的凤姐愣在了原地。贾母也是疑惑的看向黛玉。
黛玉温文一笑,道:"凤姐姐竟是忘了吗?刚刚才说完的话现在就不认账了,可亏了是在这里,人人都听见了,不然凤姐姐要是赖了账,可叫我怎么办呢。"
凤姐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怔怔愣愣的看着黛玉。黛玉噗哧一笑道:"好姐姐,你忘了?可是你刚刚说的要趁你现在管家的时候,我要什么跟你说,你就给我的。可是不算话了?"
凤姐方明白过来。眼睛里闪着奇怪的目光,本是自己的一句戏言,竟真的让黛玉认了真,这府里有什么东西是黛玉想要的?看了一眼贾母和王夫人。贾母却是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的外孙女,凤姐知道贾母疼惜黛玉的心情,黛玉想要什么,贾母哪有不给的意思。再看向王夫人,心内不禁升起了一阵的寒气,生生的打了个冷战。只有她从别人那里拿东西的分,哪有东西从她的手里拿走的理。
黛玉敏锐的察觉到凤姐的心思,拉住凤姐的手故意的笑道道:"凤姐姐莫要为难,黛玉可不是要了你的嫁妆,你就放心就是。"
贾母笑道:"玉儿不用客气,要了凤辣子的嫁妆的好。让她天天哭去!"
凤姐不太自然的扯开了一张笑脸道:"妹妹说的哪里的话,妹妹想要什么东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还用说我为不为难的。妹妹是老祖宗心尖子上的人,老祖宗一发话,姐姐我只是给妹妹跑腿的罢了。"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将事情转移到了贾母的身上。
又接着道:"即使要了我的嫁妆,只要老祖宗说了话,少不得得拿出来给妹妹,只是。。。"凤姐凑近黛玉的耳边用厅内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只是妹妹看在咱们的情分上让我多留点子首饰呗。"
厅内的人接着笑开了。黛玉笑着道:"姐姐可真是会跟黛玉讨价还价,要了你的东西还得给你留一点子,难道要了你的人,还得把衣服拨了还给你吗?"
贾母乐道:"真真是凤丫头小气了,玉儿过来,咱不跟她要,说你想要什么,跟我说,她不给也不行!"
凤姐垮着脸道:"还是老祖宗做好人,又是我去操心跑腿的了。"
贾母搂着微笑着的黛玉道:"好玉儿,说你想要什么?"
王夫人的身子一僵,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心内咬牙切齿的恨。黛玉淡淡的瞄了一眼王夫人,心内冷笑。看向贾母慈祥的眼睛里盈满了自己的倒影,心内一阵的感动。撒娇的蹭近贾母的怀里软软的道:"外祖母,玉儿什么东西都不要,就跟外祖母要一个人就行了。"
贾母揽住黛玉,低头温柔的看向黛玉道:"我的心肝,你说你想要谁啊?外祖母都依你。"
黛玉笑意满面的道:"外祖母,紫娟已是侍候我很久的人了,黛玉也是被紫娟侍候惯了的,这次黛玉家去,想着还是要紫娟跟着的好。这么长久的感情,黛玉也是舍不得紫娟的。"贾母点了点头。黛玉接着说道:"想着紫娟是这府里的人,这月例的也不好发,所幸就向外祖母要了这个人,一直就跟着黛玉的好。"
王夫人先是听见黛玉并不要东西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听见黛玉想要人,皱着眉头道:"大姑娘那里不是已经有好多的人侍候了吗?"
冷月上前淡淡的道:"我们姑娘身份尊贵,理应有更多的人服侍。就是我们三个人跟了姑娘,太后她老人家还嫌人少了呢。"
王夫人先是一惊,并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奴婢也敢擅自回自己的话。白净的面皮上腾的涨红了,银牙一咬道:"这里可没有你说话的分。"
黛玉正要说话,贾母沉下脸怒喝道:"闭嘴!说什么话呢,也不看看你的身份。"这三个婢女身上的令牌可不是一般人能随意的看到的。这代表着皇家赋予的无上的权利,能随意的不经官府就裁定生死。若是一个不小心,这个小命就不保了。
王夫人脸色涨得通红,只得闭上嘴退到了一边去。心内的难堪与愤怒填满了心胸,呼吸渐渐的粗了起来。何时自己竟有这么多的难堪。完全是这个小丫头带来的。她们母女都是自己的克星,克星!!
贾母并不管王夫人,笑着道:"玉儿,只是要个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看看还有谁是你想要的,你只要开口,我就给你,你那个丫头说的对,咱的玉儿何等的金尊玉贵,岂能少了人侍候,少了人也太不成一个帝师千金的样子。"
黛玉眼睛一转道:"老祖宗,黛玉现在就问老祖宗要一个人就行了,别的等玉儿下次来再要,深省的一次把老祖宗的人都要走了,老祖宗下次就不让我进门了,可怎么办啊。玉儿还不得哭死啊。"一句话逗得贾母哈哈大笑,搂着黛玉道:"我的小心肝,还是你好啊。"
凤姐不一时的拿了来紫娟的卖身契,清风接了过去,细细的看了,收到了怀里。又掏出一百两银子递给了凤姐。凤姐一愣,意外的看着这一锭银子。
贾母也是一愣,疑惑的看向黛玉道:"玉儿,你这是?"
黛玉笑道:"玉儿可是不能白要外祖母的人,这就是紫娟的赎身银子了,这样紫娟也心安了。"
贾母怔怔的看向黛玉,随即道:"玉儿不必如此,只当是外祖母送你的好。"
黛玉笑道:"我知道外祖母疼惜玉儿,只是紫娟既是有着官面上的卖身银子,黛玉还是了了这件事情的好,省的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什么麻烦事情。"
贾母何等聪明的人,眼角飘向了王夫人,心内一阵的叹息,这样也好。遂不再多多言语,对着凤姐道:"你着人写上一张收银凭条来,也是一个正式的手续。"
凤姐看了看贾母,又偷偷的看了看王夫人,王夫人一动不动的站在了旁边,并没有说什么。凤姐只得出去找了彩明写了一张收讫,教予了清风,清风又是细细的看了,仔细的受灾了怀里。
黛玉见此笑道:"那玉儿可要多谢老祖宗了。"
"什么谢不谢的,可是见外了。"贾母假装怒气横生的道。"再说这样的话我就要生气了啊。"
黛玉扑进贾母的怀里笑道:"外祖母才不会生玉儿的气呢,外祖母最疼玉儿了。"哄得贾母笑意满面。
不一时,紫娟和雪雁进来禀告已经收拾完毕。三春拉住黛玉的手诉不完的心里话,黛玉少不得一一的许诺过不了多久就想见的话。
探春悄悄的凑近黛玉的耳边说道:“可要记得多请我们过去,还是少回来的好。”
黛玉淡笑着点了点头,心内明白探春的意思,扫视了一周,没见到薛宝钗,心内诧异,这样的场合怎会少了她?
这时林如海着人来催,黛玉只得暂时按捺下疑惑,挥手和众人告别。贾母又叮嘱了紫娟一会方放行。
一对人浩浩荡荡的除了贾府,黛玉透过纱窗看向周围屏气静立的人,心内一阵的感慨,想起自己来的时候的静悄悄,再看看现在走的时候的隆重,真的是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