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只是费了守业几番唇舌,将薛宝钗所交待的话一一说出,贾雨村便急急忙忙把案子给断了。
原以为只要把薛蟠安然无恙地送走这件事就算是完了,就当贾雨村松了一口气,暗自窃喜为时未晚时。
忽听外面有人击鼓鸣冤,待贾雨村传到堂前问了姓名,心里大呼一声:“吾命休矣!”两眼一翻,竟在公堂上晕了过去。
来鸣冤之人正是薛子牧,他接了薛宝钗的传信便赶了过来,没曾想这应天知府如此胆小,不过是让他把真凶找出来,追查到底,他便吓成这副德行,于是心中更是对贾雨村不齿。
“刚好我带着一名大夫,不如让他给官老爷诊一诊。”薛子牧暗赞薛宝钗心思缜密,连贾雨村晕倒这事都能算到,他顺势便把薛宝钗的安排说了出来。
贾雨村也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听了这句话,不等下人来抬他回内堂,自己便幽幽醒转过来。
他没有想到薛家会紧追不放,竟让他查出幕后真凶。
如果薛家没有人击鼓鸣冤,只需拖上一些时日,等薛蟠一家去了京城,这案子也就可以不了了之了,哪知薛家这般有泼天富贵的人家,竟亲自来击鼓鸣冤。这事就躲不过去了。
这事情的起因虽在薛氏族长那里,实际上敢动薛家和王家,不顾贾史两家面子的人,到底有多大来头,不用想也就知道,让他去查真凶,那不是找死吗?
唯今之计,也只有把薛氏族长推出来顶一顶了。贾雨村面色凝重地说道:“此案牵连甚广,至关重大,待本官上报,再做定夺。”
“官老爷,一个小小的人命官司居然要上报解决,不知是何缘故,干系在哪呢?”薛子牧记着薛宝钗的请求,对贾雨村步步紧逼。
薛蟠这时附掌大笑道:“哈哈,这下他真的做了一回昏官。叔叔,他审不得,自有人审得,让他好好地在这里等着吧。”
薛子牧想起薛宝钗的叮嘱,她言道这贾雨村是一个十足的小人,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们如今只要个沉冤得雪,真凶归案,绝不故意刁难。
“我相信官老爷的能力,一定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日后少不得十天半月来府堂瞧瞧案件的进展了,不知官老爷许不许?”薛子牧已经给了贾雨村台阶,贾雨村也只能干笑着虚应。
薛蟠拉起地上跪着的香菱,一脚踢开那拐子和原告,扬声道:“诬了爷爷,看你敢不敢活着出了这府衙?”
贾雨村眼珠子一转,忙说道:“这是薛氏一族的私事,不如由你家带回去自行处置。”
“这官了还是私了,得两方说了算,不知道官老爷能否说通原告?”守业暗赞薛宝钗神机妙算,故作为难地说道,却偷偷对薛子牧和薛蟠挤眉弄眼。
拐子和冯渊家的下人哪肯跟薛蟠这尊凶神回去,又是磕头又是告饶,贾雨村都不为所动,这案子他审不得,能把包袱丢出去再好不过了。
最后,胳膊扭不过大腿,贾雨桩竟派人将两个人绑了送到了薛家。薛宝钗听到消息不由冷笑,贾雨村,过不了多少时日,你一定会后悔今日推托责任,将那两人推给我薛家。
薛宝钗和薛蟠简单讲了自己的计划,薛蟠当即鼓掌叫好,也不去寻那两人的是非,还把香菱丢给薛宝钗:“妹妹要的人,我给你带回来了。”
薛宝钗一阵错愣,完全没有想到薛蟠会这样做。然后薛蟠又笑着凑近她身边说:“既然我送了妹妹一个人,妹妹是不是也应该礼尚往来?”
薛宝钗更是惊讶道:“哥哥要问我要人?哪一个?”
“守业,那小子很讨喜,满肚子学问,却没有酸气,狡猾地让人心痒痒。”薛蟠直言不讳地回道。
薛宝钗捂嘴偷笑道:“我还以为哥哥想要撕掉一只袖子呢?”
薛蟠迷糊道:“什么叫撕掉一只袖子?”
薛宝钗自觉失言,随即讲了守业的一些事,让薛蟠多加注意,因为守业的身份有些蹊跷,而且她发现金锁读心一日只能用三次,她也不能把这宝贵的次数浪费在一个下人身上,她怕守业到时会拿捏住薛蟠,不过哪有千日防贼的,她更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所以她没有拒绝薛蟠。
三日后,一行人这次未做任何遮掩浩浩荡荡地乘船离开了,而薛氏族长没敢露面,惟恐薛蟠已经抓住了他的把柄,他自己往刀口上撞。
薛宝钗坐在船舱里,教香菱认字,香菱心地纯厚,单纯烂漫,很快就对薛宝钗十分信任。薛宝钗本欲让薛母收了香菱做义女,不过她怕薛母会顾忌香菱的身世。
她在心里感叹道,果然人小言轻,如果再长大一些,说话的份量也会重些。纵然表露了很多,但薛母似乎还是对她不放心,很多时候都是心存疑虑。
“妹妹,那两个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送上京了,你可想到那幕后主使是谁了?敢这样对付我们四大家族,应该不是一个小人物吧。”薛蟠急匆匆闯进来,脸上写满了兴奋之意。
薛宝钗皱眉道:“你听哪个说有大来头的幕后主使?”
薛蟠“呵呵”傻笑两声说:“那日生出这种事,我就给百里兄弟送了加急信,他还未到京城,今日我便收到了他的来信。”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薛宝钗面前,薛宝钗眼前浮现百里于安狡黠的笑容,嘟起嘴小声道:“又不是给我的,拿来给我看作甚?”
“一共三页,后两页都是关于你的,你真不看看?”薛蟠打趣道。
薛宝钗皱眉拿过来,细细读了,信上说他们此时进京,怕是难入荣国府,毕竟是重孝期,而且薛蟠惹了官司的事居然已经传到了京城,但是这沉冤得雪的结果却没有传到,着实奇怪得紧。
信里还提到了贾宝玉,附了两句妖艳的诗句,狠狠地批判了一番,竟也说贾宝玉是“无事忙”,薛宝钗能想到百里于安讲这些时的神情和语气,不由扑哧笑了出来。
薛蟠和香菱难得都在安静地练字,听到这边的动静,都回头看她。
薛蟠更是直接问道:“我怎么没有看出那信里有什么可笑之处,不如妹妹讲来听听,让哥哥也乐上一乐。”
薛宝钗红了脸啐了薛蟠一口:“你看不懂便来打趣我,是何道理?”
薛蟠笑道:“真想亲眼目睹下嘴里含玉而生的小子,是怎样比我还混帐,比我还像魔王的?”
薛宝钗收了笑,冷声道:“哥哥莫要学他那个样子,什么衔玉而生,那玉含在小孩子的嘴里,还不被咽了下去?”
“这话是怎么说的?”薛蟠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一块顽石而已,哪里是什么美玉,历经尘世繁华,最后一点灵性都没有了。而且上一世听王夫人无意间透露,那块石头本是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在宝玉临出生前送的,是被王夫人故意宣扬成了衔玉而生。
这些当然不能瞒了薛蟠,便细细说了,只说是自己的推测。薛蟠对她的话倒是深信不疑,就连香菱也如听故事一般听得入迷了。
到了京城,荣国府派了周瑞和赖大前来渡口相迎,并极力相邀去荣国府,薛宝钗看出他们只是虚伪的敷衍,便假装疲累不堪,薛蟠也早得到了百里于安的提醒,只说是薛家的京城别院离渡口近,先休整一番,改日再去拜见。
这时,忽然一群侍卫蜂拥而至,将众人围了起来,赖大上前表露了身份,却无人理睬他。
不一会儿,从后面走出来看着像是头目的人,朝薛蟠一抱拳:“可是初到京的薛家大爷?”
薛宝钗心里一惊,难道是因为家里的官司?这幕后之人竟这般迫不及待。还真让百里于安说对了,入了京也难进荣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