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丝楠木棺渐渐渗透进倾颜的鲜血,却很快归于平静。只除了那几个加深了印记的象形大字外竟没有丝毫区别。
“恩?”云染在她狐疑的时候缓缓蹲下,盯着某一处疑惑地发出了一个音节。
倾颜随着他视线而望,入目的便是一个圆形古怪的图腾类印记。她狐疑地盯着这个有些眼熟的印记,脑海里细细搜索曾经在哪处对它有所印象。
云染亦是一脸古怪地盯着那个图腾,眼中细碎的光斑隐隐跳动在黑暗里。猛然间,他漆黑的瞳仁如同骤亮的星子,灼灼发光恍然道:“原来是天门的令牌上。”
天门?倾颜心里猛然一个咯噔。眼角狠狠动了几下却依旧不着痕迹地随意问道:“什么天门?”
依她的看法,沐倾颜作为大家千金饶是再混迹再见多识广也不会认识这类的杀手组织。所以当她一脸轻松随口问出的时候并未注意到云染有些诡异的表情,以及那双似能穿透一切障碍看进你心底的黑眸。
她缓缓伸手抚摸了片刻,一笔一划认真地勾勒出这个线条流畅,整体看有些类似扑克牌里的queen头像的图案。
“嘶”正在她疑惑这图案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空档,手上再度狠狠一个刺痛,鲜红的血珠一冒头,竟如有生命力似的源源不绝朝着图腾奔涌而去。
“它吸人血?”倾颜被快速抽走血液的时候,身体里原先的冷香毒素再度侵袭而上,整张小脸因为失血和脱力凝聚起豆大豆大的汗珠。
云染紧张地撑住她几欲倒下的身子,抿着嘴一言不发地盯着那个图腾,眼底的红光随着那
些鲜血的注入隐隐跳动。
金丝楠木浅金色的棺身逐渐泛起血色的红光,足以证明吸食的鲜血数量之大,而倾颜已处于半昏迷状态瘫倒在云染怀里。
就在云染不住为她擦去汗液,却并不阻止棺木吸血的时候,石室外的世界再次因异变的天象乱成一团。
正午的长空自东方的碧蓝为始,如同再次升起一丝朝霞曙光般染上了薄薄的水红色烟幕,似乎被赋予生命力的烟幕缓慢均匀地逐渐朝着整个长空扩散开来。
这一诡谲的天象造成的后果可想而知。不过半刻,半边如洗的碧空便覆盖上了浩渺的红雾。
东方最伊始的天幕下,一座海上笼在浓厚的雾气中天境般的岛屿上,几名白胡子的老者双目炯炯地盯着异变的天象,鹤发的童颜上满面红光地映衬着水红的暮霭,掩不住的激奋欣喜。
云祁国本都,四处寻找沐倾颜的队伍也因天上的异象停下了脚步,而皇宫内,一座高台上站立的一名黑袍老者神色不明地捋着胡须,半眯着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几乎要覆盖了整个天幕的红色水雾。
帝都内的一个驿馆里,夏侯千叶一身玄色长衫掩不住清冷的高雅,水润得如天上的水雾般殷红的嘴角噙着一抹清淡的笑容,乌木瞳仁里映着满天的红光闪烁不定。
四方皆惊,天下云动的同时,这异变的引发着,沐倾颜,终于摆脱那股疯狂的嗜血之意,将手缓缓收回袖袍内。五指上那几个深可见骨的伤痕,在无人注意的黑暗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愈合,直到消失无踪,纤纤玉指恢复葱白莹润。
时间约莫已经过去了一刻钟,金丝楠木棺整副浸染出淡淡的血色,吸血根源的图腾忽明忽
暗地亮起诡异的红光,倾颜已经处于昏迷状态。
然而在她人事不知的情况下,那半面血色胎记犹如被割开了一道贯穿的口子,将图腾放射的红光悉数收于体内。图腾前,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男子的手,繁复地结出了一个复杂的结
印,在最后一缕红光没入倾颜体内前,结印被那双手狠狠打入有如实质般粗壮的光束内,逐渐与倾颜的胎记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石室内再度归于平静,浅金色的金丝楠木棺依旧静静伫立在石室中央,没有红光,没有血色,亦没有什么古怪的图腾。
“咔嗒”一声,一道黑黝黝的地洞入口出现在棺木旁的地面上。云染轻轻扣上银色面具,将那张俊美无筹的容颜悉数遮去。
他深潭般的瞳眸看不见一点情绪,如古井般波澜不惊。深邃得犹如不见底的黑洞,在所有
物体靠近的同时,将它们尽数卷入腹内。
抱起昏迷的少女,两头青丝在空中交错缠绕,划出一道缠绵的弧度,伴随着猎猎破空声,消失在石室中央。
若是倾颜再细想片刻,或许会发现那个古怪的图腾正是苏以茜最后拿出困住她的令牌上的图
案,分毫不差。
恢复寂静的石室内,那口正方体的金丝楠木棺上斗大的象形文字依旧张牙舞爪地盘踞在白金色的棺身上。
同时,随着云染抱着倾颜缓慢无声地穿梭在甬道内的时候,外面的长空上红雾渐渐退去,四方的天际再度恢复一片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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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沐倾颜自漫长的昏迷中幽幽转醒,入眼处依旧是那一方悬挂着帷幔的红木清漆床盖。
依旧如常的独扇白玉插屏,如常的鸡翅木梳妆台上静立着雕花的铜镜,如常的黄梨花木桌椅摆放在贵妃榻的边上。
只是这一次,倾颜空濛的桃花眸迅速恢复了清明,然后在宁歌与思锦四只兔子眼的紧张注视下,渐渐涨红,直到看见她们俩,那张欠扁的小嘴欠扁地迸出一句:“哇!我终于又活着看见这两张欠扁的脸了!真该死的好看的欠扁啊!”
在门外的冷昱冰山的脸上浮现一抹极淡的笑容,引起了路过的丫鬟连环相撞后迅速归于冰冷。撒开长腿屁颠屁颠地为老主人报告喜讯去了。
空气中传来一声震天的呐喊:“将军!小姐醒了喂!”久久回荡盘旋,渐渐散播蔓延,向着东南西北各个角落飘散而去。
有打扫的下人听到这句呐喊,忍不住热泪盈眶,神色扭曲地自语:“哎…。祸害遗千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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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粉裙依旧的苏以茜,三千青丝梳成流云发髻,染着蔻丹的纤纤素指执着一盏香茗优雅浅饮,杯中的君山银针浮起在水面上,映着碧绿的茶水幽光粼粼。
红唇妖艳,缓缓吹出一口如兰香气,一片细长的茶叶打着旋儿地沉入了茶杯底。
她今日依旧画了精致的妆容,勾起的唇角显示了一天的好心情。一旁的少女穿着鹅黄的轻纱长裙,在这冬日里看来格外清凉。
她狐疑地看着苏以茜,杏眼里映出的这张美丽的脸孔和紫色的瞳眸交错攀附着深埋眼底的嫉妒毁灭之中,好奇地问道:“姐姐今日为何这般高兴?”
苏以茜斜睨她一眼,潋滟着星光般璀璨的紫眸里氤氲着扭曲的畅快和厌恶,还未等说话,院落外就冲进来一名下人衣装的男子,神色张惶地对着苏以茜嗫嚅着耳语了几句。
苏以茜脸上明媚的笑意霎时冻结,眼眸内渐渐凝聚起熊熊的怒火,红唇轻启压抑着颤声道:“确定?”
下人眼中映出那一张明艳不可方物却扭曲可怕的脸,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恐慌道:“是……是真的,大小姐……。她她她她……完好无损……”
苏以钤倏的瞪大了水眸,眼神无光难以掩饰地尖锐了声音道:“不可能!地牢里空无一人,她肯定被阴蛇吞吃了!”倏的眼眸又是一亮一迭声地自语:“还有…。还有蛊人……有蛊人她怎么会有机会活着!?”
“对啊,前几天满城的搜寻她,一片衣角都没有,怎么突然就会回来了呢?沐倾颜不是死了吗?”苏沁影见她神色癫狂错乱,眼中闪过一丝痛快,俏丽的小脸却满是担忧焦急地握住苏以茜冰凉的手。
苏以茜冷不丁转头瞪住她,染上血丝的双眼狰狞狂乱,将苏沁影吓得猛然放开了手。忐忑不安地张着嘴想唤她却不敢开口。
苏以茜将她思量的神色尽收眼底,神色渐渐平静了下来。忽然不动声色地拂了拂自己被她抓过的手,淡然起身整了整簇新的衣裙,华丽的装束和妆容将她蛇蝎的心肠尽数掩盖,只留给世人一个天下第一才女的虚妄之名。
她背对着苏沁影缓慢地轻柔地抚摸着手上不知何时多出的一块掌心大小的令牌,漆黑的令牌并不是那日倾颜以为的木牌,阳光下泛着泠泠寒光的寒铁令牌上,雕刻着一个古怪的图腾。
赫然便是倾颜在石室内见到的queen人头一般的图腾,所谓的天门令牌。
苏以茜莹紫的眼眸中映着森黑令牌和素白的手心,渐渐酝酿的风暴状似颠狂。半晌后,她捏紧令牌诡谲一笑,眼底充斥着令人骇然的嗜血,幽幽地背对着苏沁影说道:“她不死,我就让她生不如死!”
苏沁影看着她纤细优雅的背影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下,那么美好脆弱的人谁能想到转过身会是那样狰狞的一副脸孔。这一刻,她真的开始害怕这个姐姐,脑海里似乎只有两个字:魔鬼!
四合的暮色昭示着星辰斗转,日夜交替的夜即将到来,西边的晚霞绽放最后一丝光彩,侵染着大地一片血红。
山川绵延,江河奔腾,万里江山皆在它的笼罩下,掌控中。
只是,有些事并非任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地玩弄于掌中。这世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