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的一条山道上,一队人马正护送一辆马车徐徐前进,马车四面遮着厚厚的白布,车顶上插着死人出丧时所用的招魂幡。队伍前后各有两名镖师护道,马车前面坐着披麻带孝的一老一少两名男子,年轻男子驾车,老者每走一段距离便敲锣,散纸钱。
原来,这是一支护送死者灵柩回乡的队伍,从庐州起程,前往蜀中,已行了月余。
马车里安放的便是棺材,棺材里的人是庐州城内小有名气的富商林老爷,一个月前突然病逝,死前嘱咐老仆定要送其灵柩回蜀中故里下埋。三四月的天气还相当寒凉,加上用的是上好的楠木棺材,棺中陪葬着不少药材玉器,倒也不担心尸首受腐。
为了避免林老爷死后遭罪,老仆要求务必防晒防雨防潮防颠簸防喧闹,镖师们都叹这死人倒是比活人更舒服更娇贵。因此,他们一路上没有急行赶路,而是稳当前行,目前已进入蜀境。
一路行来无事,没想到刚进入蜀地不久,便天降横祸。
蜀中多山,地势险要,这日队伍走到一片树林里,见树茂荫凉,便停下竭息,突闻一阵利刃破空之声,从林中射出数十枝箭,齐刷刷地射入他们四周的地面中数寸之深。
镖师知道中了埋伏,大叫两声小心,迅速亮出兵器,分别守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摆出迎战阵势。
很快,从树林四面走出十多名持刀佩箭的蒙面大汉,团团将他们围住。
因为是护送灵柩这样的小事,这些镖师都不是经验丰富的一流好手,少有机会见识这样的大场面,看到这些匪徒身强力壮,目光凶狠,出手利落且人多势众,吓得腿都软了。
领头的镖师颤着声道:“来者何人?有何目的?报上名来。”
匪徒中为首一人桀桀怪笑,尖着嗓子道:“来者是鬼,要财不要命,挡者杀。”
不就是具棺材么,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怎么也有人来打劫?他们的运气实在太差了,领头的镖师结结巴巴道:“各……各位好汉,我们没财,只有棺材,无财可拿啊……”
匪首恶狠狠道:“财多是财,财少也是财,只要是财我们都要,你们若敢反抗,定要你们有来无回。”手中刀一指,道:“兄弟们,给我搜。”
匪徒们大喝一声,冲上前来,镖师们意思意思地反抗和试探了一下,知道实力不如对方,便放弃了抵抗,生怕激怒对方,连命都保不住。
匪徒们在他们身上搜了半天,才找到几十两碎银。
匪首啐了一声,道:“呸,穷鬼,把他们的武器,还有马全带走。”
一群人苦着脸,差点哭起来,没钱没马没武器,他们前不能进,后不能退,怎么活哇?年轻仆人哀求道:“这位大哥,我们从庐州辛苦赶来,好歹留几两银子让我们把棺材送到家里……”
匪首恼怒地踢了他一脚,骂道:“命都保不住了还想讨价还价?统统给我趴下,不准动,不准看,动的杀了,看的挖眼。”
镖师和家仆们不敢不从,总不能真的为了死人拼命吧?再说了,这些歹人要的只是钱财而已,谅来也不会为难死人。
谁知匪首想了想,忽然道:“棺材?这么大排场,棺材里说不定真好陪埋的好货。”
老仆吓得脸都白了:“大爷,万万不可,这棺材里只有老爷子尸首,胡乱开棺会遭天谴的哪。”
匪首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把长矛往他耳边一插,老仆顿时晕了过去。
“兄弟们,给我把这棺材给开了,值钱的东西全带走。”
匪徒们呼喝着,纷纷拿出刀枪来撬棺盖,没想到这棺盖极松,一下子就推开了。个个伸长脖子瞪直眼,都往棺材里看,然而,他们什么也没看到。棺盖刚打开,就有一股淡淡的雾气从棺材里升腾而起,迅速弥漫开来,这烟雾吸入鼻中,他们便倒了下去。
匪首骂道:“搞什么鬼”,捏着鼻子,大步走过去。
这烟雾散得极快,很快就弥漫了方圆数丈之内,迷雾之中,隐隐看到棺材之中站起一条人影,飘飘忽忽地走过来,匪首大叫一声,举刀便砍,人影飘忽闪过,转眼已至他面前,他还没看清楚,头一晕,也栽倒在地。
其他几名离得较远的匪徒看到眼前的异变和这团模糊的影子,心生寒意,却仍不怕死地围上去,结果连对方的影儿都没触到,便一个个地全倒了下去。
雾气渐渐淡去,树林里又恢复了原先的宁静。
被这奇怪的雾气迷晕的镖师家仆们醒过来,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大叫一声,冲过去检查棺材。只往里面看了一眼便大惊失色,棺材里面只余小件陪葬物品,哪里还有林老爷的遗体?
难道,刚才真是见鬼了吗?
一干人不禁大汗淋漓。
同时,在数里之外的山脚下,一条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影正快速行走在渺无人烟的小道上。她已经在棺材中躺了很久,连续两天没能出来透气,身子骨都有些麻木和酸痛了,略为活动一阵,方才好受了些。
她连续赶了两个时辰的路,才遇到路人,打听一下,知道再走几天便能赶到成都了。
自从她告别问书,离开古墓之后,心里明白,任凭她怎么乔装打扮,从金陵赶到成都,路长日久,迟早会被怀疑和盯上。她一路西下,不断寻找机会,终于发现了一支送棺进蜀的队伍,她用了一点迷香和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林老爷的尸体,并在棺底开凿了数个通风口,占棺为己用,安安稳稳地进蜀。
每天夜晚,待他人沉睡之后,她都会悄悄地开棺燃香,出来活络筋骨。
长时间躺在棺材中并不是件好受的事,但相对于她所经受过的严酷训练和各种挑战,这种只是每天躺着睡觉的日子,已经算不错了。
曾经经历的那些非人磨砺,并不是件坏事,至少给了她与命运一搏的资本。
终于来到蜀境了,她匆匆赶往成都。在地堡发现她之前,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那个人,否则便前功尽弃,还有,她再也经不起那样的奔波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