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御膳房,气氛就不对,管事的公公一见她吹胡子瞪眼,“人人都忙着,就你!茅房里有什么能让你呆一个时辰!”那兰花的手指着她的鼻子,看着这小白脸的娘娘腔,莲香只想笑,一则心里的一桩事已了,二则,这公公虽恼她,却也无阳刚之声,那些责怪之话未必能让她生气。于是赶紧赔笑说,“公公别急,奴婢这就去干!”
“还干什么啊!没看到已经有人帮你干完了嘛?”
“是是,那我自己另找事情干!”莲香低眉顺眼,让公公也无气可撒,末了,说,“跟我来,另有事交代你办!”
宴饮结束已久,宫中的灯火未来得及灭掉,依旧亮如白昼,宫女太监还在四处忙活,跟着公公走了许久,仍不见其有停下之意,一直到了升平楼的门口,公公翘着兰花指,软绵绵的指向屋内,“这是洒家转给你留的,干不完休想睡觉!”
莲香自进宫以来,见过的公公也不少,唯独这个管事公公的娘娘腔十分了得,对于没有阳刚之气的人,发出的号令与火气都不及正常人的十分之一,莲香想笑却竭力忍住,低着头一直说是。
“去把地擦干净,还有桌子、柱子,一处都不能马虎了,若明日被人挑出一丝的不足,洒家不会放过你的!”
莲香一听,看了眼大殿,这真够宽敞的。
“公公,就我一人干?这么大,恐怕到了明天早上我干不完!再说,你看这地板,不是很干净吗?根本就不用擦。还有这柱子那么高,我够不着,也擦不干净,不如找些个儿高的,搭梯子,很快就干完了,还有桌子,你瞧瞧上面都铺着布,下面能脏吗?”
公公鄙夷的说,“你还别挑,就算再干净,也得一处处重新抹。好了,我歇会儿去!明日宫正来检查,不合格全算你头上!哼!”
公公扭着小蛮腰,头也不回的走了,莲香既觉得好笑又无奈的迈进了殿内。
富丽堂皇的大殿,金黄的刺眼,这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去观察宫殿,虽说这里是宴饮的地方却也极费心思地去设计摆设,就连铺在桌子上的桌布也极尽奢侈,上面用金丝线绣着百花的图案,而桌上的器皿,造型典雅,绘制的图案细致祥和,无不是能工巧匠花上几月时间打造出来的。她踱步到对面的宝座处,上面有三张桌子,凭着多日在宫中听到的,她便能想象的出这样一幅画面,皇帝坐在中间,左边坐着的皇后,右边则是郑贵妃。表面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宴饮,暗中却是各怀鬼胎。台下坐着的妃嫔,更是暗流涌动。一场普普通通的宴会或许是在嘲笑、斗嘴、发怒,即使皇后受了委屈,皇帝未必会心疼,他真正在乎的是坐在右边丰满而又百媚横生的郑贵妃,莲香在打扫御花园的时候,听过不少的传言,皇帝对皇后非常的不满,一心想要废掉她。这样一个复杂的场面,不外乎嘉玲公主犯头疼,多年来呆在皇宫里,她看惯了各种勾心斗角和相互利用,在这个宫里,看不出人是好是坏,是真是假,辨不清是哭是笑,听不懂人的话。所以当嘉宁公主遇到三郎的那一刻她便决定要搬出这座虚伪的世界,她需要一个真正的世界,那里真就是真,假就是假,笑就是笑,哭就是哭,还有一个厮守一生,白头到老人伴儿。
莲香望着九层阶梯上的宝座,纵是光芒万丈总会如做针毡。一朝飞上枝头并不代表永远能守住那个位置,即便是皇后。莲香此刻心情异常的平静,她接受现实,接受上天安排的命运,换做刚进宫的时候,看到这种奢侈的场面她一定会恨,会气的立马要杀掉昏君,然而自从李将军一语惊醒她,她才发现自己太感情用事了。即使她杀了这个昏君,谁能保证接下来的皇帝是位明君呢?
肃亲王已死,静妃已经去了,身边亲近的人一个个都走了,留下的寂寞与泪只有她自己明白。未来不可知,她不想后半辈子跟这宫里的女人一样,落寞的等着,她要去寻找,一日未见昭延的尸体,她便一日不死心。自从有了团聚的想法,她每时每刻都幻想着美好,幻想着一家人团聚的场面。现在信已经送了出去,她唯一期望的是嘉玲公主快快相处对策把她弄出宫去。
兴许是她想的出神,没闲暇察觉身边的异样,直到准备开始干活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抽泣声,好似哭了许久,莲香循着声音走去,在一大红色的柱子后,看到一小孩儿蜷缩着身子哭着很伤心。又见他身着不凡,猜测该是位皇子,便小心的递上手帕,“别哭了,要不然身体就要枯了!”
此时小男孩儿停止了抽噎,暗中用袖子擦了泪,他抬头的那一刻,莲香惊呆了,是睿世子。前两天还高高兴兴的,今儿是怎么呢?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况且世子在她的眼里一向很坚强,这次一定是出什么事了,并且很严重。她心疼的给他擦泪,劝慰道,“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呢?”
睿世子抹了泪,又抽噎了一阵子,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原来睿世子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七岁那年被端王府找回,认祖归宗后并认了府中的侧妃柳氏为母,没想到第二年,柳氏病逝。世子便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母就是有地位的柳氏。说到这里,他红着双眼问,“你是不是也知道?”莲香不想否认,便默不作声,世子伤感的说,“宫里除了我,都知道!你们都瞒我!今日要不是从金充华口中说出,我还一直不知道生我的人竟然是一个婢女!”
莲香听出他有些自卑和愤懑,甚至是对生他的母亲心生怨恨。而世子口中的金充华,她也猜到了。莲香不忍心世子误解自己的娘亲,也不想他日后抬不起头来,于是便安慰道,“世子,你知道吗?你娘是很爱你的!”
世子听此,眼里有些高兴,“你见过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