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圆圆拿着吸尘器打扫房间，我神色木木地跟在她的后面。她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最后都使她脸上有了不耐烦的神色，“青城小姐，你今天是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没怎么，我很好。”我说话的口型与脸色很不对称。
马圆圆停住：“小姐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打个电话给医生说过来看看好了？”
“不用了，我只是很烦。”我转身，也感觉自己跟在她后面这一举动的莫名其妙，怕她笑话，复补充一句，“我很烦的时候思绪就是乱的，有时候做什么了连自己都不知道。”推门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打开电视，放的正是上海新闻，首条消息就是涉嫌故意伤人的梵音公司总裁之子梵正在拘留十五天之后被保释出来。电视中见到梵正的嘴角，我就更烦了。先听说故意伤人虽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大罪，但也还是有得判的。但是现在怎么，才十五天就出来了。难道真的是应验了那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一涉及到钱的问题我便忍不住要想起连城，于是不愿意再想，关掉电视就往床上躺去，昨天在和连晋吵过之后关系一直很僵，中饭晚饭都没在一张桌子上吃。而今天，似乎是刻意的，连晋一早就出去了。也不知是去上班还是做什么。而在以往，每次他出去都是会先和我招呼的。这次的例外让我倍感空虚。
在床上睁大眼睛看天花板有那么一会，马圆圆过来叫我去吃饭。我把冷气开得很足，然后把自己躲在被子里，闷着声音说不想吃，她再三叫了也不去。于此马圆圆下楼，而我继续发呆。
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是没有，朦胧中我听到有脚步声向我的房子靠近，以为是马圆圆叫我去吃晚饭了，以往的每一天都是这样过的，可今天心情实在是糟糕，忍不住在房子里大吼了一声，“天啊，我不要吃饭。你下去，不要来弄我了，我都快受不了拉，烦死了。”
可那人并没有停下，走路的声音仍在响着，直到我的房间门口。是谁？我屏住呼吸。然后敲门的声音想起，“青城妹妹。……”
是萧美人。竟然是萧美人。打死我我也不会想到萧美人会单独来会我。
我听到她叫我的时候声音恶心，不怎么想理会。依旧把头埋在被子里，“在呢。有什么事吗？你？”
“我想和你聊聊，可以进来吗？”
“不用了吧。我看你站在外面和我说话挺好。”我说话促狭。
“可是有些事不方便这样说。”
“那就先把方便说的事情说了，不方便说的咱留着以后再说吧。”
我说完这话之后就感觉萧美人被我弄生气了，因为她有了短暂的沉默。可一会儿她声音又起，“青城妹妹。这样不好吧，会让人笑话的。”
“平时不是面皮挺厚的吗？怎么今天，学人家装清纯了。”我心里一阵咕噜。但这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我道，“没事的吧。这里没有外人，不会闹什么笑话的。”
“青城妹妹，难道就这么怨恨我么？”
“啊。”我被她说得内心发堵，“什么。你说什么？”
“青城妹妹难道真的如此讨厌我么？连让我进去说会话也讨嫌么？难道我这人，真的有如此多的不堪。”我看不到萧美人的样子，不过似乎在这样的话中读到了一场柔怜。
我心下一软，“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可是会是怎样的呢？现在的事实就是青城妹妹不屑与我一见的啊。”
“我只是太累了，想要休息。”我随口编织借口唐塞。
“可是我只说几句就好了，仅仅是几句话而已，不耽误妹妹的休息的。”萧美人一改往日的语气，有哀求我的成分了。
“难道一定要是今天，改天不行么？”
“感情的事一日三变，我不知道改天会是什么样子。所以青城，我们真的很有必要谈谈了，逃避是无用的，只会让我们在沉陷中更痛苦。而连城，你希望他一如既往地痛苦下去么？”
一提到连城，我的心就瞬间被击中了，所有伪装散落一地。连城是我的致命伤，无论谁去碰触，都必然是一场撕心裂肺。
我从床上爬起，开门。萧美人进来。我读不懂她眼中的神色。我道：“你为什么突然提到连城？”
萧美人笑：“那样一个我们都曾经爱过的男子，是我们一起的伤疤。”
“你们的曾经已经成为永远，而我们的幸福还在继续。”我情绪激动。
“幸福是谣传。”
“不是，不是，幸福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真真切切的存在。”
萧美人神色突然冷厉：“那不过是你想象中的幸福，是你自以为是的幸福。而现实不过是，连城什么都没给予过你。”
“为什么你要这样说呢？”我发现自己思绪混沌，欠缺理智。
“你不要问我为什么要这样说，而事实上，你必须得承认。我说的是事实，无可辩驳的事实。”
“我们的爱情无关事实。”我歇斯底里。
“是么？青城，所以说你真的还是一个迷陷在幻想中没有长大的孩子，难道你不知道么？这个世界上或许会有相濡以沫的幸福，但这样的幸福是连城给不起的，而你，也是要不起的。”
我强咬牙关，吼出一句，“不，我要得起。”
“何必呢？青城，何必逞强，何必自欺欺人。说真的，我真的为你现在这个样子感到可怜。连城不是那种能吃苦的孩子，所以没有面包的话，他绝对开不出爱情之花的。”
“你就这么了解连城？这么肯定？”
萧美人态度强势，“难道你会傻到认为我会如此白痴，白痴到用了二十几年还看不清楚一个人么？不说我自己不信。你也不会相信，而就算是放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也没人会去相信有如此一场荒诞的。”
“连城是不一样的。”我瞪住萧美人。
“是不一样，可是有多不一样呢？”萧美人冷笑，“连城再卓尔不群再不一样，他还只是一个人，并不是神，他不可能给自己去营造一个个人世界。所以他也不可能在穷到只剩下对方的口水的时候还依旧陶醉地说我很幸福。而你这样的女子，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都只能做俗人。”
这个时候我反而冷寂了，我开始思索萧美人此来找我的真实意图，道：“那你的想法呢？”
“我的想法就是你和连城在一起不合适。”萧美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再跟我故弄悬殊地玩含蓄了，直截了当地道。
“那你的意思，连城跟谁在一起才比较合适呢？跟你么？”我语气冷冰冰地，彼时上海的酷夏天气，但这样的字一个一个咬过去却是不带一丁点的温度。
“是我！”
“是你们家的那一半家财吧。”我冷嘲热讽，“我觉得连城要你家的钱会比要你更合适。”
萧美人叹息，“随便你怎么想，但不管你是怎么想，都是改变不了命运与结局的。”
“是么？”我感觉眼角有悲伤的流淌。
“是的，绝对。”
“你的意思是说你非连城家的一半财产不嫁，而连城是非你家的一半财产不娶了。”我再度咬牙。
“到了这个时候，随便你怎么说了。逞口头之利又会有什么用？”萧美人满不在乎。
“既然没用，那你今天为什么还要来找我谈话呢？”我疑惑。
“我只是不想让连城夹在中间难做人，他那样的男子，连让他多皱一下眉毛我都觉得是种罪过。所以希望你可以主动地跟他说不爱他，把手放开了。”
我语声哽咽，“你是还爱着连城的吗？”
萧美人迟疑了一会，微微点头。
“有多爱呢？”
萧美人再度迟疑，“很爱很爱。”
“和你们家的那一半家财相比呢？”我言辞尖锐。
“啊……”萧美人一时措手不及。
“你很爱连城，可是你还是会为了你们萧家的一半家财才嫁给连城的，不是么？”
“啊……”
“你觉得是连城重要，还是钱财重要。”
这次萧美人终于说话，“钱财重要，但是连城会是这比钱财的持有者，所以我更看重连城。”
于是我不再说话了。这样的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中，我是真的受伤了。要爱情还是要面包永远是人生中的两难命题。而当别人可以在面包和爱情之间寻出一个圆满的时候，我又该拿什么去做属于自己的最后的挽留。
我想我终究是无能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