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扶桑对某些人来说,其实就是个意外。
据景王陛下的说辞,乃是当时做某种运动做的有点忘乎所以,以至于事后忘了做措施,等到肚子里揣了一团肉,才惊然察觉有了身孕。景王陛下母爱泛滥,不忍下杀手,便让那团肉在肚子里继续生存了下去,并由此忍受了长达十个月的折磨。
怀扶苏那一胎的时候,夜虞并无太大的不适,诸人都说肚子里的小公主定然是个安静的,事实也证明如此,扶苏生性喜静,不爱喧哗,无事的时候在榻上一躺一整天都能够不动弹。
而小扶桑呢。
等到显怀时,肚子里的那团肉折腾起来的程度不止一次的让诸人包括夜虞都以为它其实是个男的。
一个活生生的小子。
景阳和盛京不同,盛京皇宫之中,明明男人只有一个,剩下的皆是显阴之流,阴气之盛无处可匹,可凡有帝家子女,不出意外肯定是个小子,至于这个意外出现的程度,就好像是自康明帝起帝家传承三世直至如今皇家才出了一个女儿的几率,而那小公主,还是个体弱的,一不小心,都可能没了呼吸。
景阳王宫中呢,女主在位,不置内监,阴气也极盛,便符合阴阳之说生下来的大多是女儿,自建国至今数百年,也不过才出了区区两个王子。是以夜虞怀扶桑的时候,诸人无关忧喜,只觉得新奇。
新奇的想要看看传说中的小王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哪知生下来却是个公主。诸人叹了口气,新奇劲儿一刹就没了。
可随着扶桑越来也大,诸人都怀疑,扶桑虽是女儿身,里面却是男儿魂,这世上有哪个女的,天生就带着一身蛮力,捶起人来的时候能生生的将人骨头给捶断?蛮力也就算了,这小东西也太能哭了,从早哭到晚,从天亮哭到天黑,再来一个天亮,都不带喘气的。
据说当初景王陛下带了她不到三天就将她给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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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三岁的时候,她娘将一个疑似为婴儿的物体扔到她面前,笑意盈盈的说:“来,苏儿,这是你妹妹。”
从此她开始了漫长的养妹之路。
因为那个小东西,别人一抱只会哭,不止哭还捶人,宫人个个都受不了,但一经她的手,哭声骤止,取而代之的乃是一副缺了牙的笑脸。
她娘当即甚欢快的说:“哎呀还真是姐妹连心啊既然这小东西这么喜欢你苏儿你就勉为其难的收了她吧!”然后就逃也似的走了。
她觉得她娘甚没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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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从小就很缠她姐姐。
许是因为是由她姐姐养大的缘故,又或者真是姐妹连心,她打有意识那一天起就认定,她姐姐是她一个人的,是别人抢不走也绝对不能抢的,包括她娘都不例外,与她抢扶苏者,虽远必诛!
她三岁时,扶苏入上书房读书,景王陛下经过千挑万选选出来四个伴读,辅助扶苏课业,她听后曾哭闹了很长时间,以为姐姐不是她一个人的了,最后还哭着跟去了上书房,硬是拗了一个位子挨着扶苏,凡有谁接近扶苏说话,她就又哭又闹,又踢又打,闹得四个伴读离扶苏远远的才肯罢休。
连四个伴读里唯一的女孩子南宫之宁都没有讨她的欢心,更别说是其他三个男孩子了。
扶苏平日课业忙,回宫后还要复习,闲暇时候尚要入勤政殿学习处理政事,本没有多少陪她,偏生她一声不吭的跟着,扶苏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前些时候五岁生辰,扶苏得了一匹汗血小马驹,就送了她做生辰礼,她爱得跟个宝似的,迫不及待的要向别人得瑟得瑟,哪知这一得瑟,马受了伤不说,自己还被人揍了。
小扶桑向来有仇必报。
不说夜千墨揍她的事,单单就扶苏送给她的爱马被伤了这一事,她和夜千墨的仇就结定了。可是她姐姐根本就不认为那小僵尸有什么错,还教训她说:“明明是你自己胡闹,拿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喂马,惹得它发了狂……而且还是你先动手揍得他……再说了,你的马不是没事吗?”
可惜小扶桑从来都对自己的过错视而不见。
她跑去找她娘告状。
她娘正出神,不知在想什么,想了半天才喃喃自语道:“皇帝把人送到这里来,明着也没什么太明显的态度,孤这是管呢,还是不管呢……”叹口气道,“这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扶苏抬起头来看着夜虞。半天之后才想明白她娘话中的意思:“明着没态度,暗中也没什么态度?”
夜虞瞧了瞧她,又认真的思忖了一会儿,皇帝把人送来的时候,暗中还递了她一封书信,信中言辞切切,拜托她好生照顾他的宝贝儿子,说将夜千墨送到景国来,乃是云芜临死前唯一的请求,说是皇宫圣眷太过,恐招灾祸,皇帝不忍拂拒。
她觉得既然圣眷不能太过,那在景国自然也不能太引人注目,左不过云府老国公心疼爱女,自然也心疼外孙,不会让他受了什么委屈。但马场一事,她听人说了个大概,思来想去,总觉得那个失了母亲又被父亲送到这里来的孩子性情古怪。
长蘅留下来的唯一的骨血,她总不能真的撒手不管。
她沉吟一阵,突然对扶苏道:“若不然,孤将他接进宫里来,和苏儿你一同读书?”
哇哇大哭的小扶桑声音戛然而止。半晌后,又嚎啕大哭:“不要!不要!我不要!……”
扶苏指着小扶桑:“母亲,您真想让他死,大可直说…”
依照小扶桑这性子,和夜千墨见了面还不闹的天翻地覆的?那大可有你死我活的趋势。
……
但事情还是这么定下来了。
景王陛下说做就做,当即下了旨意到安国公府,没过几日,尚且带伤的小僵尸的就入了上书房。
扶苏的授业恩师昭文馆大学士张钟仁太傅表达了对六皇子殿下热忱而殷切的欢迎。她的四个伴读,晋国公府的东方柯首先热情的迎了上去,桃花眼熠熠发光,先是说了一堆废话,然后又拉着他去他的位子。
夜千墨的位子正巧在扶苏右边,排排并列,据说小扶桑看到那书桌时又哭闹了一场。
小僵尸面无表情的将手从东方柯手中拿了回来,自顾自的走到座位前坐下。
他后面城阳侯家的司予严冷哼一声:“没礼数。也不知道向公主打个招呼。”
四个伴读尤其是其中三个男孩子当初因为座位排序谁也不肯让谁,都想坐在扶苏身边,最后只好也排排并列,统统坐在了她后面。司予严右边是东方柯,左边是云乘,云乘瞧了瞧小僵尸的背影,又瞧了瞧正襟危坐的扶苏,最后低下头去,疑似羞愧。
他左边的南宫之宁颇善解人意的说了一句:“小孩子都怕生,时间长了就好了。”
其实她自己也是个小孩子,而今不过区区十岁之龄。但比起六岁的夜千墨,的确算得上是个大孩子了。
这里面,除了小扶桑,只有夜千墨年纪最小,扶苏且不算,就是东方柯,也比他长了三岁。
扶苏一直饶有兴趣的瞧着夜千墨,瞥见他细条条的小手臂上还缠着纱布,想起马场的事,挪着小凳子就凑到了他身边,关心的问:“你胳膊还疼不疼了?”
诸人皆头皮发麻的瞧着小扶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