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州城知府满头大汗心惊胆颤地,将锦绣园内各名媛富绅们恭恭敬敬地送走时,天幕已是霓云暗红,夕阳半悬。偌大的锦绣园静静依偎在碧烟湖西畔,遼空俯望,半月的轮廓如情人温柔的胸怀,将氤氲的碧烟湖轻轻纳入臂弯。
天边彤云透射点点红芒,洋洋洒在一片狼藉的中央广场,几队士兵和杂役在清理现场,空中充斥着艾篙刺鼻的熏味,四周还有未燃尽的残烟在翻腾缭升,好似战场上颓败的烽烟。
蓝袍少年悠然地走在紧凑而平整的青石子路上,青崖和两名随从紧跟其后。
少年眉目清秀,嘴角微扬,眼里略带隐隐笑意。
方才一群身份尊贵,却衣裳凌乱发髻斜散,美丑不一却同样顶着一张草莓脸蛋的富绅名媛们,浩浩荡荡地从身边走过,此等场面可谓壮观。青崖和两名下属费了好大劲才忍着没在众人面前大笑出声,估计用内力压着,都憋出内伤了。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青崖等人立刻不动声色地将少年护在中间,少年转过身,淡然地看着气喘吁吁的锦袍公子,一点也没奇怪眼前这位引来蜂群,搅乱了今年游园会的始作俑者为何没被官府缉拿追究。
男子稍稍平复了下呼吸,微微整理了下仪容,一双狭长俊美的桃花眼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俊秀少年,忽然扬起一抹和煦的微笑,拱手向前,彬彬有礼道:“在下南宫玉。”
少年秀眉一挑,等了半晌,见他只自报姓名就没了下文,便缓缓开口问道:“中原首富,龙国华城的南宫世家?”询问的语气,却是肯定的表情。
男子微笑的看着少年,并未答话,好似没注意到少年的淡然不惊。
后面急急追赶而来,满头大汗的小侍童听到少年的话,顿时胸膛一挺,抬起种满红豆的小脸傲然说道:“我家少爷正是龙国南宫世家长房一脉的二公子。”
少年缓缓点头,拱手回了个礼,“幸会幸会,在下杨菁。”却没有侍童想象中震惊或谄媚的表情。
南宫玉依旧笑容可掬,眼神幽邃,静静地看了少年半晌,突然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久仰,久仰。”
夕阳完全沉沦于天幕,天色已近昏暗,唯有一片彤红炽丽的云霞依旧不屈地在辽阔的天幕上散发着绚烂光芒,锦绣园遍处的翠叶绿柳,姹紫嫣红,皆被镀上一层瑰丽的霞光。一阵清风掠过,还未入夜,已觉清冷。
男子目光灼亮,声音清越,满面笑容,一点也不像兴师问罪。
“不知在下以前可有得罪过杨兄,以致今日招来如此飞来横祸。”
少年秀眉略挑,眼神清明,“杨菁与公子素未谋面,何来得罪一说?”微顿了顿,接着又说:“只不过是在下的家仆向来警醒,见别处凉亭前有燃烧艾篙,为防患于未然,便有样学样罢了。”
南宫玉闻言眉头微蹙,“别处?”
少年正欲回答,忽见不远处有一行人正朝这边走来,顿时扬眉一笑,目光指向走来的一行人,清声说道:“喏,正主来了。”
南宫玉沿着少年的目光转头看去,只见身后四个随从打扮的青壮男子护卫着中间一名白裳女子缓缓走来。
那女子面戴轻纱,云鬓松挽,白衣飘渺,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体态袅娜风姿绰绰。走到近处看到南宫玉面色古怪的目光,便微扬玉颈,美目中带着浓浓的挑衅,先发制人地瞪了过去。
女子的眼睛好似浸在水中的葡萄,漆黑莹润,眼型修长而微挑,纵使带着张扬的挑衅却依旧让人觉得魅惑妖娆。
这一行人不紧不慢地从他们身旁走过,她与南宫玉四目交战了片刻,擦身而过后便继续前行,未有丝毫的停滞。
南宫玉却怔怔地看着女子妙曼的背影,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句绝美的诗词:“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空中飘过一丝淡淡的异香,南宫玉眉头微蹙,看着跟在女子身后的随从,眼中似已了然。
待那行人走远,南宫玉才缓缓收回目光,转头便见少年正睁着清澈的大眼睛探究的望着他,不由俊脸微红,呵呵笑了两声,掩饰地说道:“方才是在下错怪杨兄了,还望杨兄海涵。”
“无妨。”少年收回探究的目光,微微摆手,淡淡说道:“既然此事与杨菁无关,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见少年正欲带着下属离去,南宫玉急忙大唤一声:“等一下。”
少年转过身来莫名地问道:“南宫少爷还有何事?”
南宫玉微怔了一下,似乎有点不想少年离去,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憋了半晌,才没事找事道:“杨兄既然知晓那些人的用意,为何不事先警示在下,也免得游园会众人遭此一难。”
少年闻言凤目微瞪,很是奇怪地看着南宫玉,开口讥讽道:“如何提醒?在众人面前告诉你家小侍童,别往墨里掺引蝶香,免得有人从中做手脚吗?”
南宫玉顿时愣怔在原地,俊美的脸上很是少见浮起一丝窘色。
少年轻笑一声,也不等对方回话,兀自转身带着随从潇洒而去。
一旁的小侍童悲戚地摸了摸自己被蜇满红豆的脸蛋,心中暗自流泪,大呼丢人。
暮色沉沉,透过锦绣园的大门,远远看见外面街道上已是灯火通明,依稀听到小贩们喧杂叫卖的声音,很是热闹。偌大的锦绣园在这昏沉的暮色中显得冷冷清清,寒意袭人。
天上貌似有黑鸦飞过,“呱——呱——”地欢叫着,声音幽哑而朦胧,好似在说“傻瓜,傻瓜”。
回到雁归酒楼时已是入夜,一楼大堂里人来客往生意兴隆,饭菜酒香很是诱人。青崖带着两名下属离开办事,少年独自走到柜台,跟掌柜点了酒菜便兀自上了楼。
今日锦绣园中的一出好戏虽然稍微冲淡了些连日来压抑的心情,但此次计划中发生了些许意外也需要他好好思量,重新推敲一下。
一边想着一边便走到了房门前,正欲开门而入,少年突然停在门口,眉头紧蹙,全身戒备,掌中已然携了三根银针。银针细小而森冷,尖锐的针头微带幽幽蓝光。
轻轻推开房门,门锁早已被打开,上好的松木雕花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少年内息提起,充盈全身,内力运至手掌,蓄势待发。
骤然,一道熟悉的慵懒略带轻讽的声音自房中传来:“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吧,小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