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本早稻大学留学归来的金仕良和苏辉就是这样两颗如金般闪耀的沙粒
一九二八年,时任张作霖特别顾问的金仕良和中学教员——苏辉接到了一个特别棘手和危险的任务。
奉天城内金家公馆的大院里,有一个身穿黄色绣花棉袄和蓝色百褶棉裙的小姑娘;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小皮靴;齐胸的两条麻;一双黑晶晶,蓝清清的大眼睛;很是精灵俏丽;这个小姑娘就是金仕良的小女儿——金叶。
金仕良夫妇中年得一幺女,倍加珍爱。
小金叶不但接受过传统国学启蒙教育,还被送到洋人开办的贵族学校接受着西式的教育。
父慈母疼兄长关爱加上家境优越,让小金叶从不知道什么叫忧愁。
然而她无忧无虑的生活就要随着一份(满蒙新五路协约)的秘密签订而戛然终止。
虽然刚入冬,但是奉天已经很寒冷了,生机尽藏的时节麻雀也很难找到食物吃。金叶趴在窗户上看着窗外自己支起的大筛子,得意洋洋的等着麻雀来偷吃筛子下的小米。只要麻雀一来她就拉动窗户缝中的小细绳。她曾经用这个办法在过往的寒冬里捕捉了很多麻雀。
一个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轻轻的拍了下金叶的肩头,聚精会神等待鸟儿进入陷阱的金叶被吓了一跳,手一紧没有等到麻雀完全进入陷阱就拉动了绳子,筛子扣了个空。
金叶鼓动着粉嫩的小腮帮子,不依不饶的抓着少年让他赔几只麻雀。
金叶的身高才到那少年的腋窝处,一个大男孩,一个小女孩,体力着实有差别的,然而少年却被小金叶抓住胳膊摇晃的左来右去。最后少年纠缠不过小金叶,答应第二天带她去掏鸟蛋才得以解放。这个少年在小金叶这里似乎永远不会生气,大大的眼睛里总是满含着兄长的关爱。他不是别人正是金叶十四岁的哥哥,奉天三中的学生——金歌
金歌从同学那刚回来就被父亲——金仕良叫了过去。
早就想把孩子们寄养到南方去,但是怕一向多疑的张作霖起疑心,不得已才让一双儿女留在奉天,也是把后顾之忧留在了奉天。此次任务非同寻常,素来沉稳老练的金仕良这次也心绪难安。看着整夜辗转难眠的苏辉,金仕良知道妻子也和他有着同样的担心。夫妻俩都知道(满蒙新五路协约)对张作霖和日本人意味着什么,一纸密约,张作霖几乎出卖了大半个东北。他是不可能让这种丑行曝光的。然而金仕良的任务恰恰就是让这份密约公瞩天下。
他们已经随时做好的牺牲的准备,唯一的担心就是孩子。
金仕良把兄妹俩都叫了过来,但是,此刻这位儒雅博学的父亲却不知道怎样跟孩子们解释。
金叶看着爸爸少有的严肃表情问道“爸爸你找我们?”
无从打开话题的金仕良拉着心爱的女儿随意的问着“你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嘛?”
金叶歪着头问道“爸爸,你让我和大哥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嘛?”
金仕良点点头。
金叶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平常金仕良是禁止他们私自进书房的,而今天她偷着溜进书房玩,被麻子看到了。
麻子是管家,他看到的事情自然会告诉金仕良的,这让金叶很担心。还好金仕良似乎不知道她偷着溜进来了书房。不然又像上次一样,罚她站旮旯还不能吃晚饭。
金叶开始得意的说道“爸爸你知道的,我背个书就像吃饭一样容易,我怎么会偷懒呢!我做完了所有作业才去玩的。”
金仕良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功课早就完成了呢!这个满含着他期待出生的小女儿不但长得玲珑美丽,而且天赋极高。二岁就能识字,三岁就能背下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上百首诗文…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
这样聪明伶俐的小棉袄就是金仕良的命根子,他怎么能让他的小天使有坠落地狱的危险呢!
“爸爸当然知道小叶子功课早就做完了,爸爸就是随口问下,叫你们哥俩来是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们。”
爸爸要告诉我和哥哥什么呀?
金仕良“下周不要去学校了,爸爸准备把你和哥哥转到南京去读书。”
“南京!我们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去读书呢?我和我的同学们相处的可好了,我不想转学。”对中国地域已经有所了解了的金歌对遥远而陌生的南京产生了恐惧,因为他曾经听说书的说过,南方那个地方不但春夏秋冬都有苍蝇般大的蚊子,而且南方蛮子个个都比狐狸还狡猾。
金叶也附和着“是啊!我现在的学校也很好?为什么要去那个南京呢?”
“孩子们,爸爸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这件事我和你们的妈妈商量过了,爸爸的工作可能会有些变动,你们最好还是先去南京表舅那里,我已经让人拍电报给你们的表舅,请他帮你们找学校了。”
“如果非要走的话,爸爸妈妈和我们一起去嘛?”本就不情愿的金歌问出了他最担心的问题。
“爸爸让麻子叔叔送你们先去,我和你妈妈处理完这的事情,随后就去南京找你们”。
“但是我舍不得爸爸和妈妈”小小的金叶一听爸爸和妈妈不去,搂住金仕良的脖子哭泣了起来。金仕良的内心感到无比的凄凉,如果任务失败,一双儿女就会成为孤儿。他最担心的就是小金叶,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儿能否习惯寄人篱下的生活。压制内心的巨大酸痛,金仕良用安慰的语气说道 “孩子们不要担心,爸爸和妈妈很快就会过来找你们。”
金叶“可是我也舍不得我的同学们,还有我最好的朋友——加代。”
“爸爸知道你舍不得小伙伴,那这样,你可以写信给他们。”
“写信,邮差叔叔会认识加代吗?”
金仕良“邮差叔叔肯定不认识加代,但是他们认得武田医生啊。”
金仕良尽量安抚儿女们,希望能减轻点他们心中的失落感。
第二天金叶来到了武田诊所,她要找加代诉说心中的伤感。
只见武田医生(加代的爸爸)没有像平时那样在给病人看病,而是在规整药品。加代的妈妈——惠子阿姨也没有像平时那样,穿着护士服照顾病患,而是在清理诊室
金叶虽然心里好奇,但是还是礼貌的打着招呼“武田医生好!惠子阿姨好!”
一向话不多的武田医生冲着金叶微微一笑“你好啊!小喜鹊”(当地人认为喜鹊会带来喜讯,是吉祥的鸟)。然后继续整理他的药品。
惠子阿姨脸上的笑容永远是那样的亲切“哦!你来了叶子,加代正在等你,我给你们拿些糖果,你们在里屋聊。”
出了诊所的后门,穿过一个廊院就进了一所大房子里,加代正在卧室里收拾她的东西,两只眼睛肿的就剩下一条缝了,说明她哭了很久了。加代一看到金叶才高兴的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叶子我刚才还想要去找你呢!但是妈妈说我的眼睛哭的肿了,见到人不礼貌,不准我去,她说你今天准来,你瞧,真的让妈妈说对了。”
“加代,你为什么哭的眼睛都肿了,难道你也跟我一样碰到了伤心事吗?”
加代瞪着肿成了一条线的小眼睛问道“怎么你也有伤心事啊?那么你先告诉我,你的伤心事是什么?”
“加代,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舍得你,但是我下周就要走了。”
加代挠挠小脑袋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自己要走是因为要回到家乡去,而叶子的家乡就是在奉天,她还能去哪呢“你是要去旅行吗?什么时候回来?”
“我要被送到很远很远的南京去读书。可能不会回来了。”
说着小金叶哽咽了起来。
听金叶这么一说,加代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金叶急忙安慰着“哎呀!你别哭啊!我下周才走的,我们还可以一起玩上几天的。”
加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你是下周才走,可是我明天就要走了。”
金叶大吃一惊‘呀!你怎么也要被送走啊?“
爸爸妈妈要回日本,我们明天一早就走了。”
这下两个女孩哭着抱在了一起…。
欢聚时光快,转眼小伙伴就要分手了。
金叶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相册送给加代。
“加代这个送给你,这个相册已经有一张相片了,是一张我和哥哥的合影,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们。”
加代红着眼睛“叶子,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如果还能再见面,我们一定照张合影放在你的相册里”小金叶还有着重逢的期待。
“好的,你等我,我一定会再来中国的。这是一个大哥哥送给我的保护锁,现在把它送给你,希望它能保护你”“
说着加代从脖子上摘下一个镌刻着樱花的银锁,小小年纪的金叶不知道它的特别之处。只知道是好朋友赠送的临别礼物,要特别的珍惜,时刻的戴在身上,就像好朋友陪着自己一样。
房间里,金叶看着加代送的护身符,回想着她和这个日本女孩相识的过程。
金叶和加代的相识是在上一个冬季…。
金叶朝着家门口喊” 哥,你快点啊!不要再磨蹭了,快点!快点!金歌快点出来!“
”来了!“ 金歌冲跳出大院的门槛,回身把爬犁抱了出来,放到金叶跟前”来啊叶子!上爬犁,哥拉着你。“
” 好咧!“
金叶兴高采烈的跪在了爬犁上,双手把着爬犁的两条边。
金歌见妹妹坐好了,喊了一声”坐好,开车啦!“
就拉着爬犁颠颠的跑了起来。门槛里走出一个头戴地主帽身穿长棉袍,麻子脸的中年男子冲着他们喊道”叶子,你怎么又跪上了呢!哪像个大家闺秀啊!“
金叶回过头来做了一个鬼脸。
麻子脸的男人摇头笑着回去了。
小哥俩欢快的穿过了两条街道来到了河边,金叶兴奋的从爬犁上跳了下来。率先跑上冰面打个一个出溜滑(简单的滑冰运动)。然后停下来回头看着已经气喘吁吁的金歌。
”哥,你带伽儿(陀螺)了嘛?我要和顺子还有彭壮他们去比赛。“
”什么时候扫过你的兴啊,我知道你会想起玩它的,给你揣来了。“
说着,金歌从兜里拿出一个带着铁皮尖的木头伽扔到了冰面上,还没等金叶来捡,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已经滑了过来,用他手里的一根小鞭子不断的抽起那个伽。随着那个伽的快速旋转,小男孩冲着金叶一摆大拇指,做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金叶不服气的用鼻子哼到”我不服,咱们比赛“
他们这头比上抽伽赛
那头金歌的爬犁也很招小孩子喜欢,刚把爬犁搬上冰面,呼啦围上几个小孩子”金歌我们一起拉爬犁玩吧?“
有一个胖乎乎的孩子说”早知道金歌拉爬犁来,我就应该牵着我家的大黄狗来,让它拉着咱们“”哈哈!狗拉车!哈哈!“
冰面上有十几个孩子迎着漫天的雪花追逐嬉戏着,柳絮般的飞雪就是盛开在孩子们心中最美的花朵。冰雪上传来的一阵阵的笑声,就是那个战乱年代最动听的音符了。
这时候一个小女孩悄悄的站在了河边,看着孩子们欢快的玩耍,她正在犹豫要不要跑上去玩。最后还是禁不住笑声的诱惑,踏上了冰面…
几分钟后,欢乐的笑声里传来了极不协调的音符一一哭泣声
原来是两个男孩子推倒了最后上冰的小女孩,还用脚踢她。
小女孩的哭声引来了金叶,金歌,还有其他小伙伴。
金叶率先跑了上去扶起那个小女孩,拍拍她身上的雪,然后站在小女孩身前,昂着头质问那两个打人的孩子。”男生欺负小女生,你们讲不讲道理啊?“
打人的孩子”什么小女生,她是小鬼子!“
金叶回头看了看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小女孩低着头在哭泣。
金叶问小女孩”他们说你是日本人,真的?假的?“
打人的孩子抢先说”错不了,我知道她住哪,她就是个小鬼子。小鬼子欺负咱们中国人,咱们就欺负小小鬼子。“
金叶见小姑娘哭的很可怜,路见不平的豪气劲上来了”好了!男孩子是不能欺负小女生的,就算她是日本人,怎么了?她这么小能欺负谁啊?“
这时候其他孩子也加入了保护小女孩的队伍
”对啊!她又不会欺负咱们,别打她了。“
打人的两个孩子见到其他孩子都这么说,也就自顾玩去了。就这样小女孩被他们”解救“了下来,小女孩眼含着感激的泪水抬起了头。那是个圆圆脸蛋,细眉细眼,高鼻小嘴的俊秀姑娘。
小女孩感激的给他们鞠躬,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道”多谢你们了!“
”不客气!这不算什么,他们不是坏孩子,以后你常来玩,他们不会再欺负你了“金叶的邀请让小女孩眼睛里又泛起了兴奋的泪花”我真的可以经常来和你们玩吗?“
”那当然了,我们很喜欢和你做朋友。这个是我哥哥,是这里的队长。这个是顺子,彭壮…“金叶介绍完小女孩孩也做了自我介绍”我叫武田加代,认识你们很高兴,请多关照。“
说着冲着金歌和孩子们鞠躬,搞的这些男孩子脸都红了。多亏了天冷,每个孩子都是一个苹果脸,谁也不会笑话谁。
金歌郑重的说”加代,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小队,没有人会再欺负你了。“
孩子们又欢快的玩乐起来。 小孩子的世界是没有政治的乌云和战乱的狼烟,有的尽是真挚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