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灰蒙蒙的天空漂浮着几朵看不清颜色的云，无月，无星，莫名的让人觉着心慌。
“来了。”低哑的嗓音打破夜的静谧，疑问的语句却变成了肯定。
“这天倒是越来越冷了。”男子低低一笑，呼了口热气，眯着眼扫视四周。
“你不放心吗。”同样，疑问句变成了肯定句。
“自然，对你，我从没放心过。”男子回过头，眨眨眼，“她呢？还好吗？”
“洛水漪，你还记得她？以为你已经忘了呢，快一年了吧，自从上一年她生辰你见过她，之后呢？”一束烟火倏地冲上天空，冲散了几片薄云，将两个人的脸照亮。
洛水漪身旁还立着一女子，若不是这一束烟火，定然不会注意到她。
“嘁，骄阳啊骄阳，真不知道她给你取这名字干嘛，一点都没有那气质。倒是这落凰的面具，白折了一个给你。”洛水漪并未回答骄阳的问题，反倒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子。
女子抬眸，一言不发地走到了骄阳的身边。
“门主。”女子低声唤了一声，再无他言，仔细看还可以发现她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易容痕迹。
“恩。”洛水漪应了声，挑了挑眉梢，“她惧冷，这大冷天的，也不知会不会来了。”
“别说得很了解她似的。”骄阳眉头微微蹙起，他不是没想过这件事，但是大白天的，未免有些明显。
“夜蓝，你倒是来了。”
女子眼睫颤了颤，素手覆上双眸，冷声道：“怎么，不欢迎？”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并不是立在自己身边的骄阳所说，垂下手，眸色深幽。
紫桑并未隐藏自己的容貌，他笑笑，转向洛水漪，面上恭敬之色显而易见，“门主。”洛水漪点点头。
“大家很久没有聚了吧？”
众人齐齐转身，洛水漪笑着走到原惜霜身侧，“小神女，没想到啊，你竟然还会来。”
原惜霜晲了他一眼，并不理会他，“倾城……青衣临时有事，白沧如今也不知在何处，就我们几人聚聚吧。”顿了顿，眸色晦暗难测，语气有些不好，“洛水漪，前段时间赤暮山有人上去了，你竟不知？如今离太后生辰也不过几日，那些老头放你出来，若是趁你不在，也不知会发生何事。”
洛水漪神色一正，“那人破了赤暮山的迷阵？”
骄阳抿抿唇，低声道，“是安王夜轩煜？”夜蓝将目光移到戴着面纱的原惜霜的身上，眸色难得的柔和了一瞬，“除了他，还会是何人。”
紫桑皱紧了眉头，“陛下的人一直盯着安王，那日倒是让安王不知不觉去了赤暮山。”抬起头看了眼原惜霜，“还带上了千月小公主。”
紧接着就是一阵沉默。
最终还是原惜霜打破了僵局，伸手按了按眉心，眼底青灰略肿，疲惫之色显露出来，“夜轩煜这人，可以说，算不上什么好人，前段时间我至赤暮山寻夜千月，受了些伤，夜轩煜赠我的药……竟是莲城的药。”
“莲城？那容老头还掺和起这种事了……”洛水漪嗤笑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明明都一大把年纪了……”
原惜霜一脸严肃地抬起头，“洛水漪，你也一大把年纪了……三十好几了。”
“哪有！本门主明明才二十有八！”洛水漪连忙反驳，却发现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四十大寿，赤门这次倒是给足了面子，洛门主亲自来访，怕是其他国家一段时间内都不敢打南韵的注意了。”夜蓝再次开口，竟是幽幽叹了口气。
“南韵，终有一天会乱，也终有一天会灭。”原惜霜终是看向了夜蓝，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当初是我的错，你们若是……便走吧。”
原惜霜轻轻拽下身侧翠竹的一片竹叶，细细摩挲，叹道：“终归是……没有聚成。”
洛水漪收起了脸上的笑，紧紧盯着她的脸，“你让他们离开，他们又岂会听你的，本就许下了护你一世的誓言，如今你说这话怎不让他们气愤？虽说，你是为了他们好。”
“那又如何，终归是我将他们扯了进来，若不是我，骄阳不必如此隐忍，紫桑不必隐于南韵皇宫暗处，夜蓝不必屈身嫁与皇室，青衣不必再京都停留，白沧不必消失无影，朱瑾……她也不必如此。
我不想他们为了我做什么，曾经是有所企图，如今，只愿你们平安。”
原惜霜狠狠闭了闭眼，似是要将一切抹去，睁开眼依旧是多年前。
“你一人背负这些，不累么？”洛水漪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抛到原惜霜的怀中。
“那又如何，对于他们，我没有勇气再次……”原惜霜突然顿住，没了下言。
洛水漪同样噤声。
骄阳他们三人早在原惜霜说让他们离开时就走了，那此时又会是谁来这宫中严禁进入的地方呢？
“皇，皇后姐姐……您慢点，妹妹跟不上……”清脆的声音传来，原惜霜想了想，这声音的主人是与原惜雪同住倾雪宫的凝贵人，只听得她一人的脚步声，看来皇后必是以为这里不会有人。
皇后默然转身，冷声道：“闭嘴，虽是在禁地，但若是有人来就糟了。”
“哦，哦……”凝贵人缩了缩脖子，看样子她很怕皇后。
皇后皱眉，厉声道：“年玉凝，瞧你那点出息！真不知爹为何会让你进宫！就算是妍儿，也比你好个千万倍！但好歹你这个废物是本宫的庶妹，本宫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管你！”
凝贵人抿着唇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嫡姐，她从来都是不敢反抗的，当初爹选她进宫，她恨不得自刎，因为，嫡姐实在是太恐怖了……
“罢了罢了，哪个庶出子弟不是你这幅模样，若不是本宫，你以为你可以当上贵人，还让太后那女人如此信任你？哼，最好看清楚，谁才能让你一辈子荣华富贵！”皇后似是气急败坏了，一甩衣袖，便离去了。
原惜霜看向洛水漪，洛水漪笑笑，“看到皇后的容貌了么？”原惜霜摇了摇头，这个禁地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习武之人尚且只能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她又怎能看清距自己十丈左右的皇后呢？
“不就是将军府的嫡女么？咱们赤门还怕不能知晓她的容貌？”洛水漪特意提高了声调，原惜霜警告的盯着他，洛水漪眨眨眼，不解释自己的行为。
“谁？！”凝贵人拔高声调问道，此时倒是没人应她。
年玉凝攥住了儒裙裙角，小心翼翼地朝着发声的方向走去，在看到眼前的人时她再一次的瞪大了双眸，这……
原惜霜冷眼望着她，不说话，洛水漪此时也收起了笑容，同样不理她。
年玉凝知晓方才自己与皇后的谈话必定被他二人听去了，虽不知这男子是何人，但能让皇后都发觉不了的人物，必定不简单……还有这漪霜郡主，未来的皇贵妃……本就是个危险的人啊。
“求，求郡主帮帮玉凝，玉凝，想要离开这里。”年玉凝说着跪了下去，朝着原惜霜就磕了一个头。
“本郡主为何要帮你？”原惜霜蹲下身子，原先披着的大氅飘落在地，凝视着年玉凝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本郡主为何要为了一个小小的庶女，去得罪皇后？”
洛水漪将大氅捡起，重新披在原惜霜身上，瞪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对年玉凝笑道：“凝贵人为何想要离开呢，要知道有不少人羡慕凝贵人这位置呢，凝贵人下面还有不少答应，常在，官女子和秀女吧？”
“嫡姐……皇后娘娘容不下玉凝，玉凝从进宫那时就知晓了，虽说玉凝只是个小小的贵人，但娘娘连只与陛下有一面之缘的小妹都能下杀手，更别说玉凝还是陛下的妾……”
年玉凝见原惜霜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顿时慌了，“也不知郡主可否知晓黄素馨这种植物？”
黄素馨？只有莲城才会有的植物……不仅如此，还有剧毒……原惜霜变了神情，示意年玉凝继续说下去。
“皇后姐姐她，她在所有妃子的宫里都种植了这种植物，宫里的那些妃子全都是官家小姐，又有谁认识这种植物呢？只当是供欣赏用途。每日妃子们去给姐姐辰省，姐姐奉上的茶中放有解药，是以这些年后宫中无一人遇害。”
“那你又是如何知晓？”洛水漪也认真起来，嘴角的笑意却是丝毫不减。
“姐姐怕玉凝不慎着了道，便将这一切告诉了玉凝……太后宫中也种有黄素馨，姐姐偶尔会给太后送去解药，因而太后不时会头晕乏力。”说完年玉凝满脸期待的抬起了头。
原惜霜站起了身，脸色恢复最初的淡然模样，“凝贵人可不是忘了，本郡主从未答应过要帮凝贵人。”
年玉凝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年玉凝知道这么多，为何皇后没有将她解决了呢……”原惜霜状似随意的一问，年玉凝正想开口，却被她的下一句话堵住了，“若是再出现今日的状况可如何是好，这般优柔寡断，可还是本郡主从小教导的人么？”
洛水漪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沉声道：“凝贵人还是暂时留在宫中，在下会派人助凝贵人出宫。倒是惜霜，你……可须我去一趟莲城？”
“不劳烦你了，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但……”原惜霜突然抬起头，抿住了红唇。
“霜儿，快跟大哥回北枭，王府出事了。”原熙景突然从暗处冲了出来，按住了原惜霜的肩，语气急切，他的身后还跟着一脸困意的韩夙忧。
“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哥借了太子的引路蜂，霜儿，大哥的话到底听进去了没有？”原熙景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原惜霜望向洛水漪，洛水漪摆了摆手，示意让她走，原惜霜这才点了点头，原熙景似是松了一口气，抓着原惜霜就消失在夜色中。
韩夙忧打了个呵欠，如此不雅的动作这一国太子做着却是得心应手，揉了揉墨发，“你就是赤门门主洛水漪？”
洛水漪并未回他的话，眸光凉凉的俯视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年玉凝，似是想起了什么，扬手便将她劈晕了。
“喂！喂！”韩夙忧朝着洛水漪离去的方向叫了两声，并未回应，嘟哝了两声，又揉了揉发丝，嫌弃地打量了一下年玉凝，也跟着离去了。
皇后从暗处慢步走了出来，神色怪异的望着韩夙忧离去的方向，方才韩夙忧是在跟何人对话？自己才至这禁地便听到了韩夙忧的叫声，若是那个人是原惜霜……
皇后眸光沉了沉，一言不发地托起年玉凝，向禁地的出口走去。
这几人俱不知晓，从最初的骄阳，到最后的皇后，所有的一切，都被一人看在了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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