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看见尹落雪的这种窘迫的样子,只是觉得她异常可爱。尹落雪只是知道这种酒是用花虫酿造的,却不知道,其实这种酒,是他发明的。“其实,有的时候,有些美丽的东西,背后往往是丑陋的。”白苏如是说道,完全没有发现尹落雪骤变的脸色。
是她多想了吗?还是,其实白苏早就发现自己,怀疑自己了,只是借由这个机会,想让自己坦白?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也许,只有自己坦白,才是最好的结果吗?
“小白,我——”白苏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尹落雪直直的打断了,“不,白苏,让我说。”
微风习习,可是,尹落雪脸上的温度却没有消减,反而更热了。或许是羞愧,或许是——尹落雪咬着牙,就这样吧,将自己尘封已久的秘密说出来吧,毕竟,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白苏,她的知己。
“其实,我不是凌云国人,我的真实姓名,叫做尹落雪。
当初,陈国灭亡,我求着凌千潇,让我活下来,后来,我和安宁在路途中,逃了。
所以,安宁才会这么的恨凌千潇,所以,才会想要杀了他。”
尹落雪看着白苏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神色,心中一阵的诧异,“其实,我早就知道了。”白苏的声音依旧慵懒,快要让人情不自禁地沉醉在里面,“千潇,早就和我说了。”
“啊,是吗,原来是这样,”尹落雪心下了然,怪不得,怪不得,再凌千潇遇到袭击时,白苏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惊讶,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这样的白苏,让她有些害怕。
尹落雪突然想起白苏中了无心岁的毒,那么,这件事,是不是意味着白苏也知道了呢?尹落雪不知道,也不想再继续的追寻下去,只是云淡风轻的问道:
“白苏,你说,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你,怎么办?”
白苏听到这话,突然向尹落雪靠近,尹落雪嗅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花酒香,清新的甜蜜,伴着泥土惺惺的味道,朝着尹落雪一股脑的涌来。风滑过白苏的脸颊,尹落雪的眼前只是满眼的白色,白苏的声音依旧温柔,就那样目不转睛的看着尹落雪,眼睛深邃,像是要把她深深的看穿,“只要现在,你在我的眼睛里,就好。”
尹落雪一愣,她咀嚼着这句话,心下突然了然,是啊,就算那一天,白苏忘了自己,或者是,自己忘了白苏,只要,现在,他们在彼此的眼睛里,就好了。
是啊,其实,不用管未来怎么样,现在的他们,还在一起,还依旧相偎相依。那么,未来的天崩地裂,世界毁灭,又与他们何干?
尹落雪感觉自己的怀里一阵沉重,像是有什么东西扑在自己的怀里似的,才发现白苏已经醉倒在自己的怀中。白苏的气息甜甜的,却是掩饰不了的淡雅的草药香,这,就是属于白苏的,大夫的味道。
她一边调整着姿势,好让白苏躺着的更舒服些,一边,又拿起酒坛,就像是流水一样淌入她的喉咙里,尹落雪细细的品尝着,却发现这阵阵的花香中,竟然有着一丝丝的苦涩。是因为那些花虫,知道自己的尸体也被用来酿造酒,而流出的苦涩的眼泪吗?
月光轻柔,像是不经意撒下的金色匹练。尹落雪抱着白苏,在这安静的月光中,一夜无眠。
第二天,当尹落雪回到房间,却发现安宁早就在自己的房间等着自己。尹落雪的心中出现一丝讶异,安宁却是一脸正色道,“尹落雪,我有话要和你说。”
尹落雪很少见到安宁这么严肃的样子,心下感觉不妙,拉过一个凳子,坐到了安宁的对面。安宁从怀里掏出那只发钗,虽然过了不少年,但是这支发钗依旧闪亮。尹落雪看着这支发钗,只是觉得这只发钗雍容华贵的很,像是无时无刻都透露出一种帝王之气。安宁看着尹落雪一脸茫然的神色,便知她不明白这是何物,提醒道,“这是陈国的,女皇发钗。”
尹落雪听见安宁此话,惊得连忙从凳子上滑下,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安宁面前。安宁心下了然,尹落雪并没有因为国家灭亡,而亵渎这只发钗的尊严。其实,安宁此次前来,也是抱着一丝赌注的心理,她想过,可能尹落雪并不承认这只发钗的存在,那么,她只能自己离开这里了。毕竟,和凌千潇正面冲突,若是在不赶紧离开,恐怕,以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安宁打定了主意,要离开这里,不仅仅是因为白苏,更主要的是,凌千潇的出现,坚定了她复国的信念,所以,她瞄准了尹落雪,毕竟,尹落雪也是陈国人。
本来,她还担心尹落雪可能会不承认,可是,事情貌似比她想象的容易。想到这里,安宁嘴边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倒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尹落雪,我想复国,我要你帮我。”
虽然是命令的口吻,可是,此时的安宁,却突然多了些威严的意味。尹落雪心下一惊,可是却是无端的多了些苦涩,自己,终究是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吗?
其实,就算是安宁不说出来,她自己也是准备要离开的,毕竟,自己虽然贪恋这山中的温暖,可是她也明白,这种安逸,不过是一晌贪欢罢了,片刻的欢愉,终究不能永远的属于她。
安宁看着尹落雪这样的表情,心下便了然,“那好,那待我陈国的安平公主下葬后,我们就立刻离开这里。”安宁如是说道,语气却是坚定的刻不容缓。尹落雪心不在焉的应允了一声,安宁仿佛没有听见尹落雪语气中的敷衍,和她寒暄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安宁来到白苏的房间,和白苏说了自己和尹落雪要离开的事情,白苏知道挽留不住,只好应允。安宁还好,只是尹落雪,是他的小白,仿佛是一块血肉,深深的扎进他的心里,要是离开,就像是切肤之痛,让他难以舍弃。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这是尹落雪自己的选择。白苏只好和安宁说道,几天后定会将安平公主安葬。
几天后,安宁和尹落雪来到偏房,却发现白苏和凌千潇早已等候在那里。安宁的眼眶还是红红的,像是昨夜刚刚哭过。安平的尸体被白苏用特殊的药保存过,因而尸身并没有腐烂,若不是因为安平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的像是一张纸,尹落雪快要认为这其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安平安静的躺在担架上,依旧是那样的美丽,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安宁看着安平脑袋后面的窟窿,突然心下不忍,虽然血已经止住了,但是那个黑漆漆的,已经结痂的窟窿,提醒着她,就是她,当年在落瑛山山涧,为了一己私利,为了嫉妒,为了仇恨,为了这些年的耻辱,屈辱,而亲手用大石头砸死了她。安宁在这一刻,心中的仇恨之火像是找到什么燃料似的,愈发的熊熊燃烧起来。安宁突然觉得畅快淋漓,丝毫没有之前的愧疚之感。
没错,她没有错,她只是夺回本来属于她的一切而已。安宁这样想着,心里也宽慰了许多。
棺椁徐徐落下,漆黑的棺椁包裹着安平的身体,安平不动也不笑,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任由着承载自己的棺椁没入一片黄土之中。黄土飞扬,安宁看着逐渐消失的一片漆黑,心里松了一口气,盖棺,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也许,这段秘密会随着黄土而被掩埋,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有人知晓。
安平的下葬很简单,因为陈国已经覆灭,太多的礼节都只会招来非议和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一切从简。安宁看着这漫山遍野的红枫,一片枫叶晃悠悠的落下,停车坐爱枫林晚,这只红色的蝴蝶,似乎,在提醒着自己要离开了。
陈国的丧礼与别处不同,若是从高处摔下来死的,却是要穿成大红色,以示去世之人化仙陨落之意。
安宁看着白苏,希望从他的眼神中得到一丝挽留,一丝不舍,甚至,一丝心疼。可是,虽然白苏的眼睛里有着这些情感,只不过,白苏的目光,却是望着尹落雪。尹落雪今天穿了一件大红的纱裙,微风吹过,轻纱浮动,像是一朵窜热的火苗,在这满林的枫叶中,显得愈发的娇媚。凌千潇一改往日的戏谑,倒是一脸严肃的看着尹落雪。美人如斯,倾国倾城,只是终究是红颜祸水。看来,必须早日除去啊。凌千潇心中如是想着。
安宁只看到当场的两位男子恨不得把眼珠子都落到尹落雪身上,心中有些气恼,她一心认为尹落雪是故意装扮成如此妖娆的模样,可是,此情此景,却也是让自己不好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出来,只得端做大家闺秀的样子说道,“安宁一桩心事已了,如今,却也是该离去了。”说完,不忘含情脉脉的看了白苏一眼。
白苏并不察觉,只是看着一袭红衣的尹落雪,心中百感交集。他想,想让尹落雪留下,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是道,“落雪,不管你在哪里,只要在外面受了委屈,都要回来。”
这是白苏第一次没有唤尹落雪为小白,而是直接唤她的名字。尹落雪也察觉到了,心中一阵温暖,可是脸上却是沉着,面不改色的模样,看着凌千潇心里不禁暗自赞叹这女子的沉着冷静。尹落雪恭恭敬敬的向白苏鞠了一躬,声音就像是那流水般的清澈,“师傅,弟子,定会记得您的教诲。”
安宁望着他们师徒情深的模样,心生嫉妒,可是有没有办法插上话,只是微微咳了一声,提醒着尹落雪。尹落雪心下了然,裙摆微动,白苏只是感觉天上一片红云落入凡间,如火如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