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
慕容悠的心微微颤动,抬首看着将她挡在身后的背影,她还能做他的妻子吗?她将脸轻轻地靠在他的背脊上,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泪一滴接着一滴……
窗外的风呼啸着,拍打着窗上的玻璃,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狄克和安德鲁仿佛都没听到,愤恨的眼眸里只有对方,对峙依然持续着。
有那么一瞬间,安德鲁移开了视线,望向狄克身后的悠,下颌不禁抽动了一下,他抿紧嘴唇,心里直泛苦涩。
她爱的为什么不是他?
为什么他想要到的东西,狄克总能轻易就得到?
为什么,上天对他要如此不公平?
他恨,他妒忌,但他更痛苦,他可以忍受生母的离弃,可以忍受生父的淡漠,可以忍受自己是个杂种的事实,但就是无法忍受她不爱他,他想要她,那种感情已深深扎到了他的心里。
他只是想要她!
“狄克,是你逼我的。”他深沉地吐露着内心的愤恨。
“逼?”狄克眼眸里蕴藏着怒火,“不是我在逼你,是你在逼你自己。”
当年,他知道安德鲁是自己亲生哥哥的时候,知道父王和母后都不承认他的时候,知道他才是真正的长子时,自己毅然放弃了皇位继承权,他是他的哥哥,他根本不想和他争,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用最残酷的方式去伤害和他有关的人。他知道他心里的不甘和憎恨,这些自己都可以忍耐,但无法容忍他伤害了悠,伤害了这一生他最心爱的女人。
“有我,就不该有你。”安德鲁握紧枪,扳机上的食指微微地弯曲。
“的确,我和你只能活一个。”或许从他们出生的开始,就注定了会有今天。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没杀了你之前,我是不会死的。”他来就是为了了结一切。
两人的食指不约而同地弯曲,都准备扣动扳机。
“住手!”
沙哑的喊声,让两人一震。
“悠!”
“香!”
两人惊骇地看着走到窗边的慕容悠,她手里也拿着一把枪。狄克下意识地摸向后腰,是刚才从护卫那里夺来的枪。
“你终于肯说话了?!”安德鲁眼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欣喜,这一个月,他每天都渴望听到她的声音,她却始终不肯开口,但是狄克一出现,她就开口了。
灰色的眸子因为嫉妒变得深不见底,她手里的枪,突然对准了他,他的眸色顿时暗得更彻底。
“你想杀我?”
她拼命眨去泪水,泪却落得更凶,眼里蕴满了疯狂,持枪的手颤抖着,“是,我想杀了你!恨不得能亲手杀了你。”
这个男人的存在,像遮住阳光的乌云,只要他不散去,她就永远看不到阳光。
“悠,别做傻事,这是我和安德鲁之间的事情,把枪放下。”她的模样不像是要杀安德鲁,否则她早开枪了,这让他莫名地有一种不安。安德鲁暗得令人发怵的眼眸也闪过一道不安,和狄克是同样的想法,“把枪放下,听到没有。”
她冷笑,缓缓举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香!”
“悠!”
安德鲁和狄克眼见,早已忘记了先前的对峙,眼里只有惊恐,想要扑上去制止她。
“别过来!”她食指轻扣,威吓他们,泪水迷蒙间,她看向狄克,他脸上的慌恐,让她不忍。
“放下你的枪,我保证不会再伤害狄克。”安德鲁苦楚地吼道,僵直着身体,视线紧紧盯着她扣着扳机的食指,心都快要撕裂了。
她又是一记冷笑,“你的保证,我不会再相信了。”
她还相信的不够吗?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大吗?“悠,别这样,我们可以离开的,可以的,放下枪,放下!”狄克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他想靠近她,又怕会刺激到她。“你以为自己死了,我就会放过他?”安德鲁咆哮,开始激她,她这么做无非是为了狄克的安全,既然如此,他就以此反过来要挟她。
“你不会!”她悲呛地哽咽了一句。
“既然知道,那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能让你不敢轻举妄动的方法。”
她迅速的将狄克拉了过去,两人并列于窗前,她突然推开窗,冷风灌入,在室内呼啸,冰冷刺骨的寒风,让安德鲁瞬间明白了。
他怎么忘了,她是何等的聪明!
他抿紧的嘴角弯出一个痛苦的弧度,“你真残忍。”
这个世界上,她是他唯一的弱点,她正在用自己的生命威胁他,不是为了怕他会杀了狄克,而是以此来换取她和狄克的安全离开。
“残忍!”她尖叫,“比不上你的残忍。”他的伤害,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梦魇。
“悠,把枪放下,你会伤了自己的。”他有预感,她不是说着玩的,如果安德鲁有一点妄动,她真的会开枪。他走近一步,她却不让他靠近。
她没有放下枪,食指弯曲得更厉害,只要再稍微用点力,枪里的子弹就会贯穿她。
安德鲁惊骇地退了一步,接着又是一步,直到退到房门口,她眼里的毅然,让他快承受不住了。
她用力抵住太阳穴,深得让枪口都陷进了皮肉里,“撤走下面所有的护卫。”
安德鲁看着她疯狂的举动,不假思索的掏出怀里的移动电话,拨了一串数字,他刻意按了扩音键,朝着话筒吼道:“把所有人都撤走,一个都不要留,马上!”
听筒里清晰地传出回应,“是!BOSS!”
接着,窗外的楼下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楼下的人影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狄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慌,但她手里的枪,让他无法冷静,只想让那把枪离开她的太阳穴,他摸向腰间的皮袋,悄然打开,取出烟雾弹,丢了出去。
轰的一声,偌大的房间里烟雾弥漫。
狄克揽住慕容悠的腰,“搂紧我!”
她赶紧抱住他的腰。
狄克迅速掏出攀绳,将一端扣紧金属的窗框,一手搂紧她的腰,一手抓住绳子,跳出窗外,她只觉得刺骨的冷风扑面而来,然后是急速地下坠。
快到底楼时,狄克的左脚腕转动了一下,将绳子绕了一圈。下坠的速度开始减缓,到达地面,双脚一立定后,他飞快的夺下她手里的枪,将它抛得远远的。
“雷!”她惊叫,那是唯一可以克制安德鲁的方法。
他凶狠地瞪她,搂紧她的大手用力一紧,语气却颤抖而微弱,“不准……我不准再这么做。”
就算明知道她不会开枪,但万一枪走火了呢?万一她情绪一激动,不小心用了力呢?
他不敢再想下去……
这里绝不能久留,否则她肯定又会拿自己的命来要挟安德鲁,他拉紧她的手,快速往外冲。
两人来到城堡空旷的场地前,发现刚才退下的护卫开始从城堡里涌出,狄克迅速扔出一枚手雷。
轰然的响声和刺眼的火光瞬间烧红了半边天,他拉着悠的手,迅速窜入黑暗的森林中。
安德鲁从窗外看着两人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十指紧扣着窗框,灰色的眸子闪出若隐若现的红光,痛楚和愤恨在心间翻滚,让他开始呼吸急促。
“安德鲁!”米修闯入被风吹散了烟雾的房间,发现只有他一人,听到他如兽吼般的喘息声,脑里立刻警铃大作,“冷静,不可以放‘他’出来。”
安德鲁狠戾地推开他,灰眸里的那抹红光开始凝聚。
米修大惊失色,知道他又犯病了,另一个人格正呼之欲出,心下一凛,大吼道:“听着,安德鲁,她怀孕了,她怀了你的孩子。”
安德鲁瞬时一颤,理智顿时清醒,眼里的红光渐渐消散,他急抓住米修的胳膊,“你再说一遍!”
“她怀孕了!”所以之前他才会在门口说麻烦了,因为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安德鲁眼里一片混乱。
她怀孕了!她怀孕了!
看到他恢复理智,米修松了一口气,“抱歉,我刚才就想告诉你的,但是……”
安德鲁突然悲苦地一笑,“是我在地牢里强暴她的时候有的?”
所以,米修才会犹豫着不敢说。
孩子的确是他的,又不能算是他的,是在另一个人格出现的情况下有的,按照他的个性,绝不是他想要的。
“你现在不要去想这些,你该想的是她,她的身体很虚弱,这么剧烈的运动,她会流产的。”
话落,米修只感觉到一阵狂风扫过,下一刻,安德鲁已不见踪影。
*
硕大的圆月银光四射,高耸的树被风吹得呼呼直响,摇曳的枝叶仿佛魔鬼的手,让奔跑的人影加快了步伐,不能停下来,绝不可以现在停下来。
慕容悠看着那只紧扣自己的大手,温暖得让她感受不到寒风的凛冽,真想这样一直跑下去,不要停,永远都不要停。
猛地,她感到腹部一阵刺痛,痛得像有针在扎一样。
狄克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呼吸有些不稳,立刻停下脚步,“怎么了?”
她摇首,抬起脸,想告诉他没什么,但一阵眩晕袭来,让她站不住脚。
“悠!”他急忙搂住她,这才发现她的脸苍白得吓人,额角沁出细细的冷汗。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腹部的刺痛缓和一下,“不要停下来,他们很快会追上来的。”
“你快晕倒了。”要不是开车容易被追上,他也不会从森林走,能让车行驶的山路只有一条,没有其他分支线路,隐藏都不行,森林里虽然不能用车代步,却不容易分辨方向,更易躲避,便不容易被追上,
“没什么,只是肚子有点痛,好多了,没事,我没事了。”她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我们休息一下,这里的森林很大,他们很难掌握我们会往哪个方向走。”他拭去她额上的汗,脱下身上的衣服披在她身上。
“不行,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听我的话,你的脸色很差。”月光下,她的脸泛出了一丝青色,手也是极为冰冷,连呼吸也弱了不少。
“这里还是安德鲁的地盘,我们不能放松警惕。”在没逃出这片森林之前,他们仍然处于极度危险中。
“我抱你!”知道她不会妥协,他只好将她抱起来。
她点头,只要能不停下,他要怎样都行,她搂紧他的脖颈,让他紧紧的抱着她。
他温暖的气息围绕着她,带着一抹安心,她突然觉得很累,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才可以如此安心,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靠着他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脸颊上一串细碎的吻,让她从睡梦中转醒,她费力地张开眼,“雷……”她环视四周,发现是一个山洞,不远处还有一堆篝火,里面还有几根斜插的树枝,上面串着鱼。
“吵醒你了?”狄克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我们在哪?”
“是个天然的山洞,你睡了一天了。”他轻柔地拂开她脸颊上的发丝,将盖在她身上的衣服裹紧她。
“我们离开森林了?”她终于逃离安德鲁了吗?
“嗯!你放心,这里很安全。”他抱着她走了一夜,穿过森林后,就看见了这座山洞,怕再走下去,他也会支撑不住,便决定休息一下,刚巧附近有个瀑布,下游是个湖泊,他便在那捉了一些鱼,取了点水。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
“饿了吗,鱼快烤好了。”
她摇头,觉得头很沉,全身发冷,但不想让他担心,只说道,“不饿,我想喝点水。”
他用树叶盛了一点水递给她。
有了水的滋润,她觉得整个人清爽了好多,腹部似乎也不再痛了。
“还要吗?”他接过她递回的树叶。
“不了。”
“再睡一下,你的脸色还是很差。”她的脸苍白的像是透明的,一点血色都没有。
“你有睡过吗?”走了一夜,他应该比她更累。
他点头,表示自己有睡过,但事实上他根本没睡,时刻都在注意周围的动静,他不想再失去她。
火光让山洞里温暖如春,烤鱼的香味也慢慢渗透了整个空间,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依偎在一起,享受着这久违的温馨与甜蜜。
但……有些事终究发生过,只是他们都刻意不去想而已。
慕容悠沉醉在这短暂的幸福里,脑中却无法不去想,在平静之后,噩梦像海浪般席卷而至。
“雷……”她闭上眼,颤抖地呢喃着他的名字。
“嗯?”
“对不起……”
他的身体明显一颤,然后僵直的像化石,“傻瓜,对不起什么?”
她抬起头,望进他眼里,他温柔的摩挲着她的脸颊,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为什么他这么平静,他的平静只会让她难受,她想知道,在他平静的外表下,到底在想什么?
“我是不是很笨?!”她紧咬着下唇,忍住泪水,“对不起,对不起!”她哽咽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悠,忘了它!”他低哑地叫道,“那不是你的错。”是他无能,才害她受到了伤害。
“本来,我想在新婚的那天晚上,给你我最宝贵的一切,可是现在……”她哭笑着,“你常说我很传统,每次约会的时候,我都拒绝你,早知道,还不如……”
“够了,不要再说了。”他将她哭泣的小脸按在胸口,“别再说了,也别再去想了,忘了它。”
“忘?!怎么可能忘得了。”她推开他,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不要欺骗自己,你很清楚,这件事情,我们永远都忘不了。”她止住泪水,闭眼抽泣着,她像是下了某个决定,张开眼便是一句,“我不能嫁给你。”
狄克猛地一震,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她凄楚地挤出一个笑容,“如今的我,已经无法成为你的妻子了。”
“住口!”他黑沉着脸,攫住她纤细的胳膊,“把话收回去!”他的模样像极了发狂的狮子,全身都充斥着一股狂肆的风暴。
“我说的是真的。”她别开眼,再不忍看他。
“我不想听这些。”他站起身,愤怒的咬牙,“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男人?”
她黯淡着眸色,泪水不断地滑落,“我害怕……”
他愣住了,不明白她害怕什么?
“雷,能与你相爱,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能做你的妻子更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事。”
“那为什么……”
她用手轻柔的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听她说完,“我害怕,如果有一天我们吵架了,或是因为一些事情冷战,你知道的情人间有时候难免唇齿摩擦,头脑一热就会说些伤害彼此的话,我害怕有一天,我们也会这样……”
那是一根刺,就长在心上,在你不注意的时候,会刺得你痛不欲生。
“你害怕我会用这件事来伤害你,是吗?”她想点头,但却被他眼里的愤怒吓到了,只见他握紧拳头向她袭来,一阵拳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她听见身后石壁碎裂的声音,他的拳头只离她的耳际半寸,深深地陷入了洞壁的岩石里,剥落的石块,正一片片往下掉。
“我承认,我是一个独占欲极为强烈的男人,除了我,我绝对不容许任何男人碰你,如果我说我不介意,那是骗你的,我该死的介意极了,但是如果介意会让我失去你,我宁可选择忘记。”
他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拭去她落下的眼泪,“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个动作,在和你见面之前,我都要对着镜子反复地演练,怕你讨厌我,怕你不爱我,那是我不曾有过的经历,当我知道你爱上我的时候,那种狂喜,那种兴奋让我觉得拥有了全世界,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哪怕是地狱我都不在乎。如果失去你,我连活着的勇气都没有。”
她哭的更凶了,为他话里的每一个字所感动。
“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他突然变得有些疯癫,看向坚硬的洞壁,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光亮,“你说,如果我现在用脑袋去撞墙,会不会让我失忆。”
她惊恐地抱住他向前冲的身体,“不要!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他仰起头,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脆弱,“害怕的应该是我才对,害怕你怪我为什么不能保护你,不能救你,害怕因为这个你再不会爱我。”
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他的痛,她可知道?痛苦的不只是她,他比她更痛苦。
“相信我!”他捧起她的脸,哀求道,“相信我,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我相信,我相信。”她哭叫着。
“那就走吧。”莫名地,他突然急躁起来,急躁得像是怕她会后悔。
“去哪里?”
“当然是拉斯维加斯,世界上结婚最快的地方。”
她笑了,泪水不住地滑落,却怎么也止不住。但,踏出洞外的那一刻。
噩梦又来了。